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暗》失语的山

3、霓裳毒心

　　韩国公主韩霓的府邸坐落在洛邑最繁华的东市，朱门高墙，气派非凡。嬴卓随着魏玔的马车抵达时，暮色刚刚降临，整座府邸却已是灯火通明。

　　“记住，”下车前，魏玔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心口的荆棘图腾上轻轻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三步之外。”

　　嬴卓感受到图腾传来的细微悸动，点了点头。

　　宴会设在府中的芙蓉园，时值深秋，园中却奇迹般地盛开着各色菊花。嬴卓注意到，这些菊花的花瓣上隐约泛着不自然的金光，显然是用特殊手段培育的。

　　“魏相国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花丛深处传来。

　　韩霓身着绯色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蝶恋花图案，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眉眼精致如画，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世故。

　　“公主客气了。”魏玔微微颔首，态度疏离。

　　韩霓的目光很快落在嬴卓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这位就是秦国公子吧？果然气度不凡。”

　　她缓步走近，身上的香风扑面而来。那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诡异，让嬴卓胸口的图腾隐隐发烫。

　　“公主过奖。”嬴卓依礼回应，心中却升起警惕。

　　宴席开始后，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嬴卓坐在魏玔下首，默默观察着在场的宾客。除了韩国使臣外，还有几位周室宗亲，以及几个小诸侯国的质子。

　　“听闻公子前日参加了九鼎祭典？”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问道。

　　嬴卓转头，看见邻座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陈国公子完。陈国早已名存实亡，这位老质子已经在洛邑待了二十年。

　　“确有此事。”嬴卓谨慎地回答。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那公子可要小心了。九鼎择主，向来凶险。”

　　话音未落，主位上的韩霓突然举杯：“今日赏菊宴，本宫特意准备了韩国特产的菊酒，请诸位品尝。”

　　侍女端着酒壶为众人斟酒，轮到嬴卓时，韩霓突然起身，亲自执壶为他满上。

　　“公子初来洛邑，本宫敬你一杯。”她笑得明媚，眼底却藏着算计。

　　嬴卓端起酒杯，酒液澄澈，散发着菊花的清香。然而他胸口的图腾却突然剧烈刺痛，脑海中浮现出魏玔曾经说过的话：

　　“九鼎之力让你对毒素格外敏感。”

　　这是一杯毒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韩霓依旧笑着，眼神却渐渐冰冷：“公子为何不饮？莫非是看不起本宫？”

　　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拒绝公主敬酒，无疑是在打韩国的脸；可若是饮下这杯毒酒……

　　嬴卓突然转身，将酒杯递到魏玔唇边：“殿下先请？”

　　满座哗然。

　　魏玔深深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随即猛地揽过韩霓，将剩余的酒液尽数渡入她口中！

　　“呜！”韩霓猝不及防地咽下毒酒，俏脸瞬间煞白。

　　魏玔掐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冷得像冰：“下次试探，记得选个更聪明的方式。”

　　韩霓剧烈咳嗽着，眼中闪过惊惧与怨毒。在场的韩国侍卫想要上前，却被魏玔带来的玄甲卫拦住。

　　“宴席继续。”魏玔松开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坐回原位。

　　宴会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众人噤若寒蝉，唯有丝竹声依旧在园中回荡。

　　嬴卓注意到魏玔执杯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唇色也比来时苍白了几分。他心口的图腾传来阵阵刺痛，显然那口毒酒对魏玔也造成了影响。

　　“殿下没事吧？”他低声问道。

　　魏玔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枚药丸塞入他手中：“含在舌下。”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感缓解了图腾的灼痛。嬴卓这才意识到，魏玔是在帮他化解体内残留的毒素。

　　宴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回程的马车上，魏玔闭目养神，脸色难看。

　　“为什么帮我？”嬴卓忍不住问道。

　　魏玔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我不是在帮你。”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荆棘图腾——那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诡异的黑斑，“同生共死，记得吗？”

　　嬴卓震惊地看着那些黑斑，这才明白毒酒的影响通过契约传递到了魏玔身上。

　　“所以如果我真的中毒……”

　　“我们都会死。”魏玔冷冷接话，“现在你明白这个契约的真正含义了？”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魏玔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嬴卓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却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你……”

　　“闭嘴。”魏玔推开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强势，“回到别院前，不要与任何人说话。”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沉默不语。嬴卓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契约另一端传来的痛苦波动，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根针在刺扎他的神魂。

　　回到别院时，魏玔已经几乎无法站立。两个玄甲卫上前搀扶，却被他推开。

　　“你们都退下。”他对侍卫和侍女命令道，随即看向嬴卓，“你，跟我来。”

　　嬴卓跟着他走进寝室，看着他从暗格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与之前那枚不同，这枚令牌上刻满了血色的符文。

　　“脱衣服。”魏玔命令道。

　　嬴卓迟疑了一下，还是解开衣带。他胸口的图腾已经变成了深黑色，不时有黑气从中溢出。

　　魏玔将令牌按在图腾上，念诵起晦涩的咒文。黑气仿佛受到刺激般疯狂涌动，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嬴卓几乎晕厥。

　　就在这时，他看见魏玔心口的黑斑也在迅速扩散，显然这个过程对两人都是折磨。

　　“停下来！”嬴卓抓住魏玔的手腕，“这样你也会……”

　　“别动！”魏玔低喝，继续催动令牌。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不知过了多久，黑气终于消散，图腾恢复成淡金色。魏玔脱力地倒在榻上，脸色白得透明。

　　嬴卓勉强撑起身子，发现心口的刺痛已经消失。他看向瘫软在旁的魏玔，心情复杂难言。

　　“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他轻声问道。

　　魏玔闭着眼，声音几不可闻：“因为你现在……还不能死。”

　　窗外传来打更声，子时已到。嬴卓看着魏玔心口尚未完全消退的黑斑，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取出之前魏玔给他的药瓶，倒出最后一颗药丸，小心地喂到对方唇边。

　　魏玔睁开眼，深邃的眸中映着烛光，难得地没有拒绝。

　　“下次，”嬴卓收回手，指尖无意间擦过对方冰凉的唇瓣，“我会更小心。”

　　魏玔凝视着他，突然轻笑一声：“看来我的小容器，终于学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这一刻，嬴卓分明感受到契约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

　　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