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暗》失语的山

5、九鼎真相

　　血色桥梁在两人之间持续震颤，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嬴卓脑海。

　　他看见三百年前的祭坛，九鼎初次苏醒时的恐怖景象——青铜巨鼎吞噬了整整一座城池的生灵，鼎身上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实则是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

　　他看见魏玔第一次被绑上祭坛时，那个白衣女子扑上来想要救他，却被鼎中伸出的青铜手臂拖入深渊。她最后喊出的名字是——“阿玔”。

　　他看见魏玔成为九鼎宿主后，每夜被鼎中的哀嚎折磨，心口的图腾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渗出。

　　“阿姊……”嬴卓无意识地唤出这个称呼，连自己都愣住了。

　　魏玔猛地抬头，眼中血色翻涌：“你说什么？”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

　　——白衣女子在月下教年幼的魏玔习字，笔锋勾勒出“魏纾”二字；
　　——她将一枚玉佩系在魏玔腰间，与嬴卓母妃给的那枚一模一样；
　　——祭坛上，她最后看向魏玔的眼神，带着诀别与不舍……

　　嬴卓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会对魏玔产生莫名的熟悉感。那枚玉佩，那个眼神，还有心口图腾传来的悸动，都在昭示着一个惊人的真相。

　　“魏纾……是我母亲的先祖。”他喃喃道。

　　魏玔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暗金色的血珠顺着手腕滑落：“不可能。”

　　“殿下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嬴卓按住狂跳的心口，“否则为何独独选中我？因为我的血脉，能够承受更完整的九鼎之力？”

　　书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书架倾倒，典籍散落一地。九鼎的虚影在空气中浮现，鼎身上的纹路活物般蠕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

　　“它醒了。”魏玔脸色骤变，抓住嬴卓的手，“必须立刻加固封印！”

　　青铜令牌出现在他手中，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平息九鼎的躁动。反而有更多青铜手臂从虚空中伸出，疯狂地抓向嬴卓。

　　“它想要你！”魏玔将嬴卓护在身后，手中结印，金光化作利刃斩断那些手臂。

　　但九鼎的咆哮越来越响，整座别院都在颤抖。侍女和侍卫惊恐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

　　“这样没用！”嬴卓突然挣脱魏玔的手，主动走向九鼎虚影，“让我来。”

　　心口的图腾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他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共鸣。那些哀嚎不再是杂音，而是无数破碎的祈愿；那些蠕动的纹路不再是恐怖的存在，而是被禁锢的力量。

　　他将手按在最大的鼎身上，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的痛苦。”

　　九鼎突然静止了。

　　下一刻，无数记忆洪流将他淹没：

　　——大禹铸鼎不是为了镇守九州，而是为了囚禁作乱的天神；
　　——九鼎需要宿主，是因为天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必须用活人的魂魄来消磨；
　　——每一任宿主最终都会被鼎中的天神残魂吞噬，成为新的养料；
　　——魏纾不是被献祭，而是自愿进入鼎中，为了救即将被吞噬的魏玔……

　　“原来如此……”嬴卓在记忆洪流中艰难地维持清醒，“所谓祭品，不过是延缓天神苏醒的饵食。”

　　魏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脆弱：“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必须活着了？”

　　嬴卓回头，看见魏玔心口的图腾已经蔓延到脖颈，暗金色的血痕遍布全身。那是被天神残魂侵蚀的征兆。

　　“只要我还活着，阿姊就还有救。”魏玔伸手触碰鼎身，眼中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三百年了……我试过所有方法……”

　　嬴卓突然明白了一切。

　　为何魏玔如此执着于寻找新的容器；
　　为何他宁愿承受反噬也要维持九鼎的稳定；
　　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复杂难辨——

　　因为他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既是九鼎的宿主，也是被囚禁的囚徒。

　　“让我帮你。”嬴卓握住魏玔流血的手，将两人的血一同抹在鼎身上。

　　九鼎发出震天嗡鸣，鼎身上的纹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在这光芒中，嬴卓看见鼎深处有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

　　“阿玔……”她轻声呼唤，眼中含泪。

　　魏玔浑身剧震，想要上前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

　　“没用的。”嬴卓按住他的肩膀，“她现在只是残魂。”

　　通过九鼎的共鸣，他感知到更多真相：魏纾的魂魄已经与天神残魂纠缠在一起，强行分离只会让两者同时湮灭。

　　“一定有办法。”魏玔死死盯着那道虚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青铜手臂再次从鼎中伸出，这次却温柔地抚过魏玔的脸颊。一滴泪从魏纾眼中滑落，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她让你……放手。”嬴卓翻译着那些光点中蕴含的信息。

　　魏玔猛地摇头，眼中浮现出近乎疯狂的执念：“三百年了，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取出匕首划开心口，暗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尽数被九鼎吸收。鼎身的光芒越来越盛，整座别院开始崩塌，地面裂开无数缝隙。

　　“你疯了！”嬴卓想要阻止，却被强大的力量弹开。

　　通过契约，他感受到魏玔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这样下去，不仅救不回魏纾，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危急关头，嬴卓突然想起在铜镜中看到的某个片段——那是魏纾留下的最后讯息：

　　“唯有同心之人，可解此劫。”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以血为媒，在虚空中画下一个复杂的符印。那是他在记忆洪流中学到的，最古老的契约。

　　“以血为誓，以魂为引。”他吟诵着古老的咒文，将符印按在自己心口，“今日我嬴卓，愿与魏玔共担九鼎之劫！”

　　符印亮起刺目金光，与荆棘图腾融为一体。九鼎的咆哮突然停止，鼎身上的纹路开始重组，化作全新的图案。

　　魏玔震惊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重新定义了契约。”嬴卓擦去唇边的血迹，“从现在起，九鼎的宿主不再是你一个人。”

　　两人心口的图腾同时变化，从荆棘化作交织的龙纹。九鼎虚影缓缓消散，别院的震动也渐渐平息。

　　在最后的时刻，嬴卓看见魏纾的虚影对他们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化作流光没入鼎中。

　　一切归于平静。

　　魏玔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心口的伤痕开始愈合，暗金色的血痕也逐渐消退。

　　“为什么？”他抬头看向嬴卓，眼中满是复杂。

　　嬴卓伸手将他拉起，指尖无意间擦过对方恢复血色的唇瓣：

　　“或许是因为，我不想看着殿下独自背负这一切。”

　　晨曦透过崩塌的屋顶洒落，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边。在废墟与新生之间，某种比契约更深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