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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启程 ...

  •   启程前最后一日,“储氏医馆”的门槛几乎被道别的老街坊踏平。
      空气里弥漫着比往日更稠的温情与离愁,像化不开的饴糖。王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将一包油纸裹着的桂花糖塞进白蔹手里,苍老的手握得很紧:“带着,路上甜甜嘴。外头那些洋糖,没这个香,也没这个……有人情味。”
      白蔹笑着接过,指尖触及纸包温热的余温,眼角那抹红便再也压不住,像宣纸上不慎滴落的淡胭脂,迅速洇开。他垂下眼睫,浓密的阴影掩去翻涌的湿意。
      储相夷在临窗的药柜前,分拣一批新到的药材。戥子的铜盘在他指尖轻颤,药香沉郁。他的余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始终落在庭院里那个清瘦的身影上。看白蔹与人寒暄,看他接过一份份饱含心意的小物,看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得体,眼底却盛着快要满溢的、沉甸甸的眷恋。
      “储大夫,”王老爷子不知何时踱到了他身边,压低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看透世事的唏嘘,“真舍得放那孩子走啊?这一去,山高水远的……”
      储相夷拈药的手指,在标着“相思子”的小抽屉边缘,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那朱红的小豆滚在指尖,圆润,微凉,却似有千钧。他将其轻轻放入秤盘,声音平稳无波,像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定理:“好男儿……志在四方。”
      “可你们……”老爷子浑浊的目光在他平静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终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拐杖点地,蹒跚着走开了。
      未尽之言,沉在午后渐渐稀薄的日光里。
      人潮散去,医馆重归寂静。这寂静比往日更深,像被抽走了某种支撑的骨架,空旷得让人心慌。
      白蔹蹲在后院那片小小的药圃旁,动作近乎虔诚地,最后一次为那些新栽的嫩苗松土、浇水。细长的水流从壶嘴淌出,渗入深褐色的土壤,发出轻微的、吮吸般的声响。嫩芽在微风中颤抖,带着新生的、脆弱的绿意。
      储相夷立在廊下的阴影里,静静看着。光影将白蔹弓起的背脊切割出清晰的线条,那专注的侧影,与记忆中无数个午后重叠——少年时的白蔹,也是这样蹲在这里,仰着沾了泥点的小脸,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师兄,我要把《本草纲目》里所有的药,都在这圃子里种活!”
      时光荏苒,圃子里的药材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初的誓言或许未能全部实现,但那份固执的、想要扎根于此的心意,却从未改变。
      “师兄,”白蔹忽然抬起头,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在斜阳下闪着微光,“你看,这株七星草……活过来了。徐伯说它娇贵,没想到真能在这土里扎下根。”
      储相夷走上前,递过一方素白的棉帕。帕子质地柔软,边缘用同色丝线绣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缠枝莲纹——是白蔹许多年前,某次心血来潮学女红时,歪歪扭扭绣下的“作品”,一直被他收着。
      白蔹接帕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冰凉的指尖,在交接的刹那,不经意擦过储相夷温热的腕骨皮肤。
      一触即分。
      像星火掠过寒夜,短暂,却烫得两人心头同时一悸。
      “记得按时浇水,”白蔹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胶着在那株孱弱却顽强的草苗上,“它喜阴,怕涝,午后日头毒的时候,得用竹帘遮一遮。”
      “我知道。”
      “还有东墙角那株白蔹,”白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拉着湿润的泥土,“今年春天应该能开得好。到时候……记得施些腐熟的豆饼肥,分量我写在旁边那个小木牌上了。”
      “好。”
      “药圃东南角那片土,去年种过黄连,性子偏寒酸了。得空……撒些牡蛎粉调和一下。”
      “好。”
      一问,一答。声音都很轻,落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像某种古老的、安魂的仪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拉长,投在青砖地上,边缘模糊地交叠在一起,仿佛生来便是如此。
      白蔹忽然住了口。
      他望着天边那团燃烧殆尽、只剩灰烬余温的晚霞,久久没有出声。侧脸被最后的金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睫毛的阴影很长。
      “师兄,”他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要随风散去,“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储相夷看着他。
      看着霞光在他发梢跳跃,看着他被映得微微透明的耳廓,看着他抿紧的、泄露出一丝脆弱不安的唇角。胸腔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温柔地揉碎了,涌起一阵酸涩的钝痛。
      他想把这一刻——这个人,这片光影,这份沉甸甸的、即将离别的静默——像制作标本一样,永远地封存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不啰嗦。”他说。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更沉,更哑。
