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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晴空下的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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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冰冷的短信文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许星漾的眼球。她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柱,七月末北京炽热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泼洒进来,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光斑,却驱不散她心底瞬间凝结的寒意。
陷阱,毫无疑问。
匿名号码,语焉不详却直击要害,指定地点,要求“一个人”。这是林薇,或者林家,惯用的伎俩。他们想把她调离赛场周围,离开相对安全的公共区域和盛北淮的视线。
去,还是不去?
理智在尖叫:不能去!这太危险了!萧盛宴的警告言犹在耳,盛北淮的预感也非空穴来风。独自赴约,无异于羊入虎口。他们可能只是想控制她,用来要挟赛场内的萧盛宴,或者达到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的有关键信息,能解释萧家困境的根源,甚至可能找到反击林家的突破口呢?萧盛宴此刻在赛场内拼尽一切,不就是为了寻找生机吗?如果她因为胆怯而错过……
许星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勉强集中。她飞快地分析着。林薇刚才在附近出现,打了那通内容可疑的电话,随后这条短信就来了。这说明他们的“计划”正在执行,目标很可能就是她和萧盛宴。短信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不去,他们可能会采取更直接、更不可控的手段。而且,她也确实渴望知道萧父被带走调查的“真正原因”。这背后,是否真的有林家的黑手?知道了,也许就能帮到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去,但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
她首先将那条短信和自己的位置信息、以及“蓝调咖啡馆”这个地点,编辑成一条简讯,设置了三十分钟后定时发送给盛北淮。如果三十分钟后她没有取消发送,或者没有联系盛北淮报平安,这条信息就会自动发出。这是她给自己留的一道保险。
然后,她快步走出走廊,找到正在树荫下焦急踱步的盛北淮。
“北淮,”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中暑了,想去旁边药店买点藿香正气水。你在这里守着,等盛宴出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盛北淮立刻关切地看过来:“中暑了?严不严重?我陪你去吧!”
“不用,”许星漾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赛场大门,“你在这里等消息更重要。我一个人去就行,药店很近,买完就回来。”她的语气很坚持。
盛北淮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快点回来,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嗯。”许星漾应了一声,转身朝着与西门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迅速拐进一条小路,绕了一大圈,才朝着西门方向快步走去。她必须避开可能存在的监视,也不能让盛北淮察觉她真正的去向。
“蓝调”咖啡馆就在西门外街对面,门面不大,装修得有些刻意复古。下午时分,客人寥寥。许星漾在门口停顿了几秒,透过玻璃窗向内望去。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看不清面容,但身形似乎……不是林薇。是个男人?
她推门走了进去。风铃叮当作响。
咖啡馆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许星漾没有走向他,而是在离门口最近、背靠墙壁的一个卡座坐下,这样能看清整个咖啡馆的入口和大部分区域。她点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拿出手机,假装浏览,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鸭舌帽男人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其他人进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就在许星漾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或者对方改变了计划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看来你不够诚意。换个地方。从咖啡馆后门出去,右转小巷,走到尽头,有一辆灰色面包车。上车。”
后门?小巷?面包车?
许星漾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见面谈话了,这是要绑架!
她立刻取消了定时发送给盛北淮的短信,迅速编辑了一条新的:“北淮!我在西门外‘蓝调’咖啡馆,收到威胁短信,对方不断更换见面地点,现在让我去后巷上一辆灰色面包车!情况不对!如果十分钟后我没联系你,立刻报警!并告诉萧盛宴,无论发生什么,专心比赛!”
她刚按下发送键,那个一直坐在窗边的鸭舌帽男人突然站起身,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压迫感。
许星漾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抓起背包,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朝着咖啡馆的前门冲去!
“站住!”身后传来男人压低的声音。
许星漾充耳不闻,一把拉开玻璃门,冲到了烈日下的街道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也追了出来,但似乎有所顾忌,没有大喊,只是加快脚步追来。
街上行人不少。许星漾不敢停留,朝着人多车多的主路方向拼命跑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和风声。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就在她即将跑上主路时,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许星漾吓得几乎惊叫出声,奋力挣扎。
“星漾!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焦急。
许星漾定睛一看,竟然是盛北淮!他脸色铁青,额头上全是汗,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你发的信息怎么回事?什么面包车?谁追你?”
