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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百密一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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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到茶室窗槛的一捧灰。
从茅房赶回来的余泠泠紧紧捂住嘴,忍住了喷嚏。
半年前月食夜,她跟霍如羿猛攻镇长家,大大小小,七十二间房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唯独没来过这间茶室。
此地,该不会无银三百两,埋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镇长见余泠泠不时打量窗外,以为她思家心切。
“你若现在想归家,我可以为你安排马车。”
泠泠面朝镇长,淡淡笑道:“此间乐,不思蜀。”
“哦,你是蜀地人?”
镇长站起身,敲了敲铺垫在地板的竹排。
“这间茶室是老夫去年年底修好的,据说竹料全从蜀地运来,你是近乡情怯了。”
他说着,手下“咔吧”一声,崴断一根翠竹,用袖子仔细擦了擦,递到了泠泠手中。
“我,我不饿。”
“拿去玩吧。”
泠泠推手谢绝。
“竹子,我只啃现场采摘的。预制菜?我不稀罕。”
“有个问题困惑我许久。”
“您,您说,我虽不如峰哥,但也能解答世间千物。”
镇长笑得两道眼沟深深,恰好能养两尾金鱼。
“那我问你,你们蜀地人出行,是骑食铁兽的?”
真的假的?
我寻思我没听说过啊。
但看着镇长求知若渴的眼神……
余泠泠坚定地点头,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
“我承认是真的。”
闻见门外迫近的脚步声。
镇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挡在了要开门的泠泠面前。
“等下,直接滴血认亲还是走流程?”
“直接滴血认亲!”
镇长看余泠泠干劲十足的拉起了两袖,心下没底的问。
“要不找个郎中来?我怕,出人命了。”
泠泠拍了拍他的手臂。
“有必要叫老徐来?大小王都分不清。”
镇长心下怪道。
莫非余泠泠的真实水平不在于老徐之下?
他挪开茶凳,挪出了一大片空地。
“那——宣侍女牵秋,铁匠江海凝入室内。”
毫无预兆地一声吼。
门外两人诧异地缩了缩。
茶室门刚推至露出了牵秋一侧脸蛋时,又被泠泠紧张的合上了。
镇长道:“怎么,是有何不妥?”
她摇了摇头,语带迟疑:“抓个对照组,比较好。”
“对照组?”
镇长定睛看着她,眉目间浮起异色。
余泠泠说:“严谨,一直以来是小女子的作风。”
没奈何,镇长依了泠泠的要求。
万事俱备,只欠扎人。
余泠泠看了看火洗过的铁针,水碗。
还有对照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褚郎君。
“诶?师兄?”
“诶?”
昨夜。
褚痴梦境。
梦中,他乃一贩柴为生的清贫樵夫。
沿路途径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男郎口渴难耐,情不自禁蹲身掬了一口清水。
忽然,他腰带处别的石斧“扑通”一声坠进了河水。
“斧子!你要幸福啊。”
乘着咕嘟嘟的水泡儿,石斧优雅地转进了漩涡,随波,逐流,沉没,触底。
奇怪。
褚痴挠挠头,拿手帕擦了擦白面。
“仿佛有股不可抗力趁机解开一般……”
他不信邪,伸手往水底探视。
奇了怪了,他在做梦吗?
褚痴想着,忽然感到一束探究地热切目光。
河神笑呵呵得举手而立道:“小帅哥,你掉的,是我左手这把金斧子,还是我右手这把银斧子?”
“你问我?”
褚痴警觉地打量着,他回答:“呵,我掉的,是德国原装进口的高碳钢斧。”
“??”
一时间,河神的小脑转过不过弯。
“你这科技树点的超纲!”
褚痴耸耸肩。
“你先问我的,你也没说,怪你。”
道德绑架我?
河神谴责地回瞪了一眼褚痴。
心说人人都有弱点,除了那余泠泠不是人以外,我今晚难道还能栽在你手上?
“小帅哥,你到底想得到的……”
河神露出了与耄耋之年不相适应的开朗笑容。
“其实是这个金文凭,或者是这个银文凭吧?”
褚痴愣了愣。
“论文写的怎么样了?”
河神窥探过他的心境,祂知道他的非分之想。
褚痴摸摸鼻子,尴尬地露出了白齿。
“全世界都知道,我在晚唐没经济没建模,压力很大的,等我改日穿上博士服毕业……”
河神插话道,“你查过知网吗?”
“呵,知网算是什么东西?”
河神也不知道啊。
祂正了正神色,“那……那你记得你十六岁离家,穿越而来的初衷吗?”
“我告诉你,你脚下不起眼的晚唐河西小镇,乃是现代学术界公认,考证多民族关系研究的空白区,是你一直苦苦追寻的机会。”
“只要你记住方位,穿越回去。”
“主持这一切研究的人是你,你将成为年少有名的……”
“褚教授!”
褚痴大吃一惊,对河神的一番话刮目相看。
祂怎么看得出他心中所想的?
不对劲。
褚痴逐渐冷静了下来。
“在这之前……不,就在这之前我要观察一个女孩。”
“谁?”
“余泠泠。”
又是你!
