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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星夜的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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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星空包装的小礼盒,安静地躺在萧盛宴的掌心,像一片坠落的夜空,瞬间攫取了许星漾所有的呼吸。
她的目光凝固在那一小片深邃的蓝与碎银之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指尖都泛起了微麻的凉意。送给她?为什么?是像对待林薇那样,出于礼貌的、普通的馈赠,还是……蕴含着某种她不敢深想的、特殊的意味?
周遭收拾书包的嘈杂声、同学们的谈笑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盒子和萧盛宴那双映着窗外暮色、显得有些紧张又异常明亮的眼睛。
“……这是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盛宴的耳廓更红了些,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目光飘向窗外,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时的随意,却透着一股笨拙的僵硬:“没什么,就……顺手买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顺手”这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许星漾心底刚刚升腾起的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刚刚因林薇而起的酸涩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又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原来,依旧只是“顺手”吗?
她看着他那副明明期待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一种莫名的、自我保护般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份可能和他人无异的“顺手”好意,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的情感变得廉价。
“不用了。”许星漾垂下眼睫,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坚定,“谢谢你的好意。”
她看到萧盛宴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脸上的那点紧张和期待,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错愕和……受伤。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萧盛宴缓缓收回了手,将那星空盒子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有的、无所谓的笑容,但那弧度却异常僵硬。
“哦。”他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声音低沉,“那算了。”
他猛地转过身,将那个盒子近乎粗暴地塞进了书包最里层,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大步走出了教室。
许星漾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带着明显落寞和僵硬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后悔、委屈……种种情绪交织翻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是不是……做错了?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暖意和默契,仿佛一夜之间倒退回了冰河时代。
萧盛宴不再主动和她说话。即使是必要的交流,他也惜字如金,眼神总是刻意地避开她。他恢复了和盛北淮他们肆无忌惮的笑闹,但那笑声,在许星漾听来,似乎也带上了一层刻意的响亮,像是在努力证明着什么。他下课不再待在座位上,总是第一时间就和盛北淮勾肩搭背地离开,仿佛她的周围存在着什么令他不适的磁场。
许星漾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刻意的冷落。她心里堵得难受,却同样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少女的矜持和那份因林薇而种下的疑虑,让她无法主动低头。她只能也学着沉默,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书本和题海里,用学习的忙碌来填补那份骤然降临的空洞和失落。
他们成了教室里最奇怪的“同桌”——物理距离最近,心理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岁桉很快察觉到了好友的低落和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你们俩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跟对方不存在似的?”午休时,苏岁桉把许星漾拉到走廊尽头的角落,焦急地追问。
许星漾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将那天萧盛宴送礼物和自己拒绝的事情,低声告诉了苏岁桉。
“你傻呀!”苏岁桉听完,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他主动送你礼物!还是精心包装过的!这能是‘顺手’吗?萧盛宴那种神经比水管还粗的直男,他会‘顺手’买个星空包装纸包好了送你?”
许星漾怔住了。是啊,以萧盛宴的性格,如果是普通的、出于同桌情谊的东西,他大概会直接大大咧咧地扔过来,怎么会用那样……用心到近乎小心翼翼的包装?
“可是……林薇……”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林薇那能一样吗?那是人家硬凑上来的,萧盛宴明显在躲着她好不好!”苏岁桉分析得头头是道,“我敢打赌,他送你那个礼物,绝对是鼓足了勇气的!结果你倒好,直接一句‘不用了’……啧,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星漾同学。”
许星漾的心,因为苏岁桉的话,彻底乱了。后悔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淹没了之前的种种疑虑。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是不是……亲手推开了一份她梦寐以求的靠近?
