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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6 初情 ...

  •   你看,我们从来就是懵懂的。
      在这段复杂到也理不清的关系里,我们疑惑,为何爱与恨可以交织得如此紧密,脚下这片由欲念和利益堆砌的土地,何时会坍塌,彼此手中紧握的,究竟是救赎的绳索,还是共同坠落的牵引明明靠得这样近,为什么灵魂却时常感到隔了千山万水。
      我们得不到答案,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命题。
      我们只能依靠着这具身体里仅有的,混沌的意识,去探索那片未知海域,渴望抓住名为真理的浮木,渴望能有一个确定且准确的坐标,告诉我们,此情此景到底是不是幻觉。
      所有的声音,喘息,心跳,甚至是思绪都化作绵长的共鸣,像古老的鲸歌,孤独而执着地穿透幽蓝无际的水域。
      耳边的低语,不再是清晰的词句,而是融化成滚烫的蜜,甜得发腻,又黏稠得让人无法挣脱,丝丝渗进意识所有的缝隙,填补那些空洞与不安。
      体内发出无声的喊叫,那喊叫不是为了欢愉,是为了表达极其幼稚的渴望。
      我渴望得到纯粹到不染尘埃的爱,渴望它能消除我们之间所有横亘的矛盾,抹平身体与灵魂那可悲的分离感,让这一刻的纠缠不仅仅是欲的宣泄。
      甚至渴望它能消除时间,让黑夜永远停驻,让黎明永不来临。
      我们像两段被海浪冲上岸的浮木,疲惫地交叠,仍保持着枝桠交错,难分彼此的姿态。
      汗湿的额发黏在颈间,带着微凉的湿意,如同深海中随波逐流的海藻,缠绕着沉默的礁石。
      心跳在我耳畔,剧烈的擂鼓渐渐平缓,像风暴过后,潮汐退去,海浪在远处一遍遍拍打岸线留下的,疲惫而绵长的余韵。
      我躺在周怀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手臂上那道即将消失的浅痕旁流连。
      夜,还很长。
      而我们之间,这场以爱为名,恨为骨的漫长酷刑,似乎远未到尽头。
      他掏出他的心,而我,连自己那颗心如今是什么模样,都快要看不清。
      梦是没有逻辑的,它将人裹挟着,沉入黑暗。
      大学第一个寒假到来,不用早起赶课的日子,连空气都显得格外慵懒。
      宿舍楼渐渐变空,室友们拖着行李箱回家,或者兴奋地讨论着旅游计划。
      周怀正带着队友在一个城市打比赛,那个城市,我确实心仪已久,而更重要的是,我想见他。
      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出机场闸口,几乎是立刻,就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了他,身姿挺拔,在熙攘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出挑。
      看到我,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眼神里有种明亮的光彩,几步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
      车子最终驶入依山傍水的区域,停在一家看起来就极为奢华的温泉酒店门口,穿着得体制服的门童恭敬地上前拉开车门。
      办理入住时,我站在周怀旁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大堂。
      周怀把房卡递给我:“开了两间房,相邻的,你先休息一下,放松放松,晚点我们再一起下楼吃饭。”
      跟着侍者走向房间,推开厚重的实木房门时,我愣在门口。
      我知道他选择的酒店不会差,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我的想象。
      房间极大,是那种融合东方禅意和现代简约的风格,原木色调,线条流畅,一整面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私人庭院和隐约可见的温泉池。
      侍者放下行李,礼貌地退出。
      我独自站在房间内,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从前和孙继文出去玩的场景,我们挤在价格低廉的小民宿。
      可此刻站在这里,感受着脚下柔软地毯的触感,呼吸着清冽干净的空气,我才恍惚意识到,那所谓的浪漫,或许只是因为,那时的我们,只负担得起那样的生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的信息:“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叫个松骨师到房间,放松一下会舒服很多。”
      我几乎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服务,心里本能地有些抗拒和羞怯,可身体的疲惫感是真实的,肩颈也确实有些发紧。
      犹豫间,他又发来:“已经安排好了,十分钟后到,你准备一下就好。”
      他总是这样,体贴得不容拒绝。
      在弥漫着舒缓精油气味的房间里,听着轻柔的音乐,感受着专业的手指揉开紧绷的肌肉,前所未有的松弛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精神也随之松懈。
      身体是诚实的,它贪恋这种被妥善照料的舒适。
      餐厅就在酒店内部,主打的是日料,环境比大堂更显幽静,服务生无声地引位,动作轻得像猫。
      菜单上的字眼大多陌生,配着精致的图片,我对吃食并无太多主张,全凭他安排。
      “要不要试试盐烤白果?这个季节正好。”
      “我没吃过,可以试试!”
      银杏上来时,他亲自用小巧的镊子,慢条斯理地剥着,剥出的银杏仁饱满完整,一颗颗放在我面前的小碟子里。
      微苦回甘,带着独特的清香。
      但我的目光更多是被他面前那杯液体吸引。
      “你在喝什么?”
      “温的烧酒,要试试吗?”