      白蔹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美,却像晚霞一样,带着一种盛极而衰的、凄艳的惆怅。
      “以后……”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想说这些,只怕也没人肯耐心听了。”
      这话太轻,却又太重。
      像一根浸了水的、冰冷的丝线,猝不及防地勒进储相夷的心脏,并不流血,却带来一阵绵长而清晰的窒息感。
      他忽然意识到,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白蔹那些看似琐碎、漫无边际的絮叨——关于药材长势,关于天气阴晴,关于某个病患的趣事,甚至关于巷口那家点心铺子新出的口味——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生命的每一个缝隙,成了他呼吸般自然、却又不可或缺的部分。
      如今,这背景音即将被抽离。
      留下的是巨大的、空洞的回响。
      沉默在暮色中膨胀。
      良久,储相夷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砂石地里挤出来的:“现在……通讯方便。”
      白蔹猛地抬眼,目光灼灼,像瞬间被点燃的星火:“那师兄会……给我发消息吗?”他特意补充,像是要确认某种现代而确凿的联系。
      “会。”
      “每天?” 那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期待。
      储相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每天?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隔着各自繁忙到喘不过气的生活?他几乎能预见自己深夜独自面对屏幕,打下寥寥数语又删掉的场景。
      但他看着白蔹的眼睛,里面盛着的光,让他无法说出任何可能令其黯淡的话。
      “每天。” 他听见自己承诺,声音平静,却重如千钧。
      白蔹眼中的光,一下子亮得惊人。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珍贵的许可,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却又被更汹涌的情绪淹没。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远山的怀抱,暮霭四合。世界被染成一片温柔的、忧郁的蓝灰色。
      白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绣着云纹的锦囊,递到储相夷面前。
      “这个……给你。”
      储相夷接过。锦囊入手微沉,带着白蔹的体温,和一丝极淡的、清苦的药香。
      “打开看看。” 白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锦囊的抽绳被拉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二个香包。每个不过拇指大小,用不同颜色的素锦缝制,上面用银线或彩丝,绣着十二个月份对应的时令花卉——正月疏影横斜的梅,二月粉白娇嫩的杏,三月灼灼其华的桃……一直延续到腊月凌寒独开的蜡梅。
      每一个,都精巧得如同艺术品。
      储相夷的指尖,抚过那些细密到惊人的针脚。他能想象出,白蔹在实验室的间隙,或是夜深人静的公寓里,就着台灯,一针一线,缓慢而专注地绣制这些香包的模样。那需要何等的耐心,与……何等深重、无处安放的心意。
      然后,他的手指顿住了。
      香包的背面,同样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行行小字。
      正月的梅花香包后,是“愿君安康”。
      二月的杏花香包后,是“盼君舒眉”。
      三月的桃花香包后,是“望君无忧”……
      字迹清隽,是白蔹的笔迹,却又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沉静与珍重。
      原来,他将所有的牵挂、祝福、与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密密地缝进了这十二个香包里,托付给时光,按月递送。
      储相夷握着那些微凉的、柔软的香包,忽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酸涩难言。
      “你……”
      “师兄不必说什么。” 白蔹轻声打断他,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淡笑,“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你不想说的……我也大约能猜到。”
      夜色,终于彻底降临。
      医馆里点起了灯。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古老的墙壁上,晃动,模糊,如同水中幻影。
      白蔹最后一次检查他的行李。那些厚重的专业书籍,一沓沓写满笔记和灵感的稿纸,几份珍贵的药材标本……被分门别类,仔细地安置在行李箱中。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告别,又像是……试图将这个充满药香与回忆的空间,尽可能地压缩、带走。
      储相夷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像一个旁观者,又像这场离别默剧中,最深切的参与者。
      “师兄,” 白蔹忽然停下动作,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轻轻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我走之后……你会想我吗?”
