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糖》二十五话

20、第 20 章

　　第二天吃完午饭回来后，唐绵在图书馆的热水间外偶然听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人吃瓜：“看了没，今天的表白墙。”

　　“哎，早上一起来就看了，果真帅哥都是英年早婚的。”长发齐刘海的女生又说：“只是没想到他去年就定亲了，这个消息瞒的这么严。”

　　戴眼镜的男生进了热水间，好奇问她们在聊谁，长发齐刘海女生将手机递给他看，眼镜男捂嘴惊讶：“林凯德？”

　　短发女生眼神闪烁：“他不是你隔壁寝室的吗？他回来了你知道不？”
　　眼镜男鄙夷道：“我天天泡图书馆，人都泡发了，哪有这心思啊”

　　唐绵心下已提前做好了铺垫，她还是被那条打满感叹号的文案：13级建筑系林凯德师兄被曝在爱尔兰都柏林已经订婚！！！！！！夸张到，蓝色的置顶评论紧跟着写道：女方身份暂未知。

　　中间放了一张林凯德站在红枫树下侧身的照片，流畅有棱角的下颌，利落地与拨弄在后的及耳中分短发自成角度，他的鼻梁很高，早已褪去林真给她看过的那张穿着红色篮球服的照片里青涩的婴儿肥。

　　散乱成沙的评论队形里一片鬼哭狼嚎。
　　置顶下紧跟的一条评论写道：“这张图谁抓拍的啊，好帅啊，还有其他图没？”下面清一色回复的图片里有人PO出几张背影，有几张模糊不清的正脸，还有的人趁着热度，发了自己的照片，征对象。

　　另开的一条评论说：“我上回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刚分不久，到底哪一条是真的啊？”
　　下面有人回复道：“这是人家在委婉拒绝你。”
　　另一个人锐评：“之前看到的说法是过去五年他一直说自己单身，现在松口了，估计就是在为公开做铺垫，而且你们想想一个人怎么能空窗这么久？很难不怀疑性取向有问题”
　　“楼上的，我看你性取向才有问题，啊啊啊啊啊！我的林师兄，哎”

　　不断盖起的高楼开始正反辩证林凯德的性取向问题，正方像网警：请礼貌发言。反方像理中客：请理性探讨，切勿花痴。

　　唐绵看到了林真闪现出来，单独开了一个评论楼，公正地写着：“请各位男生女生一起祝福林师兄，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委婉说辞里的花痴。

　　她的下面累了很多的许多评论里，大部分人送出祝福，独自伤心，少部分人不满地怼了楼主一句：“楼主既然言之凿凿，麻烦贴出求婚照，好让我们彻底死心”
　　附和的人也说：“求爆照”

　　林真统一回复“：“各位看官请勿垂死挣扎，听人话，吃饱饭。”而后又私聊唐绵：“哎，我今天才见识到林凯德的死忠粉有多夸张，跟他们说话太累了。”

　　唐绵倚靠在墙上，沉默地刷着评论，她没想到反响如此剧烈，光点赞就已经达到几千。

　　林真操着报复后的快感言语：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被伤害的人，清醒后的攻击力，尤其是被爱情伤害的人，哪怕它自己没有醒悟，它身边的好友，亲友，乃至养的宠物狗，一出手，也能直击要害地让对方必须花时间来缓一阵子。”

　　“我写的应该是客观的吧？” 她不希望误伤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昨天去快递站的路上，林真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林真觉得很有必要把他已经低调求婚的事，告诉那些还心存希望的女生，打破假象的泡沫，林真还将自己要配的文案打在备忘录，询问唐绵：“我把他之前的那张篮球照贴上去吧，虽然他现在外型有了些变化，但是这张照片毕竟古早，传播度高啊。”

　　唐绵盯着那张照片出了神，她想了想，即使她再怎么不想让他陷入难堪困境，可是有些事，不应该成为秘密保守，而是成为人和人交往的前提条件，她有意避开‘欺骗’的定义，真相传播，人人心中自有自己的考量。她也不希望再将任何一个朋友卷到这场让人疲惫的桃色新闻里，有些事，由她开始，也应该由她来结束。