      我有些好奇,学着他的样子,小小啜了一口,辛辣感立刻从舌尖窜起,迅猛而直接从喉咙烧到胃里,但这股劲儿过去之后,口腔里满是米粮发酵后的醇厚与顺滑。
      “怎么样?”
      “有点辣,”我老实说。
      晚餐一道道送上来,摆盘精美得像艺术品,我尤其喜欢那道炸物,硕大的黑虎虾包裹着一片紫苏叶,外面是轻薄酥脆的天妇罗外衣,蘸上特调的酱汁,入口是层次分明的鲜香清爽与酥脆,美味得让人几乎要叹息。
      还有熟悉的可乐饼,内馅似乎更细腻些,同样是让人愉悦的甜。
      不知不觉,面前那杯温烧酒已经见底,身体暖烘烘的。
      他适时地让服务生又给我续杯,还夸句:“酒量不错。”
      我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反应也慢半拍,酒精像温柔的潮水,漫过理智的堤岸,将那些平日里的拘谨冲散,只觉得开心,放松。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借着酒意,我胆子也大起来,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就那么直勾勾,毫不避讳地打量起他。
      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眉毛浓黑,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总是抿得有些紧,显得克制,但他的皮肤状态很好,眼神清亮。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周怀,你看起来真的好年轻,一点都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他抬眼看向我,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里面情绪难辨,微微扯下嘴角。
      “可能是心里还年轻吧。”
      我们相视一笑,有些话,似乎不必说透。
      这时,服务生端上主厨特制的甜品。
      高高的玻璃杯里,层层叠叠着不同颜色和质地的食材,新鲜的莓果,酥脆的麦片,香滑的奶油,浓郁的冰淇淋……顶部还装饰着可食用金箔,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好漂亮!”我忍不住低呼,拿起细长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下一角,送入嘴里。
      丰富的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开,交织成抚慰人心的幸福感,我眯起眼睛,只觉得从舌尖到心底,都被这甜美的滋味填满。
      这一刻,太幸福了,我只想紧紧抓住,哪怕前方是陷阱,我也心甘情愿地继续下坠。
      那份芭菲的甜腻似乎还黏在舌尖,混合着烧酒残留的灼热,在身体里蒸腾,回房间的路变得很短。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
      只有我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地敲着鼓点,又重又急。
      他送我到我房门口,廊灯的光线昏黄柔和,在他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
      “早点休息。”
      酒精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像胆小鬼的盔甲,又像块粗糙的砂纸,磨掉我平日里那层小心翼翼的保护壳,露出底下那颗不管不顾的真心。
      就在周怀转身欲走的瞬间,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别走……”
      他的皮肤滚烫,跳动着的脉搏透过指尖传来,沉稳有力。
      周怀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我。
      我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也没给自己任何反悔的余地,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蛮横地,将他往房间里拉。
      咔哒一声,门在身后关上,隔绝外面令人不安的世界。
      房间里只开着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暧昧地流淌,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交叠。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仰头看着他。
      视线有些模糊,但他的轮廓,深邃的眼睛,却异常清晰地刻在我的瞳孔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带着疼痛的窒息感,我踮起脚尖,闭上眼,凭感觉,毫无章法地吻上去,手臂环上他的脖颈,生涩又固执地试图撬开他的齿关,与我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乖巧青涩截然不同。
      “素素……”他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克制。
      周怀的手握住我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阻力,试图将我稍稍推开些距离。
      “别这样……”
      别这样?
      为什么别这样?
      我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又像是被绝望的占有欲驱使,挣脱他放在我肩上的手,更加贴近他,推得他向后踉跄,跌坐在身后柔软的大床上。
      “周怀……你爱我吗?”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周怀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仿佛要透过我泪眼朦胧的表象,看进我灵魂深处。
      害怕被抛弃的恐慌感汹涌而上,他的这份克制,在此刻像把冰冷的匕首,刺穿我因酒精而膨胀的勇气,也让我心慌意乱。
      那些在清醒时被反复权衡压抑的念头,此刻像挣脱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冲出来。
      “周怀……你说话啊……”
      空气仿佛凝固住,只剩下房间内紊乱的呼吸声,我们维持着这个危险而暧昧的姿势,无声地对峙。
      “李素……”他叫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
      我的大脑异常清醒,清醒得可怕。
      酒意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那颗想要抓住他的心,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留住他。
      语言是苍白的,承诺是虚幻的,除去身上这颗笨拙而滚烫的真心和这副尚且年轻的身体之外,我一无所有。
      此刻的主动,是我能想到的,最直白也最拙劣的方式。
      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是被酒精冲昏头脑,不是一时冲动。
      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没有明确的承诺,没有对等的身份,没有看得见的未来。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十四年的光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但是,我愿意。
      我喜欢他。
      不是那种少女怀春的浅薄好感,而是在一次次被他细致妥帖的照顾中,在他看透世事却依旧保有温柔的成熟里,在他带给我的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悸动中,慢慢滋生出的依赖和眷恋。
      我觉得他好,好到让我觉得自卑,好到让我害怕失去。
      “我愿意。”
      “周怀,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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