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鸣时偷吻你》雾栖汀

5、靠窗的座位与无声的告白

　　那句"下周末还我"，跟颗小石子似的，在顾云舒心里荡了整整一礼拜的涟漪。
　　这一周，她过得那叫一个又盼又慌。那本深蓝色物理竞赛笔记，被她当宝贝似的供着。她不光把能看懂的部分啃了又啃，还特意跑去买了本同款封皮、里面空空如也的新笔记本，把笔记里那些基础又经典的、对她可能有点用的例题和知识点，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抄了下来。
　　这是她的小心思。原笔记总得还，但留个副本，就好像留住了和他之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也方便自己以后慢慢琢磨。
　　转眼就到周末。
　　顾云舒对着衣柜磨蹭了快半个钟头，最后放弃了那条有点刻意的连衣裙，还是捡起了日常的T恤牛仔裤，只不过挑了颜色更清爽、看起来精神点的那身。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把头发捋了又捋，才深吸口气，把原笔记和新本子一块儿小心塞进书包，出门往图书馆去了。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可她的心跳，比脚步快多了。
　　蹭上图书馆二楼，眼睛不由自主就往那个靠窗的座位瞟。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他果然在那儿。
　　还是那个姿势，戴着耳机，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阳光给他专注的侧影描了层金边，好看得像幅定格了的画。
　　顾云舒放轻脚步挪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他好像察觉到了，眼皮抬了抬扫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了那么零点几秒，又淡淡地落回书页，顺手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
　　没打招呼，没寒暄。但顾云舒觉得，这种沉默比啥客套话都让她安心。
　　她从书包里掏出那本深蓝色原笔记，轻轻推到他手边："笔记，我看完了，谢啦。"
　　谢晚舟目光从书页移到笔记本上，又瞥了眼她那个依旧鼓鼓囊囊的书包，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下，好像有点意外她带这么多书，但最终啥也没问，只"嗯"了声，把笔记收回到自己手边。
　　顾云舒暗地里松了口气，赶紧拿出自己抄的副本和周末作业，埋头开始写。她不敢吵他，只想安分守己待在他旁边，偷享这难得的、安静的独处时光。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里悄悄溜走。
　　可能是昨晚又期待又紧张没睡好，可能是午后阳光太暖和，也可能是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带着种奇怪的安抚力，写着写着，顾云舒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强撑着晃了晃头，想赶走睡意，但意识还是慢慢模糊了。手里的笔渐渐停下，身子不自觉地朝温暖源头的方向歪过去……
　　最后，她的头轻轻一歪，靠上了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不算软但莫名让人安心的"枕头"。
　　是谢晚舟的肩膀。
　　在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顾云舒残存的意识里闪过一抹惊恐，想挣扎起来，可身体贪恋这从未有过的靠近和温暖，沉得动弹不得。
　　谢晚舟在她靠上来的瞬间，身子猛地一僵。
　　正演算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出一道老长的痕。
　　他慢慢转过头，垂眼瞧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姑娘。她呼吸匀匀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脸颊因为睡着透出健康的粉色，几缕碎发不听话地贴在光洁额头上。睡得那叫一个沉，毫无防备，像只找到了窝的小动物。
　　他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周围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远了。图书馆的嘈杂，窗外街上的车流，都成了模糊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和自己猛地加快、又被死死压下去的心跳。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拿笔的手指紧了紧，关节有点发白。
　　阳光透过窗户，把俩人依偎的影子投在桌上，亲密得不得了。
　　他看了她好久，目光从她微蹙的眉，移到小巧的鼻尖，再到放松时微微嘟起的、泛着自然红润的嘴唇上。他眼神深处，有什么情绪在慢慢翻腾，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极淡的温柔。
　　他重新拿起笔，却不再演算，只是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空白处画着没啥意义的线条。肩膀承着她全部的重量，有点发麻，但他一点儿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顾云舒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先闻到的是绕在鼻尖的、熟悉的清冽气息，然后发现自己正靠着个温热的"东西"。她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他近在咫尺的侧颈线条和白色T恤领口。
　　"轰——！"
