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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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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矿泉水在萧盛宴手中只停留了不到三秒。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水瓶转递给身旁正嚷嚷着口渴的盛北淮,动作自然得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帮对方接的。“喏,给你的。”他拍了拍盛北淮的肩,语气随意,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许星漾身上。
许星漾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松。
她看见萧盛宴对那个递水的女生点头致意,说了句“谢谢”,但笑容已经收敛成礼貌的弧度。然后,他侧身从人群中穿过,朝她的方向走来。后台的灯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那些起哄声、谈笑声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晚上有事吗?”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两人听清。苏岁桉识趣地退开半步,朝许星漾眨了眨眼。
许星漾还沉浸在刚才那瞬间的冰冷与此刻涌上的暖意的拉扯中,一时有些怔忡:“……什么?”
“我说,”萧盛宴微微俯身,凑近了些,舞台上未卸的妆容让他五官的轮廓在灯光下愈发清晰,“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庆祝演出成功。”他的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有不容错辨的期待,“就我们……还有岁桉和北淮。”他补充道,像是怕她拒绝。
心脏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刚刚跌至谷底,此刻又被高高抛起。许星漾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有些茫然的脸。后台的空气闷热而嘈杂,但她忽然觉得,那些疑虑和不安,或许只是自己敏感过度下的胡思乱想。
“好。”她听见自己回答,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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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地点选在学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正是饭点,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四人选了靠窗的卡座,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地翻滚,氤氲的雾气模糊了玻璃窗外的霓虹灯影。
盛北淮忙着往锅里下肉,一边夹起一片毛肚在滚汤里七上八下,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着后台的起哄:“说真的,你俩今天台上那感觉,绝了!我都差点以为在看青春爱情电影预告片。老陈(指导老师)眼光毒啊,怎么就一眼相中你俩了呢?”
苏岁桉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脸上却笑眯眯的,转头给许星漾捞了一勺煮好的虾滑:“别理他,吃我们的。星漾你今天表现超棒,台词念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星漾笑着道谢,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面的萧盛宴。他正低头调着蘸料,闻言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隔着火锅蒸腾的白汽,他的眼睛弯了弯,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将调好的、加了多一份香菜和少许醋的油碟,推到了她面前——那是她吃火锅的习惯,他不知何时记住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许星漾心里最后那点芥蒂,在这份无声的体贴中,悄然消散。她小声道谢,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
“对了,下个月不是有那个全市物理竞赛的初选吗?”盛北淮忽然想起什么,咽下口中的食物,“你俩肯定都要参加吧?老刘(物理老师)今天还跟我念叨,说就指望你俩给学校争光了。”
话题转到学习上,气氛更加自然。萧盛宴点点头:“嗯,报名表已经交了。初赛就在三周后。”
“压力大吗?”苏岁桉问。
“还好,就当多一次练手。”萧盛宴语气轻松,但许星漾注意到,他说这话时,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手腕——这是他思考或感到压力时的小动作。
“你呢,星漾?”苏岁桉转头问她。
“有点紧张。”许星漾老实承认,“听说今年的题型会有创新。”
“怕什么,有你旁边这位‘物理小王子’在,随时可以开小灶啊。”盛北淮挤眉弄眼。
萧盛宴这次没反驳,反而看向许星漾,很认真地说:“有问题随时可以讨论。我那里有一些往年内部的模拟题和出题思路分析,明天带给你。”
他的眼神坦荡而专注,是同学之间、尤其是竞争对手之间那种纯粹的、互相促进的认真。许星漾心里暖暖的,用力点了点头:“好,谢谢。”
这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那些舞台上的悸动,后台瞬间的疑虑,似乎都被火锅的热气和朋友的谈笑冲淡了,融化成一种更加踏实、更加日常的温暖。许星漾想,或许这样更好。有些话不必急着说破,有些感情不必非要定义。就这样并肩前行,互相扶持,在无数个这样普通的日常里积累起坚实的默契和信任,或许才是青春最稳妥的模样。
物理竞赛的备考,成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生活的重心。许星漾和萧盛宴之间,也因此有了更多名正言顺的“独处”时间。
他们会在放学后留在空教室里,摊开厚厚的竞赛习题集和历年真题,一讨论就是一两个小时。窗外的天色由亮转暗,教室里最后只剩下他们头顶两盏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
萧盛宴在物理上的天赋和直觉确实惊人。很多时候,许星漾需要绞尽脑汁、一步步推导的复杂过程,他往往能一眼看穿关键,用更简洁巧妙的方法解开。但他从不炫耀,讲解时总是极有耐心,从最基本的原理开始梳理,直到她完全理解。
“你看这里,其实可以把它等效成一个旋转坐标系下的受力分析,这样这个看似非惯性系的难题就转化成我们熟悉的模型了。”他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划过,笔尖勾勒出清晰的受力图和坐标变换。