原来,盛北淮接到她第一条说去买药的信息后,总觉得不放心,悄悄跟了一段,发现她拐向了西门方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萧盛宴的警告,立刻跟了过来。刚到附近,就收到了她那条紧急信息,又正好看到她在街上狂奔,身后有人追赶。
许星漾来不及解释,急促地说:“快走!后面有人追!”
盛北淮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逼近、面目不善的鸭舌帽男人,眼神一冷,将许星漾护在身后,对着那人吼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想追女学生?”
那男人看到盛北淮人高马大,又是在人来人往的主路边缘,迟疑了一下,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快速消失在人流中。
危机暂时解除。许星漾腿一软,差点没站稳。盛北淮赶紧扶住她。
“到底怎么回事?”盛北淮把她拉到路边相对安全的地方,急切地问。
许星漾惊魂未定,将收到匿名短信、赴约、对方不断更换地点要求上车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盛北淮听完,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果然是林家!他们想绑你!幸好……幸好我觉得不对劲跟过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许星漾摇头,心有余悸,“但他们没得手,会不会还有别的计划?盛宴那边……”
话音刚落,盛北淮的手机响了,是萧盛宴的集训带队老师打来的。盛北淮脸色凝重地接听,嗯了几声,挂断后,神情变得极其愤怒和担忧。
“老师打电话,说刚才有人匿名给组委会和集训基地同时发了东西,是……是几张照片和一段模糊的录音。”盛北淮的声音都在抖,“照片是你和盛宴以前在学校的一些抓拍,看着比较亲密。录音……录音里有个女声在哭诉,说盛宴……欺骗感情,利用家庭优势施压什么的,声音做了处理,但暗示性很强!老师质问盛宴到底怎么回事,说这种节骨眼上爆出这种‘品行问题’,会影响评委印象,甚至可能被取消资格!”
许星漾如遭雷击,浑身冰凉。连环计!调虎离山想控制她是第一步,控制不成,就直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决赛最关键的时刻,从精神和声誉上打击萧盛宴!照片肯定是偷拍的,录音更是子虚乌有的伪造!林家这是要彻底毁掉他这场比赛,毁掉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盛宴……他现在怎么样?”许星漾的声音发颤。
“老师没说太多,只说盛宴情绪很激动,坚决否认,但需要时间核查,比赛还没结束……”盛北淮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王八蛋!他们就是想搞垮他!”
许星漾看着不远处清华园肃穆的校门,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公平的智力角逐,而她喜欢的少年,却在承受着来自赛场之外最肮脏的攻击。阳光刺眼,她却感到无边的寒冷和愤怒。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林家的算计。
决赛在下午五点结束。选手们陆续走出赛场,有人兴奋讨论,有人垂头丧气。盛北淮和许星漾挤在等候的人群边缘,焦急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终于,萧盛宴出来了。
他走在最后面,步伐很慢,背脊依旧挺直,但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抿得死死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手里拿着装有文具和证件的透明文件袋,手指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盛宴!”盛北淮喊了一声,挤开人群冲了过去。
萧盛宴像是没听见,直到盛北淮跑到他面前,他才微微抬起眼,视线掠过盛北淮,落在后面几步远的许星漾身上。
那一瞬间,许星漾清楚地看到他空洞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迸发出强烈的痛苦、歉疚、还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的愤怒。但这一切都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寒。
他对着盛北淮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径直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盛北淮和许星漾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三人走到一处僻静的林荫道,四周无人。萧盛宴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先落在许星漾身上,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她完好无损,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但眼神依旧沉得骇人。
“他们找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嗯,短信引我去咖啡馆,后来又让我去后巷上车,北淮及时赶到。”许星漾简短回答,急切地问,“你呢?老师说的那些照片和录音……”
“假的。”萧盛宴吐出两个字,语气斩钉截铁,却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冷意,“照片是偷拍借位,录音是合成伪造。组委会和带队老师需要时间核查,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自嘲,“在这种时候爆出来,目的已经达到了。评委心里会不会有根刺?谁知道呢。”
“王八蛋!”盛北淮又骂了一句,“我们就这么算了?报警!告他们诽谤!骚扰!”