蒙受日月灵气,河神生养在月亮镇,活到如今已经有几千又几千个年头。
平日祂恩施并济,喜欢考验心境纯粹的人族小孩成仙。
祂听说,褚痴便是月亮镇最后的老实人……
简而言之,祂讨厌余泠泠。
河神眉头一蹙,记仇的握紧了拳头。
“红颜祸水,女人,不过是你漫漫修仙路上的红粉骷髅!”
“你倒是提醒我了。”
褚痴淡淡说完,扎了一个猛子,潜进了河底。
他四肢健全,雄性成年。
不过沉了把石斧。
何必忍受和一暮老苍苍,自称河神的怪老头胡言乱语?
既然无人渡他沧海志,他自深潜入河渊!
河神:啊?
河水里摸了一阵,褚痴不知怎得穿过了一道粘滑虫洞,潜回了水面,撞见一双四十二码大脚。
河神皮笑肉不笑的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
“不错哦,肌肉蛮结实的嘛。”
“老、老铁,泥……”
褚痴浑身上至组织,下至细胞,无一不胆怯地跟着皮肤抖了两抖。
他想起来自己昨个儿在除夕夜是怎么落水的了。
都怪那个死余泠泠。
她发酒疯,一脚把他揣进了河里!
“来日等我穿回现代,我会第一时间,挖开你的坟墓,写论文。”
褚痴冷笑连连。
死人到底要比活人讨人喜欢。
起码不会突然跑过来制造麻烦。
河神惊呼:“你原来是邪修!”
“既然如此,和我签订契约,缔结反余泠泠联盟!”
“一言为定!”
“什么契约?拿给我看。”
……
褚痴运气不好但脑子好,第一遍契约书刚看了个开头,便扔了回去。
“李鸿章来了都不敢签,河神大爷您到底是月亮河,还是黑水河的,把我当唐僧整啊。”
“你还会失去什么?”
河神低声笑着。
“你难道不想,揪出害你在晚唐颠沛流离的真凶,复仇吗?”
褚痴不再言语,只是一味眼神阴冷。
·
“江,江大哥,针要进去了,你忍着点~”
“别废话!”
“噗嗤”一声,缝衣针扎进了某人的左手食指。
“啊——”
余泠泠脸色惨白,睁开眼睛,一滴殷红的血珠子淌进了七只水碗之一。
“大郎,疼吗?”
牵秋焦急地问。
“秋妹,我一点,都不痛。”
江海凝豪迈地举起了光洁崭新的食指……
“他当然不会痛!因为扎得人是我!”
褚痴猛地扭头,怨声载道。
半月来对余泠泠的怨气,悄然间闷积到了万分恐怖的程度。
他只恨前两回发狂咬人的时候,没能把她给嚼碎了。
直觉褚痴动了真怒,泠泠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低声安抚道。
“师兄,我是怕你紧张,特意跟江大哥唱双簧,陪你玩嘛。”
褚痴的眼神变了变,勉强压住纵马狂奔的怨气,背过身,朝向了另一侧。
浑身散发着一种“我再难哄好”的气场。
注视着褚痴未止鲜血的月白指尖,泠泠张了张嘴,生怕再唠叨几句,更惹他不悦。
她又想,说半句也行。
于是泠泠忍不住道:“将军说过,父精母血一定要来自父母。”
她说完了,她担忧地看向了褚痴的手指。
“你说的,是哪个将军?夏侯惇?”褚痴满心不快。
余泠泠默默把双手举高:“赞美太…雷电。”
“雷电将军的恩情永远还不完!”
褚痴呆呆地看向她,没有作答。
沉默是金。
茶室外的阳光已照到了西边儿。
一室昏暗,映得几人面色黑的跟镇江陈米醋般。
褚痴安静无声的坐在角落。
“秋妹,我想死你了。”
“有多想啊?”牵秋声音怯怯地,欲言又止。
“想的你魂牵梦萦,风云激荡,想的我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啊。”
江海凝一本正经的情话听得余泠泠前倾后仰,左顾右盼。
她的无所适从,更衬得镇长干瘦两颊苍凉又哀伤。
“镇长,我来给您采血了。”
泠泠朝他老老实实的傻笑。
镇长不服气的眼睛里不再一潭死水,终于有了波动。
“滴血认亲不过是经过当代艺术加工后,被信以为真的伪科学。”
褚痴喊停道,“省省力气吧,我看你也不像什么九漏鱼。”
“师,师兄,人要保持求知之心,太过理性,生活只会变得乏味。”
泠泠松开了镇长冒血珠的手,利落的往创口处弹了块棉花。
“噫?”
她捧起那只水碗,仔细观察。
平稳放下,又观察起另一只。
褚痴往她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师兄,你刚才,刚才在说什么?”
泠泠看向褚痴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是九漏鱼?”
“不对不对,是上一句。”
余泠泠暗暗心惊,下意识把手掌罩在了水碗上,动作虽细微,依然引起了镇长的瞩目。
“我说,滴血认亲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伪科学。”
褚痴不轻不重又道。
“谅你整日喊我师兄的情分,还想问我什么?”
泠泠出神地望向了褚痴身后的两人。
怎么会这样呢?
江海凝还在跟牵秋叙旧,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好很好。
只是老镇长和师兄不好搞定……
余泠泠头疼的不行。
都怪昨晚宿醉,她好不容易抽身去了趟茅房,竟然把厨房偷来的盐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