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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对峙 ...


  •   冬山到头来也没回去乌村,小毛没有跟着知意他们一起去医院,冬山便决定留下陪他几日。

      小毛在院里的小板凳上已经坐了一上午,呆呆地望向昨日医援车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冬山端着吃食蹲在他身边,还未开口,小毛便接过碗,握着勺子大口吃起饭来。

      是个才听人说,小毛的娘亲在他刚出生那年难产去世,是他爹一个人将他拉扯长大。这样的身世在冬山听来再熟悉不过,也总感觉是造化弄人,让他在短短几十年人生中遇上太多这些不如人意。

      “这里有水。”冬山轻拍小毛的后背,看他用力地吃饭喝水,乖巧懂事却难免惹人心疼。

      手里的碗很快见了底,冬山温热的掌心在他头顶贴了贴,想说什么,可到嘴边的话依然是那些不痛不痒的“别怕、会没事的”。他不经意地开始回想,想白清聿当年是怎么说怎么做的,想了很多,愈发深刻的记忆却是那会儿看他一个人将知意牢牢护在身后,不让镇子来的人靠近一步。

      那是一只浑身长了尖刺的蝴蝶,羽翼轻薄,却强韧有力。

      衣角被轻轻拽了拽,冬山这才回过神低头看过来,小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参杂着期许的光斑:“冬山哥哥,我爹他们,还会回来吗?”

      “嗯,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等。”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

      没等冬山回应,小毛垂着头似是在倾诉,又似在自言自语:“爹爹一定也不想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会听话,好好吃饭睡觉,不会让爹爹担心……”

      冬山一时晃神,他仿佛看到了五岁那年的自己。

      他在赵村长家长到五岁,在还不该懂事的年纪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寄人篱下,什么是察言观色,以及什么是负累,这些都是从赵村长妻子嘴里听来的。

      赵海虽是一村之长,可住的房子依旧简陋破小,同其他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就是过得艰难的日子,他却仍然一意孤行地将冬山抱了回来,执意要养他成人。

      “那后来呢?”小毛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个故事上面,一如当年白清聿问他的,后来呢?

      “后来我就和村长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村长他们。”

      为了不让村长为难,冬山很快便搬离了村长家,但那哪是什么长大呢。他第一次生火做饭时,差点就烧了自己的衣服;第一次跑去给婶婶送饭时,不小心摔倒,吃食洒了一地,被训骂笨手笨脚;第一次跟着下田做活时,也不小心砸伤了脚。

      很多事若不是被赵海看见,冬山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他只重复那句“可以照顾自己,村长不用担心。”

      小毛听完抬手抱住了冬山的脖子,靠近的温度和春日一样暖。

      “那个坏婶婶呢?”

      冬山轻笑一声,“婶婶其实不坏,不然我早就冻死在了大山里。况且……她也因病去世很多年了。”

      小毛默默地点头,不管他是否听懂,冬山打心里也从没怪过她。

      “可是冬山哥哥你很厉害,也很坚强。我爹总说,男子汉就是要坚强。”

      “嗯。”但是白清聿也说,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得该有多辛苦。

      冬山时常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平整地分为了两段,一段是赵海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一段是白清聿给了他过另一种生活的机会。

      都弥足珍贵,都缺一不可。

      他也这么继续同小毛讲了,这么多年他没有对外人提起过白清聿,那像是他自己在心里圈起来的一片净土,白清聿是他种在其中的花,无人触碰,也无人采摘。

      小毛已经听故事着了迷,他好奇又感慨:“冬山哥哥,你说的那位白先生,听起来是一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倒也贴切,只是冬山总在想那还不够,他曾希望用所有最美好的诗词歌赋去形容白清聿,然而直到现在,冬山也未曾想出白清聿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
      ……

      知意窝在房里修养了好几天才被允许下地,她第一件事就是跟着白清聿去了学堂。小姑娘一点也不怯生,站在大家面前介绍自己的名字和来历,甚至大大方方地向白清聿和赵海鞠了个躬,感谢救命之恩,继而转身朝村里其他孩子也弯腰鞠躬,感谢今后的照顾和相处。

      阿原早已迫不及待地朝她挥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了吗?还痛吗?”一连串没有停顿的追问倒惹得知意勾起嘴角。阿原其实每日都来看她,有时带些自己用草编织的蚱蜢,有时是不知道从家里哪个箱子翻出来的拨浪鼓……总之总是变着花样来逗她开心。