      灯火噼啪轻响,爆出一个细小的灯花。
      储相夷望着墙上那个清瘦而孤独的影子,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即将离别的夜晚,少年红着眼眶,揪着他的衣角,仰脸问出同样的问题:“师兄,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记得自己摸了摸少年的头,声音温和而肯定:“自然会想。”
      可如今……
      时移世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早已不是简单的空间距离。是责任,是隐忧,是那条他自己亲手划下、却越来越无力维持的界限。
      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滚烫,沉重,仿佛带着棱角,每试图吐出一个字,都割得生疼。
      最终,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干涩得像被风干的芦苇:
      “夜深了。” 他说,“早些休息。”
      没有回答。
      白蔹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然后,他极轻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已经重新挂起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
      “好。” 他说。一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寂静里,却仿佛有回声。
      这一夜,储相夷将自己关在那间存放家族秘辛与古籍的密室里。他没有整理医案,只是枯坐着,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直到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藏青,再由藏青透出第一缕熹微的晨光。
      当他终于推开密室那扇沉重的木门,踏入书房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脚步骤然停住。
      白蔹侧卧在临窗的那张酸枝木美人榻上,睡着了。
      晨光吝啬地从窗棂缝隙漏进来,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将那长长的睫毛染成淡金色,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颤动的阴影。他手里松松地攥着一卷摊开的《本草纲目》,书页停留在“白蔹”那一章。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像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
      储相夷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榻边的薄毯滑落了一半,他俯身,极其轻柔地将其拉起,重新盖在白蔹身上。指尖在掠过他微蹙的眉心时,停顿了。
      冰凉的触感下,是温热的皮肤,和细微的、不安的颤动。
      “师兄……” 睡梦中的人发出模糊的呓语,声音带着哭腔,脆弱得不堪一击,“别赶我走……我……我不走……”
      储相夷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
      心脏像是被那只梦呓中的手,狠狠攥住,再用力拧转。原来,他所有自以为是的保护,所有冷硬的推开,所有刻意的疏离……都被这个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听进去了。并且,化作了最深沉的恐惧与伤痛,连在梦境中都无法解脱。
      巨大的愧疚与痛楚,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灭顶。
      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
      一个吻,轻得像清晨凝结在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带着无尽的怜惜、歉疚、和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滚烫的情感,落在了那微微蹙起的眉间。
      稍触即离。
      仿佛只是晨风的一次无意拂过。
      “对不起……” 他在心里,无声地、一遍遍地说。为过去的每一次推开,为此刻的软弱,也为……无法宣之于口的未来。
      晨光,终于大胆地泼洒进来,将书房染成一片温暖的蜜色。
      白蔹在光线的刺激下,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茫然很快散去,他看见站在榻边的储相夷,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坐起身,有些慌乱地整理微皱的衣衫和滑落的薄毯。
      “我……我怎么睡着了。” 他低声道,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
      储相夷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几:“无妨。准备一下,车应该快到了。”
      他背对着白蔹,将早就备好的几样点心——蟹壳黄、松子糖、还有裹着桂花馅的米糕——仔细地用油纸包好,再装入一个保温的布袋。每一样,都是白蔹从小吃到大的、镌刻着故乡味道的念想。
      “师兄……” 白蔹走到他身后,声音有些哽。
      储相夷将布袋和收拾好的行李箱一并递过去,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路上小心。到了……报个平安。”
      白蔹接过行李,手指不可避免地覆上储相夷尚未收回的手。
      一个是温热干燥,带着薄茧。
      一个是微凉轻颤,指尖冰冷。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像是被一道极细的电流穿过,同时微微一颤。那触感太清晰,太短暂,却又仿佛被无限拉长,烙印在神经末梢。
      医馆外,响起了短促的汽车喇叭声。杜明宇清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白老师!车到了!”
