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暗》失语的山

4、镜渊诡影

　　解毒后的第三日，嬴卓在别院书房发现了一面诡异的铜镜。

　　那时他正在整理魏玔命人送来的典籍，指尖无意间触到书架深处的机关。暗格弹开的瞬间，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混杂着血腥与檀香的味道。

　　镜面蒙尘，却隐约映出不属于书房倒影的轮廓。

　　“别碰它。”

　　魏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嬴卓回头，看见对方站在门边，脸色比前日更加苍白。

　　“这是什么？”嬴卓收回手，目光却仍被镜中诡影吸引。

　　魏玔快步上前合上暗格，动作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不该问的别问。”

　　但当晚子时，嬴卓被心口图腾的灼痛惊醒时，发现暗格不知何时又打开了。月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镜面上，镜中竟浮现出流动的血色文字。

　　“九鼎为牢，囚神于渊。血契既成，同赴黄泉。”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的却不是冰冷的铜质，而是某种温热的、仿佛活物般的触感。镜面突然化作涟漪，将他整个人吸入其中。

　　——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古老的祭坛上。

　　九座巨鼎环绕四周，鼎身上的纹路猩红刺目。祭坛中央绑着个少年，玄衣玉带，赫然是年轻时的魏玔。而站在鼎旁的——

　　“父王？”嬴卓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身着王袍的中年男子。

　　年轻的魏玔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为什么……”

　　魏王抚摸着鼎身，目光狂热：“玔儿，你是魏氏百年来血脉最纯净的后裔。只有用你的性命献祭，才能让九鼎彻底苏醒。”

　　鼎中伸出无数青铜手臂，抓住魏玔的四肢。鲜血顺着祭坛纹路流淌，九鼎发出贪婪的嗡鸣。

　　“住手！”嬴卓冲上前，却穿透了幻影。

　　就在这时，他看见魏玔心口浮现出熟悉的荆棘图腾——与如今他身上的如出一辙。

　　场景突然扭曲。再定睛时，他看见魏玔独自跪在祭坛上，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正将心口的图腾一点点剜出。鲜血染红玄衣，他却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既然要堕入地狱……”年轻版的魏玔抬起头，目光穿透时空与嬴卓对视，“不如拉更多人陪葬。”

　　——

　　“醒醒！”

　　剧痛让嬴卓回过神来，发现魏玔正掐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们仍在书房，铜镜完好地挂在墙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嬴卓心口的图腾正在灼烧，与幻境中少年魏玔的痛楚如出一辙。

　　“你看见了什么？”魏玔的声音冷得刺骨。

　　嬴卓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撩开衣袖——那道淡金色的疤痕下，隐约可见扭曲的图腾痕迹。

　　“殿下当年，也是‘容器’之一？”

　　魏玔猛地抽回手，眼中杀意骤现：“你找死。”

　　青铜令牌抵在嬴卓喉间，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取他性命。但嬴卓不退反进，任由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肤。

　　“杀了我，殿下就能解脱吗？”他直视魏玔的眼睛，“还是说……您需要我帮您打破这个循环？”

　　图腾突然剧烈震动，两人同时闷哼出声。嬴卓看见魏玔心口渗出暗金色的血珠，与他幻境中见过的场景一模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魏玔松开令牌，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那就告诉我真相。”嬴卓按住心口躁动的图腾，“为什么选我？九鼎到底是什么？那些青铜手臂——”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迸发强光。镜面化作漩涡，从中伸出无数青铜手臂，直取嬴卓咽喉！

　　魏玔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手臂缠住。那些诡异的肢体仿佛有生命般，试图将他拖入镜中。

　　“殿下！”

　　嬴卓抓住魏玔的手，却被一同拽向镜面。在即将被吞噬的刹那，他看见镜中浮现出更多的场景：

　　——年轻的魏玔站在尸山血海中，脚下踩着无数具尸体；
　　——九鼎悬浮在半空，鼎口喷涌着黑气；
　　——一个与魏玔容貌相似的白衣女子被锁在鼎中，向他伸出求救的手……

　　“闭上眼睛！”魏玔厉声喝道，手中结印。荆棘图腾在他心口亮起刺目金光，将青铜手臂尽数震碎。

　　镜面恢复平静，书房里一片狼藉。

　　魏玔单膝跪地，呕出一口暗金色的血。嬴卓想要扶他，却被推开。

　　“现在你满意了？”魏玔抬眸看他，眼中满是讥诮，“看到了你想知道的真相？”

　　嬴卓沉默片刻，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的图腾：“这个契约，原本是用来救那个女子的，对吗？”

　　魏玔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是谁？”嬴卓追问，“为什么被囚禁在鼎中？”

　　回答他的是突然袭来的剧痛。魏玔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按在镜前：“再看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嬴卓却在那双盛怒的眼中看到了深藏的恐惧。

　　“殿下在害怕什么？”他轻声问，“怕我知道真相，还是怕我……变成下一个你？”

　　图腾突然传来奇异的共鸣，仿佛有两颗心脏在同时跳动。魏玔松开手，踉跄后退。

　　“滚出去。”

　　嬴卓却没有离开。他走到魏玔面前，伸手抚过对方心口渗血的伤痕：“以血为誓，同生共死——这句话，是殿下教我的。”

　　他蘸取魏玔心口的血，在自己心口画下同样的图腾。

　　“现在，我们可以共同承担这个秘密了。”

　　金光乍现，两个图腾同时亮起，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血色的桥梁。无数记忆碎片涌入嬴卓脑海：

　　——白衣女子温柔的笑颜；
　　——祭坛上绝望的呐喊；
　　——九鼎深处传来的低语；

　　“你……”魏玔震惊地看着他。

　　嬴卓在剧痛中扯出一个笑容：“看来这个契约，比殿下想象的还要深奥。”

　　月光渐渐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们共享着同一个秘密，同一种痛楚。

　　以及，同一线生机。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