许星漾跟着他的思路,原本缠绕成团的思维渐渐理清,豁然开朗。“我懂了!原来是这样……我之前总想着用能量守恒硬算,难怪总是算不出来。”
“你的思路也没错,只是计算量太大,容易出错。”萧盛宴放下笔,靠向椅背,看着她因为解出难题而亮起来的眼睛,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竞赛题很多时候考的就是这种‘巧劲’,和更扎实的基本功。”
他的肯定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甜意。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这样的时刻。不仅是解题后的成就感,更是这种和他并肩作战、思维碰撞的感觉。他们不再是成绩单上冰冷的名次竞争关系,而是可以互相启发、彼此补益的伙伴。
偶尔学累了,他们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一次休息时,许星漾捧着萧盛宴带来的热奶茶,随口问道。
萧盛宴转着笔,想了想:“可能是物理或者工程方向吧。总觉得弄清楚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他顿了顿,反问,“你呢?年级第一的目标,一定是最高学府的最顶尖专业吧。”
许星漾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里,声音很轻:“我还没完全想好。也许……会学生物医学?或者,和环境有关的?”她想起妈妈常年的咳嗽,想起城市里越来越少的蓝天,心里有些模糊的念头,却还不成形。
萧盛宴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都很好。以你的能力,学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他的信任让她心头一暖。她忽然想起那个星空盒子和未送出的项链,想起雪夜里未尽的告白,想起舞台上相握的手。那些瞬间的暧昧和悸动,与此刻这种踏实深厚的默契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感。它似乎超越了单纯的“喜欢”,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欣赏与认同。
她偷偷看向他专注侧脸,心想,就算那些话永远不说出口,能一直这样在他身边,一起向更高的地方走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这种宁静默契的氛围,在某天下午被一个意外打破。
那天他们照例在教室自习,萧盛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眉头立刻皱起,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他没接,直接按掉了。
“骚扰电话?”许星漾随口问。
“……嗯。”萧盛宴含糊地应了一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上。
但没过五分钟,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持续不断的震动。萧盛宴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拿起手机,快步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隔着玻璃窗,许星漾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萧盛宴的背影绷得很紧,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偶尔回应的声音即使压低了,也能听出里面的不耐和冷硬。这和他平时阳光开朗、对谁都和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通话时间不长。萧盛宴回来时,身上的低气压尚未完全散去。他坐回座位,拿起笔,却半天没有写下一个字,只是盯着眼前的习题集,眼神有些空。
“你……没事吧?”许星漾有些担心地问。
萧盛宴回过神,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没事。家里……一点琐事。”
他没有细说,许星漾也不好再问。但那个陌生的、带着冷硬和烦躁的萧盛宴,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她隐约感觉到,在他那阳光开朗的表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些她不曾了解、也不被允许触碰的角落。
物理竞赛初赛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萧盛宴提议去市图书馆的专题阅览室复习,那里环境更安静,资料也更全。
图书馆里果然人不多,弥漫着书本纸张特有的气味和空调轻微的声响。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很快沉浸到题海中。
时间静静流淌。许星漾被一道电磁场与粒子运动的综合题难住了,苦思良久没有头绪。她抬起头,想向萧盛宴请教,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睡得很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扇形阴影,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眉眼此刻完全放松下来,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毫不设防的稚气与疲惫。他的左手搭在摊开的竞赛书上,手腕处,似乎有一道淡淡的、已经不太明显的浅色痕迹。
许星漾的心忽然软了一下。备考的压力,家里不明缘由的烦扰,他其实也很累吧?只是从不在人前显露。
她轻轻起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温水,又拿了自己随身带的小毯子——南城图书馆的空调总是开得很足。回到座位,她极轻极缓地将毯子盖在他肩上。
他动了一下,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将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咕哝了一句模糊的梦呓。
许星漾坐回对面,没有再做题,只是托着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那点因为看到他另一面而产生的疏离感,此刻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背负和疲惫,他愿意在她面前放松睡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道难题,决定自己再努力想想,不打扰他休息。
就在这时,萧盛宴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提示跳出来,没有显示完整内容,但发送者的名字赫然在目——
林薇。
许星漾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又是她?