“证据呢?”萧盛宴反问,眼神冰冷,“匿名发送,IP是海外代理。照片里的场景是真实的,只是角度暧昧。录音里的声音做了处理,无法直接指认。他们敢这么做,就准备好了后手。报警,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让我‘品行不端’、‘牵连复杂’的印象更深入人心,正好坐实。”
他的分析冷静得可怕,却也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林家做事,远比他们这些学生想象的更加周密和狠辣。
“那……比赛呢?你考得怎么样?”许星漾更关心这个。这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萧盛宴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远处逐渐西斜的落日,金色的余晖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映不出丝毫暖意。“最后一题,有点分心。”他说的很平淡,但许星漾和盛北淮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在那种级别的竞赛中,任何一点“分心”,都可能与顶尖名次失之交臂。
而让他分心的,正是那些肮脏的算计和针对她的威胁。
许星漾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都是因为她……如果她没有来北京,如果她没有成为林家的目标,或许……
“别瞎想。”萧盛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深邃,“和你无关。是他们。他们不想让我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不过,他们恐怕要失望了。就算拿不到最好的名次,该拿到的保底资格,我也有信心。只要有一线机会离开……”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依然在计划着逃离,逃离林家掌控的领域。只是这条路,现在看来,布满了更多的荆棘和未知的陷阱。
“接下来怎么办?”盛北淮问,“他们这次没得手,还用了这么阴的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星漾不能再一个人待在外面了。”
萧盛宴点头:“我已经跟带队老师说了,请求允许星漾暂时搬到集训基地附近的指定招待所,那里相对安全,管理也严。老师了解了情况,已经同意了。”他看向许星漾,“你今晚就搬过去。决赛结果后天公布,之后……我会尽快处理好我的事情,然后……送你离开北京。”
送她离开。意味着短暂的“同城”状态即将结束,他们又将面临分离。而这一次的分离,笼罩在更浓重的阴霾和未卜的前途之下。
许星漾没有反对。她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安排。她点了点头:“好。”
当晚,在萧盛宴和带队老师的协调下,许星漾搬进了集训基地附近一家隶属于某单位的招待所。房间简单干净,进出需要登记,安全确实有保障。萧盛宴不能久留,帮她安顿好,确认了房间电话和应急联系人之后,便必须返回基地。
离开前,他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沉默了很久。走廊的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沉甸甸的疲惫和歉疚,“又让你经历这些。”
“我说过,不用道歉。”许星漾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该道歉的是那些作恶的人。萧盛宴,不管结果如何,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最好。别放弃。”
萧盛宴深深地望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诀别般的沉重。
“等我。”他再次说出这两个字,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许星漾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一天的紧张、恐惧、愤怒和心疼,此刻才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无声地颤抖着。
手腕上,那颗深蓝色的水滴石头,触手冰凉。
决赛结果公布的前一天,风平浪静。许星漾待在招待所房间里,几乎没有出门。萧盛宴发来信息,说核查正在进行,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正在为可能的各种结果做心理准备。他还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联系好了之前提过的那位律师朋友,开始悄悄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
他在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也在为那一线生机做最积极的努力。
许星漾看着窗外北京灰蓝色的天空,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他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祈祷他能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傍晚时分,她下楼去招待所旁边的小超市买点水果。回来时,在招待所大堂,她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藕粉色的连衣裙,高挑的身材,栗色的长发……
林薇?!