      他也不知是为何,大概打从在村子口捡到知意时,阿原便给自己的肩膀架上了责任,当然,他也觉得知意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姑娘。

      但知意还没来得及回答,白清聿便故作清清嗓子调侃:“当真是‘少年见青春,万物皆妩媚’。“

      闻言,知意却不小心红了脸,徒留阿原一人挠头,问先生这是何意。

      白清聿眉头轻挑,笑声爽朗,此日此时此番景,犹如短暂地拨开乌云,见着春日暖阳,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和煦。

      可风雨来得还是快了些,悄无声息的,给人措手不及。

      正值下学,阿原想请知意去家里玩的邀约还停留在嘴边,屋外刺耳且尖锐的喊声已经抢先一步穿透门窗,众人还在疑惑,白清聿却已经捕捉到知意顿时煞白的脸色。

      “冬山,你和阿原他们先别出来,看好知意。”说罢,他拖着还有点酸疼的脚走出屋外,赵村长凭一己之力早已是拦不住。

      来者不善。

      白清聿只扫过对面一眼,便能猜出这些扛着锄头铁锹的是什么来历。

      “徐家姑娘呢!你们快把人交出来!”领头的想来就是知意说的那财主张其,此人看着上了岁数,面相凶神恶煞,活似饿了好几日的野狼。

      白清聿一阵恶寒,不敢想若是知意没有偷跑出来,真给这样的人抢去当了妾,该是何等的凄惨悲凉。

      他上前一步扶了赵村长一把,眉目变得凌厉寒冷,“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可对面不依不饶,甚至挥舞起手中的锄头继续喊叫:“那你们让开!我们进去搜一下就知道了!这什么破地方,进个村还要爬山路,呸!”

      也许是看着白清聿和赵海两人势单力薄,其中一位下巴长了颗漆黑的痣的媒婆也跟着开口。此人姓陈,名桂芝,是上樵镇出了名的媒人,她神情看上去似乎更急切些,嗓音嘶哑像上岸的鸭子在叫:“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啊!”

      “你……!”赵海好歹读过几年书,这样粗鄙的言语听在耳朵里有些气上心头,涨红了脸却仍旧被白清聿拦了下来。他转头去看,这位先生仿佛一座山,岿然不动,连面上的表情都不曾松动半分。

      “强抢民女,擅闯私宅,哪一条罪行都够你们兜着走的。”

      “你少在那儿吓我们,那徐家姑娘可是我花了钱买来的!真金白银!”

      白清聿双眼一横,“还有贩卖人口。如今可是法治社会,这里虽然偏远了些,但也由不得你们为非作歹。”

      实在是白清聿那双眼睛瞪人的时候泛出渗人的光,他的身子骨看着薄弱,但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却是不容人忽视的,那比寒冰还刺骨。

      “怕你不成!你今日若是不把人交出来,那便给钱!”这一语便道破此行目的,张其不缺钱,可陈桂芝却怕要将之前收的钱原封不动归还,人要到两方欢喜,钱要到自然也不亏。

      可白清聿厌恶这些人,更厌恶他们将一个本有大好前程的小姑娘当成商品贩卖,还恬不知耻地追到村里,想来该是那陈桂芝撺掇起来的,只是不知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人没有,钱也没有。”

      为首的财主张其神情变得不耐烦,戴满金戒子的手指挠挠耳朵似是懒得再与白清聿废话,白清聿在他眼里就是个自视清高的软弱书生,于是他干脆让身后的人一拥而上,直接去里面找人,出了什么事他担着,所谓拿钱消灾。

      那些锄头铁锹什么的可是实打实的家伙,虽说是镇上来的人,可各个粗蛮,二话不说便抡着东西朝前去。

      这不要命的架势有点惊了白清聿,他只一肉体凡胎,却仍旧没有挪动半步,将村长挡在身后,妄想用身躯挡下所有。

      眼见着家伙什要落到白清聿身上,身后的学堂门猛地被踹开,冬山第一个冲了过去挡在白清聿面前,伸手握住了那铁锹杆,眼神凶狠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倒真的把对面人吓了一跳,那让他想起护食的狮子,下一秒就能将他撕碎。

      愣神间,冬山一脚将他踹得老远,张开手臂死死地将白清聿护在身后,却被白清聿扯着一并往后退,一时间也不知究竟谁在护着谁。

      还有学堂里其他的孩子,包括闻声匆匆赶来的隐河村村民,瞬间势均力敌,势必要将这些无礼之人赶出村子,也势必要将遭受无妄之灾的小姑娘牢牢护在隐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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