她立刻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盯着书本上的公式,但那些符号仿佛都在跳动,一个也看不进去。几秒后,手机又接连震动了两下,显然不止一条信息。
萧盛宴被震醒了。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到肩上的毯子,愣了一下,看向许星漾,眼神瞬间清明,带着感激和一丝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谢谢。”
“没事,你太累了。”许星漾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萧盛宴拿起手机,解锁,查看信息。许星漾装作低头看书,余光却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他的眉头在看到屏幕的瞬间就皱了起来,脸上的睡意和刚才醒来的那点柔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不悦和……厌倦?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似乎在回复,但表情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冷了几分。然后,他直接按了关机键,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啪”。
整个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抱歉,吵到你了。”他转向许星漾,语气已经恢复平静,但眼神里还有未散的阴霾,“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许星漾不知道林薇发了什么,能让他反应如此之大。是锲而不舍的追求?还是别的什么?她想起之前林薇在教室门口找他的情景,他当时的疏离和此刻的烦躁,似乎都说明他对林薇并无好感,甚至有些困扰。
但为什么林薇还能这样频繁地联系他?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牵扯?
“是……林薇吗?”许星漾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越界的窥探和质疑。
萧盛宴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嗯。一些家里长辈强扯上的关系,很烦人。”他言简意赅,明显不愿多谈,眼神却看向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家里长辈强扯上的关系?许星漾愣住了。这解释超出了她的预料。不是单纯的追求者,而是涉及家庭层面的联系?这听起来更复杂,也更……让人不安。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心里那点因为看到他疲惫睡颜而升起的柔软,此刻又被一层新的、更厚重的迷雾笼罩。他的世界,似乎远比她看到的要复杂。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究竟藏着什么?
萧盛宴看着她低下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解释更多,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影响竞赛,也不会影响……”他顿了顿,“其他任何事情。”
他的保证并没有让许星漾完全安心,反而让她更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层未捅破的窗户纸,还有各自未曾言说的、来自家庭或过去的藩篱。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萧盛宴的了解,或许一直停留在那个“年级第二”、“阳光开朗的篮球队主力”、“物理天才”的标签上。而标签之下那个真实、完整、有着烦恼和秘密的萧盛宴,对她而言,依然陌生。
初赛前的最后一周,气氛空前紧张。连续几天,他们都复习到图书馆闭馆才离开。
最后一个复习日的晚上,两人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南城的夜空难得清朗,疏星点点,晚风带着初夏将至的微暖。
并肩走在回许星漾家方向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后,是精神上的疲惫和赛前最后的紧绷。
“明天加油。”在快到许星漾家小区的岔路口,萧盛宴停下脚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
“你也是。”许星漾仰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眼中洒下细碎的光点,“正常发挥就好。”
萧盛宴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沉淀下来的沉稳和自信:“嗯。等初赛结束……”他再次停顿,这次没有外界干扰,他只是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措辞,“有些话,想好好跟你说。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
他的语气很郑重,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少年冲动的欲言又止,而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许星漾的心跳加快了。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那些被打断的告白,那些隐藏的秘密。她点点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好,我等你。”
这一刻,她忽然不再害怕那些未知的“事情”。无论是什么,她愿意去听,去了解。因为是他。
萧盛宴似乎松了口气,眼神变得格外柔软。他抬起手,像是想碰碰她的头发,最终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书包肩带:“快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考场见。”
“明天见。”
许星漾转身走向小区,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萧盛宴还站在原地,昏黄的路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见她回头,他举起手,朝她挥了挥。
她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小区。心里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有赛前的紧张,有对他承诺的期待,也有对那些未知“事情”隐隐的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无论明天比赛结果如何,无论之后会听到什么,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那个更真实的他,也面对自己更真实的内心。
物理竞赛初赛的考场设在市一中。早晨七点半,许星漾到达考点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来自各个学校的考生和家长,气氛严肃而嘈杂。
她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萧盛宴。他正和盛北淮、苏岁桉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盛北淮像是在给他打气,用力拍着他的背。萧盛宴笑着躲闪,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他朝她走过来,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衬得人格外清爽挺拔。“早,吃早饭了吗?”他问,语气如常,眼神清亮,看不出丝毫紧张。
“吃过了。你呢?”