许星漾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她怎么会在这里?这家招待所并不起眼,她怎么找到的?是巧合,还是……?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林薇办完手续,转过身。看到许星漾,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个优雅得体、却让人心底发寒的微笑。她拉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款款走了过来。
“许星漾,真巧。”林薇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上下打量着许星漾,“你也住这里?看来盛宴安排得挺周到。”
许星漾全身紧绷,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就在不远处,量她也不敢在这里做什么。
“别紧张,”林薇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有些游戏,不是你们这种小孩子玩得起的。盛宴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家的窟窿,只有我们家能填。而他这个人……”她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轻蔑,“迟早也是我的。你?不过是他在叛逆期一时兴起的玩伴罢了。看清现实,早点回你的南城去,对你,对你们许家,都好。”
她的话恶毒而直接,撕开了所有虚伪的掩饰。许星漾气得浑身发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给萧盛宴再添麻烦。
“林薇,”许星漾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冷静,“你以为用钱和威胁就能买到一切,包括感情吗?你错了。你得到的,最多只是一具空壳。而且,你们林家做的那些事,真的能永远不见光吗?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变得阴鸷:“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许星漾平静地说,“只是提醒你,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有,离萧盛宴远一点。他不属于你,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说完,许星漾不再看她,径直绕过她,朝着楼梯间走去。她能感觉到林薇刀子般的目光一直钉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角。
回到房间,锁好门,许星漾才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刚才的镇定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林薇的突然出现和那番话,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最后的通牒和示威。她在宣示主权,也在警告她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林家已经不耐烦了。他们对萧盛宴的逼迫,可能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这一夜,许星漾彻夜未眠。
决赛结果公布日。
萧盛宴一早就给许星漾发了信息:“无论结果,保持镇定。等我联系。”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星漾的心悬在了半空。
整个上午,她坐立不安。手机放在手边,屏幕暗了又按亮。招待所的窗户外,是北京寻常的街景,行人匆匆,车流如织,仿佛另一个世界。
中午十二点刚过,手机响了。是萧盛宴打来的。
许星漾几乎是秒接,声音发紧:“喂?怎么样?”
电话那头,萧盛宴的呼吸声有些重,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疲惫、释然和一丝压抑着巨大情绪的低沉:
“结果出来了。一等奖,第六名。”
许星漾的心猛地一跳,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冲击!一等奖!第六名!这已经是极其优异的成绩!这意味着保送顶尖大学物理系的资格几乎稳了!他做到了!在承受了那样的干扰和压力之后,他依然做到了!
“太好了!盛宴!太好了!”她忍不住对着电话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
“嗯。”萧盛宴应了一声,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更显沉重,“但是,星漾,有件事……”
他的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几个男人严肃的声音:“萧盛宴同学吗?我们是xx部门的,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关于你父亲萧振华的一些情况,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许星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盛宴?喂?盛宴!”她对着电话急喊。
电话里传来萧盛宴急促而压低的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星漾,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保护好自己!立刻按计划离开北京!别管我!等我联……”
话没说完,电话被强行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喂?喂?!萧盛宴!”许星漾对着已经断线的电话大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父亲的事情?为什么比赛刚一结束,就有人来找他?是正常的协助调查,还是……林家的又一重阴谋?他们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他吗?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将她吞没。她颤抖着手,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已经关机。
她想到盛北淮,连忙打给他。盛北淮的电话占线。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盛北淮的电话才打了回来,声音充满了愤怒、惊慌和难以置信:“星漾!出事了!盛宴刚出结果,就被几个自称是有关部门的人带走了!带队老师都拦不住!说是协助调查他爸公司的事情!妈的!肯定是林家搞的鬼!他们不想让盛宴顺利拿到保送资格,不想让他脱身!”
许星漾的耳边嗡嗡作响,盛北淮的话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他们不仅要毁掉他的比赛,还要在他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时候,将他重新拖入泥潭,甚至可能罗织罪名!
“我们现在怎么办?”许星漾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老师正在跟那边联系,问具体情况。但对方口径很严,只说是配合调查,暂时不能透露更多,也不能探视。”盛北淮的声音也带着绝望,“星漾,盛宴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立刻按计划离开北京,保护好自己,等他联系。”许星漾重复着萧盛宴的话,心如刀绞。
“对!你必须马上走!”盛北淮急切道,“林家现在主要目标肯定是盛宴,但难保不会对你下手!你留在北京太危险了!我帮你订最近的机票,你马上回南城!不,回南城可能也不安全……你有没有外地亲戚?”
