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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卫雀幻身 ...

  •   额上青筋暴起,杨带蝉不住喘着粗气。华贵衣衫遍布刀口,赤血点点洇出,仿佛身上开出的朵朵红蕊,狼狈又艳丽。

      他握剑之手轻颤,长剑插/进草地,拐杖般支撑着他半边身体。
      几丈远处,赫然躺着具尸身,无头黑袍,正是卫雀幻身。

      “不愧是道尊亲传弟子,人都死了几百年,幻身还如此缠人。”杨带蝉嗤笑一声,拔出佩剑,跨过幻身,朝不远处的桃林走去。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匉訇巨响,杨带蝉不胜其烦,厉声传音道:“那人是卫雀幻身,极为凶残,却不会主动攻击,你们只消安生待着,莫要惹出变故!”

      可这话实在太晚,除他这边已然分出胜负,其余三宫皆尽陷入了苦斗幻身的泥潭。

      秋宫一片萧瑟,昏黄日光下,两具黑影飞速穿梭在蓊郁林间。凌厉刀罡斩过,桂雨漫天,暗香袭人,一棵古树被拦腰砍断,直直往前倒去。

      绵马跃上半空,眼看就要被砸中,她猛一旋身,甩出张符箓。树干碰到黄纸红字的符箓,立即爆出声尖嚣,猛火随之爆燃。

      一赤色鸾鸟自火中腾起,一飞冲天,它燎燎曳尾拂过,古树顷刻化成灰烬,半空霎时烟雾弥漫。

      她正要奔逃,数棵桂树竟然悄无声息倒在前路,瞬间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叫她插翅难逃。

      原不是她躲过刀罡,是刀罡故意避开了她!
      这小小幻身竟有神智!

      又是一道蓝色刀罡迎面袭来。

      避不开!

      随她大喝一声,玉璧从储物袋中飞出,瞬间涨宽,挡在身前。
      只听一声脆响,那温润玉璧上,陡然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

      这可是下三境不可破之玉璧!
      这幻身随意一击,灵力竟深厚至此,他的实力恐怕高至中三境!

      “咔嚓!”
      卫雀幻身信手一刀,玉璧应声又添一条裂纹。

      恐怕撑不了几下了。
      绵马把双手背在脑后,飞快结印,额前登时灵光乍现,四个拇指大小、颜色各异的葫芦从灵台飞出,极速盘桓护在她周身,四滴灵液从葫芦中迸出。

      同时她咬破舌尖,引出一滴血。

      “去!”
      受到感召,四色灵液随舌尖血激射而去。

      五滴液体同时击中幻身,瞬间把他潦草的嘴唇染成紫色。

      源于幻身的攻击停止,不知是难受还是困惑,他豆大的双眼眯起,执刀的手也缓缓垂在身侧,整个人一动不动。

      绵马被葫芦和玉璧护住,小心翼翼探出头,见幻身此般情状,终于松了口气。她激发通讯符:“贯众贯众,五毒对那玩意儿有用!”

      未等贯众回答,余光里什么东西一窜,等她再看时,幻身已消失无踪。
      她心下一沉,顿觉不妙,地面猛地一颤,嘈杂的尖啸从头顶砸下。

      无数二指宽的菱形刃鳞,每一颗都裹挟着磅礴灵力,它们并非流星般悠悠坠落,而是破空而至,前一瞬还在昏黄穹顶,下一瞬已闪到眼前!

      在绵马眼中,一切都变得缓慢,慢到足够她品味舌底的苦涩。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即便是幻身,那也是纵横魔君的幻身。卫雀何等人物?修界谈之色变,劫后唯一一位半步登仙的人,她怎么可以如此疏忽大意呢?

      绵马木然,喃喃念道:“抱歉,贯众……”

      春/宫中,两柱人影僵持于溪流两边。

      淙淙水声下,通讯符传来绵马激动的声音,贯众欲召唤四毒葫芦击败幻身,可结印数次,那几个葫芦却迟迟不见踪影。
      葫芦尚未归位。

      难道绵马那边出事了?

      低低唤了几声,始终不见回应,贯众心乱如麻,再抬眼时两把手戟已握在手中。
      “道友能否与我行个方便,放我去搭救同门?”

      溪流对面,幻身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通讯符又亮起,却是段瓴低沉的声音:“幻身即是宫门。”

      “休要胡言。所有人待在自己宫闱,不得踏出半步!”杨带蝉恼怒的声音传来。

      “可绵马怎么办?”

      杨带蝉道:“她又死不了。你一旦进入秋宫,整个秘境便会打乱,届时我们谁也出去不了!”

      贯众红了眼眶,歇斯底里道:“她是我师妹,眼睁睁看她死在这里?我做不到!”