      街坊邻里不知何时又聚拢了一些,站在晨雾未散的青石板路上,默默地望着。
      白蔹深吸一口气,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浸润了他整个童年与青春的医馆——高高的药柜,古朴的诊案,弥漫不散的清苦香气,还有……那个站在光影交界处、沉默如山的身影。
      他一一谢过送行的长辈,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始终无法从储相夷身上移开。
      “该走了,白老师。” 出租车司机探头催促,引擎发出不耐烦的低鸣。
      白蔹最后深深地望了储相夷一眼。
      那一眼,很短,又很长。像是要把这个人的轮廓、气息、以及此刻站在“储氏医馆”匾额下的姿态,永远地刻进瞳孔里。
      然后,他决然地转身,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车窗缓缓摇下。在车子启动前最后一秒,储相夷清晰地看见,白蔹迅速别过脸,抬手,用指节极快地、用力地擦过眼角。
      那一抹倏然闪过的水光,在清晨的阳光下,亮得刺眼。
      出租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粘滞的辘辘声,渐行渐远。最终,拐过悬桥巷那个爬满枯藤的拐角,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储相夷站在医馆门口,一动不动。
      晨风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怀表在胸前衣袋里,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滴答声,那节奏……似乎比平时快了微不可察的一线。
      他下意识地取出怀表。
      深蓝色的珐琅表盘,指针规律行走。但在表盘最边缘,那圈通常沉寂的、用于监测佩戴者某些极端生命体征的隐秘刻度上,泛起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绯红。
      像心尖渗出的血,被稀释在时光的河流里。
      原来,感知到离别,真的会引起如此具象的、生理性的“心痛”。
      他收起怀表,转身,回到忽然变得无比空旷的医馆。
      药香依旧浓郁,墨香依旧沉静。但空气里,仿佛真的被抽走了某种鲜活的气息,那是属于白蔹的、混合着微涩青草与冷冽金属的生命力。
      书房里,美人榻上还留着明显的压痕,薄毯随意堆在一角。储相夷走过去,伸手想将其整理平整。
      指尖却在抚过枕头时,触到了一小块异样的硬物。
      他轻轻掀开枕角。
      下面压着一方素帕。不是昨日他给白蔹擦汗的那方,而是崭新的,柔软的白色棉布。
      帕子中央,用银灰与月白两色丝线,绣着一株亭亭的白蔹花。枝叶舒展,几朵小花半开未开,花瓣的纹理细腻到不可思议,在晨光中流转着极其微弱的、珍珠般的莹润光泽。
      而在帕子一角,用几乎与布料同色的极细丝线,绣着一行小字:
      “身远心留,当归有期。”
      储相夷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丝线光滑微凉,字迹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直灼到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他握着这方帕子,在充满另一个人气息、却又空空荡荡的书房里,站了许久许久。晨光推移,将他的影子从门口拉至墙根,孤独,沉默,被拉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窗外,庭院角落,那株真正的白蔹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枯藤未醒,但紧紧包裹的芽苞,已然透出些许倔强的绿意。
      储相夷的目光落回手中锦囊。他取出那个正月的、绣着梅花的香包,置于鼻尖。
      清冽微苦的梅花香气,混合着几味安神药材的温醇,缓缓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晨间的清寒。
      香包反面的“愿君安康”四个字,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笔笔清晰,如同誓言。
      他抬眸,望向白蔹离开的方向,望向那片广阔却未知的天地,轻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对着满室寂寥,许下承诺:
      “我会等你。”
      “无论需要多久,无论以何种方式。”
      “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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