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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新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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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行的人生,在遇见沈墨之前,是一条清晰、笔直、甚至有些单调的轨道。医院,公寓,两点一线。他的生活被精确地规划成分秒,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严谨的医学数据和深夜孤灯下的寂静。家务于他而言,是维持基本生存需求的、按部就班的程序:定期请保洁,食物依赖食堂或外卖,物品摆放遵循严格的归类逻辑。
然而,当沈墨带着他那头墨蓝色的头发、满身的金属钉子和一只名叫凯撒的大型杜宾犬,强势又不讲道理地侵入他的生活,并将之定义为“家”之后,那条笔直的轨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弯曲、分岔,最终通往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烟火气与琐碎温暖的领域——家庭主夫的生活。
这种转变并非一蹴而就,更像是一场静默而坚定的渗透与适应。
起初,他只是那个“被照顾”和“被添乱”的对象。沈墨心血来潮下厨,结果厨房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最终需要他挽起袖子,在一片狼藉中收拾残局,还要安抚那个因为失败而蔫头耷脑、蹭在他身边求安慰的“罪魁祸首”。凯撒的喂食、梳毛、遛弯,也渐渐从他的“帮忙”,变成了固定的责任。
但不知从何时起,主动承担起这个“家”的日常运转,成了陆谨行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他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为特定的人、特定的生命去经营一段共同生活的感觉。
他的家庭主夫生活,始于每个清晨。
通常,他比沈墨醒得早。生物钟让他在固定时间睁开眼,第一件事不是立刻起身,而是侧过头,凝视身旁蜷缩着、睡得毫无防备的沈墨。晨光微熹中,那人墨蓝色的发丝铺散在枕上,长睫低垂,唇下的银钉泛着柔和的光,褪去了白日的慵懒与狡黠,只剩下全然的宁静与依赖。陆谨行会极轻地拨开他颊边的发丝,或者为他掖好被角,然后才悄无声息地起身,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走进厨房,系上那条沈墨某次逛街时心血来潮买回来的、印着卡通狗爪印的围裙,开始准备早餐。他不再是那个只懂泡燕麦片的陆医生。冰箱门上贴着沈墨歪歪扭扭写下的“爱吃清单”和“忌口备注”,他会参照着,尝试煎出形状完美的太阳蛋,烤制外酥内软的面包,或者按照手机食谱,熬煮一锅香甜软糯的南瓜粥。他甚至会细心地将沈墨偏爱的那种酸度极高的果酱,单独放在一个小碟子里。
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时,卧室里的那位“睡美人”和客厅狗窝里的“守护神”便会相继被唤醒。沈墨通常是揉着眼睛,穿着过于宽大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像只没睡醒的猫一样,循着味道晃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嘟囔:“嗯……好香……”
而凯撒则会兴奋地摇着尾巴,在陆谨行脚边打转,用湿凉的鼻子蹭他的小腿,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那份狗粮。
早餐桌上,往往伴随着沈墨还没完全清醒的、带着鼻音的闲聊,和对陆谨行厨艺或真心或逗趣的点评。“陆医生,今天这个蛋煎得很有水平嘛~”“唔,这个酱要是再酸一点点就更完美了~”陆谨行通常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看他神采逐渐恢复的眉眼,嘴角淡淡笑意,顺手将手边剥好的水煮蛋放进他的碟子里。
送走沈墨去“止痛针”(有时会被索要一个告别吻,弄得他耳根发热),陆谨行便开始了白日的“主夫”工作。如果他轮休或下班早,家里的清洁整理便提上日程。他打扫卫生时带着医生特有的细致,角落里的灰尘都难逃他的法眼。但整理沈墨的东西时,那份严谨便会多出几分无奈的纵容。画稿要按日期和主题大致归类,但不能打乱他“有灵感”的摆放;那些造型各异的钉子、戒指和项链,需要小心收拢在特定的首饰盒里;沙发上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沈墨脱下的外套或者看了一半的书,陆谨行会默默地将其挂回衣柜或放回书架。
采购生活用品和食材,也成了他分内的事。他的手机备忘录里,详细记录着家里的存货清单:沈墨惯用的那款柠檬草味沐浴露快见底了;凯撒的狗粮和磨牙棒需要补货;冰箱里的牛奶和鸡蛋消耗量……他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超市货架间,目光扫过商品时,脑海里会自动关联起沈墨或凯撒的反应。拿起一包新出的酸梅糖,会想到沈墨尝到时可能会亮起来的眼睛;看到货架上的新玩具,会考虑凯撒会不会喜欢。这种将另一个人(和一只狗)的喜好与需求纳入自己决策体系的感觉,陌生却又无比充实。
傍晚,去“止痛针”接沈墨下班,是他一天中最富仪式感也最常面临“甜蜜考验”的环节。无论店里是忙碌还是清闲,沈墨总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用眼神或动作将他“捕获”,让他在踏进店门的瞬间便心跳失序。而回家路上,听着沈墨兴致勃勃地讲述一天的见闻,牵着凯撒,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与身旁的喧嚣,陆谨行会觉得,这一天的疲惫都得到了最好的慰藉。
晚餐通常由陆谨行主导。他的厨艺在沈墨时而夸张、时而挑剔的“评价”中稳步提升。他能准确地把握沈墨偏好的酸度,记得他不吃辣,会把他爱吃的菜摆在他面前。沈墨有时会溜进厨房“帮忙”,美其名曰“监工”,实则多半是进行各种“撩拨”干扰,最后通常会被陆谨行无奈地“请”出去。而凯撒则会安静地(或者不那么安静地)守在厨房门口,等待着可能掉落(或者被偷偷投喂)的美味。
饭后时光,是属于三个“家庭成员”的共享空间。或许是一起看一部电影,沈墨会窝在他怀里,时不时仰头索吻,或者用冰凉的脚丫蹭他;凯撒则趴在沙发旁,享受着两人的轮流抚摸。或许是各自做着事情——陆谨行看医学期刊,沈墨画设计图稿,凯撒在一边玩玩具——空气中流淌着互不干扰却又紧密相连的安宁。
临睡前,督促(或者说是迎接)沈墨洗漱,帮他吹干那头麻烦又漂亮的墨蓝色长发,看着他对着镜子摆弄那些亮闪闪的钉子,然后两人一同陷入柔软的被褥。在凯撒均匀的鼾声背景音下,相拥而眠,或者进行一些更深入的、让彼此呼吸交融的亲密。
这就是陆谨行的家庭主夫生活。它充斥着琐碎的日常——柴米油盐,打扫整理,遛狗喂食。它不再有医院里的惊心动魄和绝对权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形式的细致、耐心与守护。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对自己负责的陆医生,而是成为了一个“家”的维系者,一个伴侣的依靠,一只爱犬的依赖。
白大褂挂在了医院的更衣室,印着狗爪印的围裙系在了家中厨房。手术刀换成了锅铲,病历本旁边摆上了超市购物清单。陆谨行发现,自己无比适应甚至迷恋这种身份的转换。看着沈墨吃得满足的眉眼,看着凯撒健康活泼的身影,看着这个被他们共同经营得越来越有温度的“家”,那种内心深处涌动的、名为“归属”与“幸福”的暖流,远比任何一台成功的手术带来的成就感,更加绵长,更加动人心魄。
他的家庭主夫生活,是他用严谨与温柔,为所爱之人构建的一座避风港,也是他冰封世界融化后,所抵达的,最春暖花开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