　　她跟林真说：“我来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相视一笑，冷冽的深冬气息被下午柔和的阳光照得稀薄，光秃的香樟树与自然光照的亲密接触后正孕育着新的嫩芽，初中那首诗写的：冬天过了，春天还会远吗？
　　一切终究都要步入新篇章。

　　她们朝光亮的地方走去，只留下身后阴影。
　　林真回复她：“很客观，哪怕他们律师顺藤摸瓜找到我们，也只能定我们一个泄露隐私罪，但是为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女们，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哪怕救回来一个，我们也可以开香槟庆祝一下了。”

　　“好嘞，你慢慢喝，我去复习了。”唐绵端着空杯子回到了座位，她坐在那发愣，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几只大雁缓缓飞过，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掉队，来年它们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还有三天就考研了，她拍了桌角的倒计时日历发到好友群里：“马上就要上考场了，心慌慌的。”
　　“我昨天打了两个意向客户，主管说如果他们按约定时间来了，就给我发提成，到时候请你俩吃饭哈”

　　这些天每天两百个电话的打下来，兰洁妮逐渐有了一套筛选目标客户的办法。

　　如果上来张口就是脏话的，那要立刻挂掉，如果态度平和只问了句：什么事的，可能是对这通电话还抱有非骚扰的兴致，那么她就先介绍下位置，然后再问下最近买房意愿，基本两三个回合，对方就会匆匆挂了电话。真正迫切需要买房的，只要她自我介绍里报了楼盘名字，不用她上赶着说，对方就会一连抛好几个略带专业的问题，最后总会旁敲侧击到价格上。

　　到了价格，就要慎重了，一般主管这时候也会站在她旁边，教她一步步地跟客户打太极，目的就是把他们引到楼盘来，亲自来看来了解，那么价格自然也会为其他喜欢的因素让步，比如房子光照拉，户型精巧等。

　　兰洁妮最初的时候把握不准，本来咬准的客户会因为她某些地方不专业的卡壳迟疑，而后推脱说再考虑一下，主管会让她把那两个号码着重记下来，分给其他组员，再打几遍试下。这种滋味堪比到嘴的羊腿，因为自己的一个失手掉到地上，旁边的人就会捡起来洗干净拿去吃掉，还要教导她不要浪费，还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眼巴巴地听着同事的专业交谈，猜想那个鸡腿的美味，而后只能在心里常常懊悔自己记不住词，上场了才意识到肚里空空。旁边的姚丹看她处境不忍，凑过来小声提议道：“要不你试着通篇背下来？”

　　“背下来？”
　　“虽然这个办法听起来很痛苦，但是很实用。”而后转头对倪芬说：“是吧？”
　　倪芬赞同：“反正我们都是这样搞”

　　她由此而自己定了目标，在下班坐地铁的空闲里，把那些信息拿出来一条条的背诵，死记硬背的劲头仿佛回到高中咬着晦涩的出师表那般让人心累，各种数字，背后忘前，但是只要拿出笨鸟先飞早入林的气力，收获总是有的。

　　凭着这股 ‘傻气’，周四那天上午，兰洁妮一口气拿下两个目标客户，并且客户也托盘了自己的价格底线，双方觉得有商量空间，约定下周一准时来看，桃姐站在旁边看她一笔一划记录，眼底尽是欣赏，转身跟其他同事说：“让我们恭喜兰洁妮拿下两个客户，刚我听了全程，兰洁妮跟客户的交谈十分顺畅，专业知识也记得很牢，大家要向她学习。”

　　她端着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晚上一回到宿舍，她给室友一人买了个小蛋糕，对床室友周钰看她这么开心以为她中了彩票，吵着让兰洁妮推荐靠谱的彩票店，自己也要去试下手气。

　　兰洁被逗笑：“我从来没听说过彩票店靠不靠谱的，这不都要靠运气嘛，我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她顿了下，笑得更开心：“是我打了两个目标客户。他们下周可能会来看房”

　　杨雪佩服道：“之前上台讲PPT都不利索的兰同学，竟然一天就成交了两个，看来上班带给人的不仅仅是工资，还有自信啊”

　　“离成交还早呢，现在离周一也还有几天，只要祈祷他们按时去了，那这笔钱就铁板钉钉了。”
　　隔壁床的何玲问她：“多少钱啊”
　　“主管是说看具体的情况，每个人至少有两百”
　　“哇哦，这的确值得庆祝”