这种令人窒息的冷战,持续了将近一周。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数学随堂测验,成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点。
测验题目很难,时间紧迫。许星漾一路顺畅地做到了最后一道压轴题,这是一道结合了函数与几何的综合题,图形复杂,条件隐蔽。她凝神思索,尝试了几种辅助线的添法,却总是在关键的一步卡住。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陆续交卷。
就在这时,一张小小的、折叠成方块的草稿纸,被两根手指从桌子底下,极其快速而隐蔽地推到了她的手边。
许星漾的心猛地一跳。
是萧盛宴。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左手却若无其事地搭在桌子边缘,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无意间的碰触。
她迟疑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看,但那股想要打破僵局的渴望,以及对于这道难题的焦灼,最终让她颤抖着手指,悄悄在桌下展开了那个纸团。
上面是他熟悉的、略带潦草却清晰有力的字迹,只写了一行简洁的辅助线添加方式,和一个关键的几何关系式。正是她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的那一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愧疚和一丝隐秘的喜悦,瞬间冲垮了许星漾的心防。即使在她那样拒绝了他之后,他还是在关键时刻,默不作声地帮助了她。
她按照他的提示,迅速解出了答案,在交卷铃声响起的前一刻,写完了最后一步。
交完卷子,教室里一片哀鸿遍野,都在讨论刚才那道变态的难题。许星漾坐在座位上,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转过头,看向旁边正在收拾笔袋的萧盛宴。
“刚才……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真诚的感激和歉意。
萧盛宴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这声“嗯”,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冰冷刺骨。
许星漾看着他依旧有些紧绷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将藏在心底几天的话,轻声问了出来:“那天……那个盒子……里面……是什么?”
萧盛宴终于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眼神复杂,有未消的余怒,有被她拒绝的难堪,还有一丝……被她重新问起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许星漾以为他不会回答,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他才别开脸,声音有些生硬地开口:
“一条项链。星形的。”
星形的……项链……
许星漾的瞳孔微微放大,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那个星空包装的盒子,里面装的……是星形的项链?和她名字里的“星”,和她日记本封面的“星空”……
这还能是“顺手”吗?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苏岁桉说的是对的。她真的……误会了他那份笨拙而真挚的心意。
“对不起。”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哽咽。她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泪水在里面积聚,摇摇欲坠,“我……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
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和满脸的懊悔,萧盛宴原本紧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他眼底的那点冰霜,似乎被她的泪水瞬间融化了。他显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伸手,却又在半途停住,最终只是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算了。”他打断她的话,声音虽然还有些硬,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漠,“都过去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特赦令,又像是一束阳光,猛地照进了许星漾阴霾了许久的心田。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地滚落下来,但她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萧盛宴看着她流泪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不是那个星空盒子。
是一包印着可爱兔子图案的纸巾。
“别哭了。”他的语气别扭,带着一种直男式的、不善安慰的尴尬,“喏,‘顺手’买的。”
这一次,许星漾听出了他话语里那刻意加重又带着点自嘲的“顺手”二字背后,所隐藏的笨拙的温柔。
她接过那包纸巾,破涕为笑。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萧盛宴的嘴角,也终于勾起了一个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真实的弧度。
笼罩在他们头顶许久的阴云,似乎在这一哭一笑之间,悄然散去了。
冷战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雨过天晴,甚至比之前更加融洽自然。他们恢复了交流,偶尔还会开开玩笑,那道无形的鸿沟似乎被彻底填平。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轮到许星漾和萧盛宴一起值日。夕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色。萧盛宴负责拖地,许星漾则擦拭黑板和讲台。
就在许星漾踮着脚,努力想去够黑板最上方那片残留的粉笔印时,萧盛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喂,许星漾。”
“嗯?”她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萧盛宴倚在拖把上,夕阳的金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边。他看着她,眼神在暖色调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而专注,似乎酝酿着什么重要的话。
他张了张嘴,脸上掠过一丝罕见的、属于少年人的紧张和郑重。
“其实我……”
他的话刚开了个头,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不合时宜的拍球声。
“盛宴!磨蹭什么呢!球馆快没位置了!”盛北淮的大嗓门如同惊雷,炸响了这片静谧的氛围。
萧盛宴酝酿好的话语戛然而止,那片刻的紧张和郑重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打扰的懊恼。他无奈地回头,冲门口喊道:“知道了!催命啊!”
他转回头,看了许星漾一眼,刚才那股欲言又止的氛围已然消散。他最终只是笑了笑,恢复了平常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异常只是她的错觉。
“没什么,”他拿起拖把,语气轻松,“快点干完活,那家伙等急了。”
许星漾看着他转身继续拖地的背影,心里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巨大的疑问。
他刚才……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