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针》墨阳骸

39、大蚊子

　　沈珩难得有了一个完全不需要应酬、也没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的傍晚。窗外华灯初上，他站在自己那间顶级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夜景，心中难得地升起一丝宁静，以及……一丝微妙的、属于兄长的期待。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沈墨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夹杂着凯撒的吠叫和纹身机的嗡鸣。

　　“喂？哥？”沈墨的声音带着点忙碌中的不耐，但听到是沈珩，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晚上有空吗？”沈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我让厨师准备了晚餐，有你爱吃的柠檬虾和酸汤肥牛。过来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查看日程或者跟旁边的人低声商量了一句什么，然后沈墨爽快的声音传来：“行啊！正好今天店里结束得早。我跟陆医生说一声，等下就过去。”

　　“嗯。”沈珩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他立刻转身，亲自去酒窖挑了一支口感醇厚的红酒，又去厨房看了看。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大厨正在忙碌，空气中已经弥漫开诱人的食物香气。沈珩甚至难得有兴致地指点了一下摆盘，要求将沈墨喜欢的几道菜放在离他座位最近的地方。

　　他心情颇好地想着，弟弟这段时间忙着开店，肯定没好好吃饭。今晚难得兄弟二人世界（他自动忽略了沈墨可能会带上陆谨行这个选项，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拒绝考虑），可以好好聊聊，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新店有没有遇到麻烦……这种为弟弟操心、被弟弟依赖的感觉，让他那颗在商海沉浮中变得冷硬的心脏，也泛起些许柔软的暖意。

　　时间差不多，沈珩整理了一下身上昂贵的家居服，确保自己处于一个放松却不失威严的状态，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似随意地翻着财经杂志，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门铃终于响了。

　　沈珩立刻放下杂志，站起身，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混合着期待和愉悦的神情，大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确是沈墨。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V领黑色薄毛衣，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墨蓝色的头发似乎刚洗过，蓬松柔软地垂在额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手里还提着一盒看起来就很精致的甜品，大概是来的路上买的。

　　“哥！”沈墨笑着打招呼，声音清亮。

　　沈珩的目光先是落在弟弟那张明显比前段时间更显红润、眉梢眼角都透着满足和活力的脸上，心头一软，正想开口让他进来——

　　然而，他的视线在下一秒，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猛地定格在了沈墨脖颈的侧面！

　　就在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侧面，锁骨上方一点点的位置，一个不算特别明显、却绝对无法忽视的、暧昧的淡红色印记，赫然印在那里！像一片小小的花瓣，又像某种无声的宣告，刺目地嵌入沈珩的视网膜！

　　那是什么？！

　　作为一个成年人，沈珩怎么可能不认识那是什么？！那根本就是……就是……

　　刹那间，沈珩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了。刚才所有的好心情、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温情脉脉，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混合着震惊、愤怒、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后槽牙相互摩擦、发出的“咯吱”声，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他握着门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弟弟……他从小护到大的弟弟……人生第一次情动……就这么……没了？！被那头姓陆的猪给……！！！

　　一股难以形容的暴怒和心塞感瞬间席卷了他。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对面公寓，把那个道貌岸然的陆医生揪出来狠狠揍一顿！但他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死死地盯着沈墨脖子上那个印记，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沈墨被他哥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和极具压迫感的凝视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耳根微微泛红，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点无辜地眨了眨眼：“哥？怎么了？不让我进去啊？我特意给你带了那家你很喜欢的栗子蛋糕哦。”

　　他试图用蛋糕转移话题，并且非常自然地侧了侧身，想从沈珩身边挤进门。

　　沈珩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酸水，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放松，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他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硬邦邦地：“进来吧。”

　　沈墨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哥那快要实质化的低气压，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但根本不在乎，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他笑嘻嘻地提着蛋糕走进来，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后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瘫在了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里，伸了个懒腰：“哇，哥，你这里还是这么……性冷淡风。不过闻着好香啊，饿死我了。”

　　沈珩跟在他身后，目光却像黏在了他脖子上那个红印上，怎么也移不开。每看一眼，心里的火就旺一分，后槽牙就痒一分。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的烦躁。

　　晚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灯光柔和，音乐舒缓，本该是温馨惬意的兄弟聚餐。然而，沈珩几乎没动几下筷子，他的注意力完全无法从沈墨身上移开，尤其是沈墨每次低头吃东西，或者侧头跟他说笑时，那个刺眼的红印就会在他眼前晃啊晃，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这个哥哥的“无能”和“滞后”。

　　沈墨倒是胃口很好，一边吃着哥哥特意准备的、合他口味的菜肴，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店里遇到的趣事，比如有个客人非要纹一个会发光的图案，比如凯撒昨天又把他的新颜料打翻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神采奕奕，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被爱情滋养着的幸福和活力，几乎要溢出来。这与沈珩记忆中那个带着点颓废、总是用慵懒伪装自己的弟弟，简直判若两人。

　　沈珩听着，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应该为弟弟高兴的，不是吗？弟弟找到了喜欢的人，过得开心，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希望看到的吗？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是滋味？就像自己精心养护了二十多年的稀世名花，好不容易等到花期，却被一个“外人”连盆端走了，连片叶子都没给他留下！

　　“哥，你怎么不吃啊？这个虾很好吃的！”沈墨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柠檬虾，放到了沈珩的碟子里。

　　沈珩看着那只虾，又抬眼看了看沈墨关切（或许还带着点看好戏）的眼神，以及他颈侧那个仿佛在耀武扬威的红印，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你多吃点。”

　　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沈墨低头喝汤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用极其随意的语气，声音低沉地问了一句，尽量不泄露太多情绪：

　　“你脖子……怎么了？”

　　沈墨喝汤的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但那双狐狸眼里更多的却是狡黠和了然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指尖在红印上轻轻划过，然后对着沈珩，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无辜和挑衅的、极其欠揍的笑容，拖长了语调：

　　“哦～这个啊～”他眨了眨眼，“可能是昨天不小心……被蚊子咬了吧？嗯，对，一定是蚊子～挺大一只的呢～”

　　“……”

　　沈珩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差点把晶莹的杯柄捏碎。

　　蚊子？！好！很好！好一只姓陆的“大蚊子”！

　　他看着弟弟那张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的脸，只觉得胸口那股憋闷之气几乎要冲破天际。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在心里把那头“拱白菜的猪”和这只“大蚊子”凌迟了千百遍。

　　这顿他精心准备的兄弟晚餐，最终在沈珩强颜欢笑、内心电闪雷鸣，以及沈墨浑然不觉（或者说是乐在其中）的轻松氛围中，艰难地结束了。沈珩看着弟弟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离开的背影，尤其是视线再次扫过那个红印时，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真的快要被咬碎了。

　　他弟弟人生第一次情动……就这么……没了！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