　　三人举起蛋糕等兰洁妮来碰，她没给自己买，顺手拿了手边的杯子，激动地碰上去：“谢谢大家”
　　“厉害厉害” 她们仨前后声说

　　兰洁妮盘算着怎么跟她的两个死党说，左思右想地，具体情况还得等到下周，等到时候确认了，直接在群里跟她们约时间请她们吃饭，一步到位多好，想到这，她心满意足地去了浴室。

　　周一一早兰洁妮化了淡妆，收拾齐整，早早地去了办公室，一上午隐隐约约地激动着，等待主管跟公司的售楼处的最后确认，直到十一点左右，主管出来公布了上周的客户预约成功的名单，念到兰洁妮：450块提成时，她的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姚丹也有三个，600块，倪芬也是两个，400块。三人对视相笑，姚丹约她中午一起去楼下吃饭，她一口答应，在她们两点菜时，叫了三杯咖啡，感谢她们的帮助。

　　整套忙活下来，快到一点，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午休，她本来也打算睡一会，晚上再跟唐绵杨星铃细聊，唐绵的消息先发了过来，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唐绵为她取得的阶段性成功发了两个礼炮表情包：“恭喜，洁妮，这顿饭真是来之不易啊”

　　兰洁妮越觉得这算是对自己忙活这么多天的一个肯定，之前的那些飘忽感也总算落了地，她引用了唐绵发的话安慰她：“不要怕，等你考完了，我们痛快地吃一场。”

　　“不醉不归那种？”杨星铃又准时地坐在电脑前，这次是她一个人，其他人要么有约，要么在寝室睡午觉，她故意打趣兰洁妮道：“兰总，想吃什么都可以嘛？”

　　“怎么可能呢，杨大姐，每人额度一百块”
　　“那你岂不是提成还没捂热就花出去了？” 杨星铃夸她太仗义了，这个客请得毫无保留了属实是。
　　“没事，我再努力争取更多客户”
　　“不错嘛，这么有干劲” 杨星铃突然有些悲从中来：“我觉得我改自我检讨下了”
　　“咋啦？”唐绵在想怎么开口问杨星铃那晚地铁上的事，和赵延让她帮的忙
　　“你们一个工作上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一个也在努力备考研究生，只有我还在抓耳挠腮我的毕业论文设计。”

　　兰洁妮觉得她的悲观有点抛开客观，便摆出事实：“高标准带来的也是高技能好吧，你们的毕业论文比我们的复杂多了，还要做系统模型的，我们只用说的有理有逻辑，再加上点数据就好了，完全没有可比性。”

　　唐绵也附和：“我这专业还不需要什么专业数据，找本书，找理论支撑就好了。”
　　“说是这样说，但是总归我完全困在了这一件事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时间花得不值” 杨星铃的话里多少带了些伤春悲秋：“时常觉得人生无望。”
　　“杨同学，你为我打抱不平的凶悍去哪了？赶紧振作起来，起码得打起精神维持住你活蹦乱跳的好精力，好好吃洁妮一顿不是。”
　　杨星铃从椅子上蹦起来，直言：“你咋知道我为你打抱不平来着？”

　　“赵延把那晚的事都跟我说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让你被卷进来，我还没发现，我这个朋友当得是有些失职了。”

　　“他特意找你说的？你别听他乱说好吧，我是主动为你打抱不平的，又没人拿刀架我脖子上，他还说我其他的没？” 杨星铃觉得很无语，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尽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呢？“把他联系方式推过来，我非得骂他不可。”

　　兰洁妮趴在桌上，一时看不懂怎么就要开战了，先稳住杨星铃再说：“杨同学，你骂人也得先措辞一下不是？先冷静下来，唐绵你详细展开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绵也让她先冷静，把昨天在篮球场遇到赵延以及两人的聊天内容简单说了下。

　　杨星铃直吐槽道：“你们说事就说事。干嘛扯到我身上，不同意他好友申请的理由他这不是心知肚明着吗？何必再来问你一遍？”

　　兰洁妮顺着杨星铃拒绝赵延的理由问唐绵：“所以你现在跟林凯德算是彻底不联系了？”
　　唐绵深吸了口气，将表白墙的那条说说截图发到群里，坦然得说：“我跟他没办法再回头了。”