　　顾云舒的脸瞬间红透，血直往头顶冲。她跟触电似的弹开，动作太大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手忙脚乱扶住桌子才稳住。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她语无伦次，脸上烫得能烙饼，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天呐！她居然靠着谢晚舟肩膀睡着了！她怎么敢！
　　谢晚舟在她弹开的刹那，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随即又因为肩头突然失去的重量和温度，心里莫名空了一块。他活动了下有点僵的肩膀，语气听不出啥情绪："没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无波的俩字底下，心跳得有多兵荒马乱。
　　顾云舒羞得恨不得找地缝钻，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的书本，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社死的现场。"我、我作业写完了，先、先回去了！"
　　她抓起书包，落荒而逃，连自己抄的笔记本都忘了拿。
　　谢晚舟看着她仓皇跑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楼梯口，才慢慢收回目光。视线落到桌面上，她落下的那本崭新的、封面空白的笔记本上。
　　他伸手拿过本子，随手翻开。
　　里面是她娟秀工整的字迹，抄的是他笔记里的内容。一页一页，认认真真。在本子最后一页空白处，好像是她无意识写下的，一行小小的、描了好多遍的字：
　　"谢晚舟是笨蛋。"
　　旁边，还画了只气鼓鼓的简笔画小猫。
　　谢晚舟看着那行字和那只猫，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抬起手，用指腹极轻极缓地摩挲了一下那行字。
　　深邃的眼里，像被扔进了星火的深潭，有什么亮了一下，又迅速隐去。
　　他合上笔记本，把它和自己那本深蓝色原笔记并排放好，然后继续看他的书，只是嘴角，好像比平时，上扬了那么一丁点儿。
　　·
　　顾云舒一路狂奔回家，脸上的热度直到进了自己房间都没退。她扑到床上，把滚烫的脸埋进被子，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居然靠着谢晚舟睡着了！他会不会觉得她特烦人？特不矜持？他刚才说"没事"，是真没事，还是客气话？
　　无数问题在脑子里打转，让她坐立难安。
　　晚上吃饭时，她都显得心不在焉。
　　"舒舒，咋了？脸这么红，不舒服？"李婉关切地问。
　　"没、没，可能就是有点热。"顾云舒慌忙低头扒饭。
　　顾父推推眼镜："对了，下下周有个事。你谢叔叔单位组织去临市那个新开的生态园考察，可以带家属。你谢阿姨想着两家一块儿去，周末就当放松了。"
　　顾云舒猛地抬头。
　　李婉接过话，笑眯眯说："是啊，晚舟也去。你们俩学习都累，正好趁这机会出去透透气。酒店那边……好像房间挺紧的，你谢阿姨就订了一个家庭套房和一个大床房。"
　　家庭套房？大床房？
　　顾云舒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这……这难道是……
　　她看向自己爸妈，他们脸上都挂着再自然不过的笑，好像这安排天经地义。
　　"我们和你谢叔叔周阿姨住套房，你和晚舟……"李婉顿了顿，看着女儿瞬间瞪大的眼睛和红透的脸，忍着笑，故作镇定，"反正套房里有沙发，也能住人。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自己商量？！
　　顾云舒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这绝对是故意的！双方爹妈绝对是串通好的！
　　她和谢晚舟……要住一个套房里？！虽然大概率是她睡卧室他睡沙发，或者反过来，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近距离了！比图书馆靠肩膀睡觉还要命！
　　"我……我能不去吗？"她垂死挣扎。
　　"那哪行？"顾父板起脸，"都答应你周阿姨了。再说，出去走走对你好，别老闷家里。"
　　顾云舒："……"
　　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名叫"父母助攻"的甜蜜陷阱里。
　　晚饭后，她回房间，心情复杂地打开带锁抽屉，拿出"作战小本本"，笔尖发抖地写：
　　"特大危机：下周末家庭旅行，即将与目标人物谢晚舟首次同居一室。求助：如何在不暴露暗恋的前提下，安全渡劫并可能推进关系？"
　　写完，她看着这行字，想起白天在图书馆靠着他肩膀睡着的那幕，还有他平静的"没事"，再想到马上要来的、充满未知的旅行……
　　她把脸埋进本子里，发出了今晚第二声无声的哀嚎。
　　而此刻，隔壁单元的谢家。
　　周晴一边削苹果，一边状似无意地对看书的儿子说："晚舟，下周末去生态园的事，你知道了吧？酒店房间紧，就订了一个套房和一个大床房。你顾叔叔李阿姨他们住套房，你和云舒……就住那个大床房吧，反正两张床，也方便。"
　　谢晚舟翻书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头看自己妈，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探究。
　　周晴被他看得有点虚，强装镇定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咋了？云舒又不是外人，你们小时候还常一块儿睡午觉呢。"
　　谢晚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得周晴头皮发麻，差点败下阵。
　　过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重新落回书页，用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调子，应了一个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