“有,我姑姑在杭州。”许星漾机械地回答,大脑一片混乱。
“好!就去杭州!我马上帮你订票!你收拾东西,我现在过去接你去机场!”盛北淮当机立断。
半个小时后,盛北淮匆匆赶到招待所,脸色铁青,眼睛布满血丝。他帮许星漾提起行李,两人迅速下楼,打车直奔首都机场。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车窗外的北京飞速倒退,这座她曾怀着隐秘期待而来的城市,此刻只剩下冰冷和残酷的回忆。
在机场安检口外,盛北淮将机票和身份证塞给许星漾,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眼神通红:“星漾,你先走,安全第一。盛宴这边,我会盯着,一有消息立刻告诉你。你到了杭州,换掉这个手机卡,用新的号码联系我。记住,无论如何,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盛宴最在乎的!”
许星漾泪眼朦胧地看着盛北淮,用力点头:“北淮,拜托你了。一有他的消息,无论好坏,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盛北淮重重承诺。
许星漾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安检通道。盛北淮一直站在原地,朝她挥手,身影在机场明亮却冰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单和沉重。
通过安检,走进候机大厅。许星漾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
他赢了比赛,却可能输掉了自由和未来。
她等来了结果,却等来了更深的别离和无尽的担忧。
他们的故事,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戛然而止吗?
手腕上,那颗深蓝色的水滴石头,冰凉地贴着她的皮肤,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个雨中的约定。
“等我。”
可是,萧盛宴,这一次,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你,又会在哪里?
飞往杭州的航班在夜幕降临时起飞。许星漾靠窗坐着,看着地面上北京的灯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云层之下,如同她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
抵达杭州姑姑家,已是深夜。姑姑一家热情接待了她,对她突然到访虽有疑问,但看她神色憔悴,没有多问,只是细心安排她住下。
许星漾换掉了原来的手机卡,用新号码给盛北淮报了平安,并留下了姑姑家的固定电话。
之后的两天,度日如年。她不敢主动联系盛北淮,怕给他和萧盛宴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只能煎熬地等待。
第三天傍晚,许星漾正在姑姑家阳台上发呆,看着西湖方向朦胧的暮色,客厅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
姑姑接起,听了一下,朝她喊道:“星漾,找你的,是个姓盛的男孩。”
许星漾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冲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北淮?”她的声音发颤。
电话那头,传来盛北淮沉重得几乎让她窒息的声音:
“星漾,我刚得到消息……盛宴他,因为涉嫌在其父公司经济问题中知情不报、甚至可能参与转移资产,被……正式立案调查了。人暂时不能出来。萧阿姨听到消息,旧病复发,又进了医院,情况不太好。林家……林家那边放出风声,说只要盛宴答应某些条件,他们可以帮忙‘斡旋’……”
盛北淮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愤怒和无力:“他们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
许星漾握着话筒的手抖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立案调查?转移资产?这怎么可能?萧盛宴怎么会参与这些?这分明是构陷!是林家为了彻底控制他而设下的毒计!
“盛宴……他现在怎么样?”她艰难地问出口,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不清楚,完全联系不上,也见不到。”盛北淮声音嘶哑,“但以他的性子……星漾,我害怕……我怕他扛不住,怕他被逼得做出什么极端的选择……或者,被迫答应林家的条件……”
许星漾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骄傲的少年,在四面楚歌中孤立无援,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北淮,”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林家可疑之处的信息,还有萧盛宴之前交给你的‘线索’,想办法整理出来。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就算救不了他,也要把真相撕开一道口子!”
挂断电话后,许星漾瘫坐在沙发里,浑身冰凉。窗外,杭州的夜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玻璃上,蜿蜒而下。
她抬起手腕,看着那颗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光的深蓝色水滴。
萧盛宴,你说等我。
可我现在,该去哪里等你?
又或者,我还能等到你吗?
雨夜无声,只有腕间冰凉的触感,和心底不断扩散的、绝望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