      “不要忘记你们二人的使命”,杨带蝉冷漠极了,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必须留在春/宫。”

      通讯符暗了下去,再无人言语。

      冬宫。
      风饕雪虐,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段瓴一人一猪的身影愈来愈远。
      茫茫雪原中,双刀被收进背后的交叠的刀鞘,卫雀幻身不疾不徐地漫步,时不时驻足远望,仿佛一个独自赏雪的雅士,而非正追赶猎物的猎人。

      听杨带蝉一语,段瓴暗忖:“无脸男果然与卫雀相关。”

      方才当康试探那一击,得以探出幻身不仅修为不低,还有神志,靠她那点伎俩,一旦交手必死无疑。
      她飞行在当康身旁,低声问:“除了破山顶你还有什么招式?”

      “青云梯,”当康展开裹成一团的身体,四蹄着地不停飞奔,喘道,“这招中看不中用没啥威力,上次泊芳斋演戏你不是见过吗?”

      “现在能使出来吗?”

      “废话!”当康急的得行,它快没力气了,“别问有的没的了,实在不行你把老子收回莲盏去吧!”
      那也好过跟着你一起送死。这句它没敢说。

      “我有一计。”

      飞行符灵力终于耗尽,后背金字骤然消失。趁幻身还未追来,段瓴落地,拦住当康:“现在使出青云梯,往回跑引他过来,而后……”

      “又让老子去送死,老子不去!”当康怒极,险些就要给她一记破山顶。

      “别急,听我说完……”

      段瓴简洁陈述了计划,当康不明就里:这是什么招数?
      恐怕不等累死,它就得被他砍死。倒不如直接与那怪物拼个鱼死网破来得实在。

      “若想被被砍成肉末,便继续站着吧。”段瓴悠悠道,若非渗血手掌微颤抖,她冷静得哪像个在被追杀之人?

      当康猛一跺脚,在厚厚的的积雪上踩出个深深的洞,恨恨道:“千万别让我死了!”

      “放心。”

      循着雪中血迹,幻身很快看见头壮硕野猪。

      两把寒刃出鞘,当康被吓得两股战战,飞也似的转身逃了。

      一猪一人的身影飞快在雪幕中闪动,不多时到了方才与段瓴分开的地方。

      一马平川的雪原上,不知何时隆起了座小山,上面积了薄薄一层雪,双刀罡风袭来,山顶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短剑刈楚从雪幕中闪过,如同暗夜灯塔,当康死死跟着它指引的方向狂奔,背后是幻身接二连三的凌厉刀风。

      刈楚倏地猛转,当康猝不及防,摔了一跤,竟正好躲过幻身斜劈而来的一刀。

      “我靠好险!”来不及后怕,它忍痛爬起,跟着刈楚继续狂奔。

      没跑几步,刈楚又是一个急转,当康高高蹦起,躲避贴地的一刀,一边尖叫:“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第三个急转!

      余光里,黑袍愈来愈近,当康艰难地转过第四个弯。此时它已精疲力竭,叫苦不迭,咒骂道:“蠢婆娘!还没好吗?”

      “好了,上来吧。”飘渺声音自山顶传来。

      来不及松口气,它凄厉的尖叫已刺破云霄:
      “嗷!!!”

      湛蓝刀罡掠过,当康脚下一空,随即重重跌倒,迎面撞在山上。前蹄被生生斩断,断口处血流如注,血肉模糊,雪白地面以它为圆心好似升起了一轮红日。山上薄雪被震得刷啦啦下落,裹尸布似的盖在哀嚎连连的当康身上。

      “老子的腿!”

      几番周折,疲惫不堪,它灵力几乎耗尽。剧痛与死亡不断恫吓当康,恐惧侵蚀着它的心智。

      雪雾中,幻身终于露出面目,当康眼中,他与无常没两样,一身黑衣,两把长刀如同勾魂锁链,就要落在它脖颈!

      “救命!段瓴救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刈楚如红色闪电般袭来,直取幻身咽喉!
      那剑来势汹汹、剑意狠辣,逼得他不得不举起双刀来挡。

      “滋滋。”
      兵刃相接,火星迸溅,在他脸上灼出点点黑斑。

      眼看刈楚剑尖就要穿过围堵,刺进幻身额头,隔着雪雾,段瓴没看见他嘴角微妙的变化。

      匍匐幻身脚下,当康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幕反常——他笑了,哀嚎陡变尖啸:“小心!”

      就在这瞬间,刈楚嗖地一声,深深插/进远处雪地,方才苦苦抵挡的幻身已不知所踪!

      是瞬移!

      “段瓴!”当康抬首望去,却绝望看见幻身高高举起的双刀。

      结束了。不论计谋是什么,都结束了。

      不愿见她死去,它万念俱灰,紧紧闭上眼睛。

      “扑通”,是她跪倒的声音。
      下一个,该轮到它了。

      当康睁开眼,段瓴肝脑涂地的场面却没出现。

      “你没死!”它惊叫。

      段瓴毫发无伤,她几步跃下山丘,掠过伤重难起的当康,朝它被追杀时留下的雪痕奔去。

      一缕灵力自雪下逸出,当康刨开积雪,古拙符文和嵌在其中的灵石映入眼帘。丝丝灵力充斥着沟壑——是聚灵阵!