“吃了。”他扬了扬手里喝了一半的豆浆,“北淮他妈硬塞的,说‘状元及第’。”
两人相视一笑,紧张感似乎被冲淡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盛宴!”
许星漾回头,看见林薇从不远处快步走来。她今天也穿着校服,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在普遍素面朝天的考生中显得有些突兀。她直接走到萧盛宴面前,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印着某寺庙logo的红色护身符。
“给,我妈特意去给你求的,说保佑你竞赛顺利,金榜题名。”林薇将护身符递过来,动作亲昵自然。
萧盛宴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眉头蹙起,没有接,语气冷淡而疏离:“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准备了。”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有些挂不住,但很快又调整过来,语气带上了几分娇嗔和不容拒绝:“拿着嘛,好歹是长辈的心意。我妈和你妈都说好的……”
“林薇。”萧盛宴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冷硬和压迫感,“我说了,不用。心意领了,东西你拿回去。另外,麻烦你转告阿姨,我的事情,不劳她费心。”
他的话毫不留情面,周围一些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同学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林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攥着护身符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她狠狠地瞪了旁边的许星漾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嫉妒,然后才转向萧盛宴,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股执拗:“萧盛宴,你别太过分!我们两家……”
“我们两家是两家,我是我。”萧盛宴再次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考试要开始了,失陪。”
说完,他不再看林薇,而是转向许星漾,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我们进去吧。”
许星漾被刚才那一幕惊住了。她从未见过萧盛宴如此冷淡甚至尖锐地对待任何人,尤其是女生。而林薇提到的“两家”,以及萧盛宴那句“我的事情,不劳她费心”,似乎印证了他之前所说的“家里长辈强扯上的关系”,而且这关系显然比他轻描淡写的“烦人”要复杂和棘手得多。
她跟着萧盛宴往考场里走,能感觉到身后林薇刀子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
“抱歉,”走进教学楼,周围人少了一些,萧盛宴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歉意,“又让你看到这些。”
许星漾摇摇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来到考场门口,两人找到了各自的座位,隔了两排。临进门前,萧盛宴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有安抚,有歉意,似乎还有更深的东西。
考试铃声响了。
许星漾坐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刚才门口那令人不安的插曲暂时抛开,专注于眼前的试卷。竞赛题果然难度极高,她很快沉浸到解题的世界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考试进行到大约一半时,许星漾正凝神推导一道关于量子力学基础的题目,忽然听到斜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监考老师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声音的询问。
她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萧盛宴那个方向,监考老师正弯腰站在他旁边,而萧盛宴一手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面前的试卷和答题卡被碰到一边,笔也滚落在地。
许星漾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面上。
监考老师快速询问了几句,萧盛宴勉强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似乎疼得说不出话。另一位监考老师也赶了过来,两人简短交流后,迅速搀扶起萧盛宴,几乎是半架着他,匆匆离开了考场。
整个过程中,萧盛宴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向任何地方,但许星漾在他被搀扶着转身的刹那,似乎看到他极其痛苦地、极快地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剧痛、不甘,还有……一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歉意。
考场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很快又被监考老师严厉的“保持安静”压了下去。
许星漾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旁边空了的桌椅,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门口林薇那不依不饶的画面,萧盛宴苍白的脸,他最后那个眼神……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碰撞。
他怎么了?是突发急病?还是……和早晨那个护身符,和林薇,和那些他不愿多说的“家里的事”有关?
剧烈的担忧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这场至关重要的竞赛,他准备了那么久,期盼了那么久,竟然以这种方式中途离场?
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许星漾强迫自己重新拿起笔,看向试卷,但那些题目忽然变得陌生而遥远。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