　　　“What???” 图片上的每个字杨星铃都认识，连成一句话，她反而出现了短暂的重影，她摸了摸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感冒，求证兰洁妮：“洁妮，我没看错吧？”
　　“我再看一遍” 兰洁妮腾地从座位上起来，放轻了脚步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在露天的咖啡桌上，震惊地问唐绵：“这个表白墙上的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写的。”

　　“我靠，唐绵，这是你干的？” 杨星铃情急之下摇晃了两下椅子，好像这样屁股才能好过点，但她实在有些难以置信：“林凯德竟然做出这种事？我想到他会出轨，想到他有事隐瞒你，愣是没想到这一茬，不得不说，唐绵，你竟然这么干脆地就把渣男贴出来了，雷霆手段啊！”

　　“那他会报复你吗？” 兰洁妮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滋生的后怕反扑而上让她忍不住担心了起来，同时涌上了莫名的倔强，促使她又发了一条：“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支持你，你不用怕。”

　　“洁妮，其实做这件事之前我的心里已经有了预设，我要面对的也许不只是林凯德，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不是吗？” 唐绵难以舒展习惯性紧缩的眉头，看起来严肃，实质内心早已接受自己该要承担的一切，她说：“我没打算要全身而退。” 她自然地盖过这个话题，再一次跟杨星铃确认了一遍：“你刚说要骂赵延，那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你来加？或者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再推给他，他加你？”

　　杨星铃盯着屏幕，她在佩服唐绵的同时，内心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去拒绝没有恶意的赵延，她甚至有些主观地将这个人拉进了这个无关他的战场，所以将一切不能直接发在林凯德身上的火都加注在他的身上，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呢？

　　唐绵感概道 “那杨女士，方便问一下你对他的真实感受吗？撇开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其他因素，只考虑你自己的内心。”

　　“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我加他吧” 杨星铃想这世上的关系也许并不只是简单的喜欢与不喜欢，唐绵喜欢林凯德，可是他们分开的方式这样决绝，回不了头，她早就想地很清楚，她对赵延没有那层意思，那多个朋友也没差，淡淡的回复来往，要不了多久这种无由来的好感也会随风而淡。

　　杨星铃松了口又说：“唐绵同学，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说实话，如果我真的喜欢他，我不会受任何人的干扰，我选择的是这个人本身，懂吗？”

　　“好，我知道了，那我推给你。”唐绵想起了赵延的理想主义理论，他热爱的东西正是杨星铃抓耳挠腮的困顿，如果能帮杨星铃一把也不错：“对了，我听赵延说他现在在做计算机有关的项目，我觉得你可以跟他聊下，说不准人家能帮到你。”

　　“他这么厉害？”
　　兰洁妮拍了拍杨星铃：“缘分啊这是，多个朋友多条出路。”
　　唐绵沉沉地笑了笑：“他看起来是个挺踏实的人。”
　　“人品方面呢，他能这么包庇林凯德，说明本质也很存疑。能力方面呢，我没具体了解过，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靠自己吧。”杨星铃皱眉又替她担心：“不过说真的，洁妮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要林凯德找你麻烦，你一定要及时跟我们说。”

　　“放心，不会的。”唐绵打趣她：“搞连坐呢？”
　　“谁让你是我姐妹呢！” 杨星铃直愣地圈了兰洁妮：“是吧？”
　　“是吧” 兰洁妮在手里后头笑着，她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是默默做她们的后方人就够了。

　　唐绵说的这般笃定，可是她知道，一切该来的，总会到来，只是她不喜欢去设想以后，她只愿活在当下，现在，他们相安无事。

　　她将赵延的个人名片分享给杨星铃，把手机放在一边，窗外的天很蓝，几朵白云旖旎在一起，她翻开笔记，将计划里的大题默写完，又对着答案整个复盘了一遍，把欠缺的地方照着标准答案做了一定的修改，想着睡觉前再看一遍，然后关灯了再在脑子里默一遍。规划完，她才算安心地将它们都装进包里，打算把政治的肖四整个再背一遍。

　　手机屏幕亮了，晚上的六点四十一分，林真给她发了两条消息，最新的那条直接落在她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