      灵力从四野汇聚,注入灵台,它忙不迭捡回断蹄,灵力如丝线般牵引断蹄,往断处缝,只要两柱香便可恢复逃命。

      对了!幻身!
      它满眼惊恐地望向山顶。

      双刀脱手,幻身被段瓴的白绫死死桎梏,仿佛忍受着某种痛楚,他嘴唇抿成直线,单膝跪地,全身骨头咔咔作响。

      当康分出神识,一探,登时瞠目结舌:
      他脚下的,不是段瓴困杀它时用的地缚阵又是什么?

      又是这招!
      还使了四颗灵石,她何时如此大方!

      然而当□□不出一丝怨怼,它看着渐渐弥合的断肢,与嵌着四颗灵石的聚灵阵,鸡皮疙瘩冒了满身:
      一切尽在她计划之中——甚至连它灵力不支、受伤倒地的位置都计算得如此精准……

      而段瓴却在雪地中奔忙。

      她快得像一抹幻影,脚下闪转腾挪,足尖在雪迹某处轻点,后跃至下一处,同时向脚下掷出指尖血。

      一、二、三、四……随着第九滴血落入血中。

      血珠在一人一猪踩就的沟壑中奔流,不过须臾,血线便在雪白画布上连成一副精妙的星象图:
      弧首长柄,二星隐没。

      是北斗九星!

      山顶传来异响,幻身动弹不得,可两把刀却不翼而飞!只见一虎一豹身披蓝焰,凭空出现,正咆哮着向山下段瓴急速冲来。

      狂风忽起!
      豹嘶伴着虎啸,二兽并行,虎豹所过之处,蓝焰昙花般猛然绽放,须臾熄灭,山坡雪泥通通化成猩红岩浆,好似一条红河朝山下奔涌。

      断肢堪堪接上,断处渗着血珠,当康见双刀化成的猛兽袭来,竟忍着剧痛跃出聚灵阵:
      “破山顶!”

      黑风巨锥朝豹刀飞去,谁知那豹子非但不退,反张开血盆大口,被驯服似的,磅礴风锥骤然缩小,而后竟被它整个吞入肚里!
      豹刀长啸一声,破山顶没损它分毫,它的体型反而大了一圈!

      而段瓴还立在原地,看着虎豹与她愈来愈短的距离,当康目眦欲裂:
      “跑啊!”

      而她立于九星之首天枢星上,手上结印,口中低声诵祝:“
      焕焕太星,上主玄魁;
      威慑九天,司正纠非;
      邪魔伏灭,鬼神避回;
      鬼谋截颈,人逆斩摧;
      假星主运,死而不悔;
      今借斗运,万道通开!【1】”

      随着最后一声低喝,狂风骤止,雪花悬停半空,一切声音被吞噬,冬宫中一片岑寂。

      虎豹停于半空,爪牙距段瓴仅半尺,她甚至能看清它们身上烈焰熄灭后凝固的黑烟。

      一切都被定格。

      当康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有股强大力量钳住它。

      它浑身僵硬,连双眼也无力抬起,浑身鬃毛陡然竖立,鸡皮疙瘩长了一茬又一茬,腹中翻江倒海,灵力在筋脉中倒窜,它快要爆体而亡!

      山顶,幻身被威压拍在地面,再起不能。他惊诧万分,墨点出的双眼大睁,似乎难以理解周遭的一切。

      段瓴伫立原处,古老遥远的力量自穹顶伸出手,她与虚空中的双眼对视,递出了刈楚。

      一切于是再度流动,雪花霰子般坠落,狂风割破她双颊,面前虎豹向她伸出尖牙利爪。

      “锃——”
      卫雀幻身竭力抬头,却见刈楚变得巨大,被无形大手执着破开天穹,正带着不可抵挡的恢弘势头向他坠来!

      白绫倏地松开幻身,惊飞的白鸽般朝天际掠去。

      “喀喀喀——喀喀——”
      巨剑落下,骨骼粉碎,身躯被压成薄薄一张白纸,幻身墨点双眸中浸出两滴血泪。

      霎时,虎豹化作两缕青烟,飘散雪雾中。

      同时听得“咔嚓”数声,仿佛天地脊梁被折断,随即“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山丘竟被余威劈成两半!

      碎石飞落,烟尘四散。
      威压散尽,当康终于抬头,目瞪口呆看着山崩地裂的一幕,饶是嘴贫如它,此刻也被拔去了喉舌,徒张着大嘴,一副失智模样。
      当初幸好服软,否则小命不保!它内心掀起一阵风暴。

      “扑通!”

      “蠢婆——段瓴!”它朝她飞奔而去。

      段瓴脱力,跪倒雪中,面罩掉在地上,鲜血从她七窍涌出,视线登时赤红一片。
      手中最后一颗灵石掉落,她却再没有余力捡起。

      强借星运耗尽了所有血兵,现下血脉中空空如也,心脏的搏动只是徒然。

      风好温驯,雪也温柔;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不禁蛊惑,缓缓阖上了眼帘。

      “不能睡!蠢婆娘!”
      似乎是死猪的呼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卫雀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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