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暗》失语的山

6、同心之劫

　　九鼎平息后的第七日，别院依旧在修缮中。

　　嬴卓站在新移栽的梅树下，感受着心口龙纹图腾传来的细微悸动。那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共鸣，仿佛另一个心跳在他的胸腔中安稳跃动。

　　“公子，殿下有请。”侍女的声音依旧恭敬，眼中却多了几分真切的畏惧。

　　那日九鼎暴走的景象太过骇人，如今整个别院的人都对嬴卓敬若神明。

　　书房已经重建完毕，魏玔坐在窗边批阅奏报，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他今日穿着月白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许书卷气。

　　“坐。”他头也不抬，笔尖在竹简上游走。

　　嬴卓在他对面坐下，注意到他手腕上新增了几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新契约的印记。

　　“周天子三日后举行冬祭，”魏玔推过一卷帛书，“指名要你陪同参加。”

　　嬴卓展开帛书，目光在“九鼎献舞”四字上停留：“这是试探？”

　　“是警告。”魏玔放下笔，眸色转冷，“那日九鼎异动惊动了王宫，有人向天子进言，说你身负邪术。”

　　嬴卓轻笑：“那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魏玔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心口的龙纹上轻轻一点：“既然他们说你是邪祟，那不如坐实这个罪名。”

　　龙纹骤然发烫，嬴卓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经脉中流转。更奇异的是，他竟能隐约感知到魏玔此刻的想法——那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

　　“你要我在冬祭上，主动引动九鼎？”

　　“不敢？”魏玔挑眉，指尖顺着他的手腕缓缓上移，最终停在他的心口，“还是说……怕我趁机害你？”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交错间，嬴卓能看清对方长睫投下的阴影。龙纹的共鸣越来越强，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殿下舍得吗？”他忽然向前倾身，唇几乎擦过魏玔的耳畔，“毕竟我们现在……同生共死。”

　　魏玔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异响。魏玔眼神骤变，一把将嬴卓揽入怀中，袖中短刃同时射出——

　　“铛”的一声，短刃被击落在地。一个蒙面人破窗而入，手中长剑直取嬴卓后心！

　　魏玔抱着嬴卓旋身避开，剑气削断了他几缕发丝。龙纹突然剧烈震动，嬴卓感到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不是他的伤，而是魏玔的！

　　“你受伤了？”他猛地抓住魏玔的衣袖。

　　魏玔却将他推向身后，手中结印：“待在结界里别动！”

　　金光乍现，将嬴卓护在其中。他眼睁睁看着魏玔与刺客交手，每一道伤口都通过龙纹传递到他身上。更可怕的是，他感受到魏玔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新契约让他们共享的不仅是痛楚，还有生机。

　　“住手！”嬴卓拍打着结界，“你会死的！”

　　魏玔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下一刻，他心口的龙纹突然亮起刺目金光，九鼎虚影在身后浮现——

　　“不要！”嬴卓嘶声喊道。强行引动九鼎会加速天神残魂的苏醒！

　　但已经晚了。

　　青铜巨鼎的咆哮震耳欲聋，刺客在金光中化作飞灰。魏玔单膝跪地，呕出的鲜血染红了月白衣襟。

　　结界消散的瞬间，嬴卓冲上前扶住他。龙纹传来濒死般的冰冷，让他浑身发抖。

　　“你……”魏玔想说什么，却被嬴卓打断。

　　“闭嘴。”他撕开魏玔的衣襟，将手掌按在对方心口的龙纹上。记忆中那些古老的咒文自动浮现，他吟诵着连自己都不懂的音节，将生命力通过龙纹反哺回去。

　　金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魏玔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嬴卓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龙纹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停下……”魏玔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按住。

　　“我说过，”嬴卓在他耳边低语，气息微弱却坚定，“要死一起死。”

　　当最后一丝金光没入魏玔体内，嬴卓脱力地倒在他怀中。龙纹的共鸣变得微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那不再是单纯的痛楚共享，而是更深层的、灵魂层面的羁绊。

　　魏玔抱着他，指尖轻抚过他心口黯淡的龙纹：“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嬴卓勉强抬眼，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大概是因为……看不得殿下受伤的样子。”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穿过破败的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魏玔突然低头，将一个冰凉的吻印在嬴卓眉心。

　　“记住，”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若我失控……杀了我。”

　　嬴卓怔住，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九鼎之力正在侵蚀他的神智，今日强行引动鼎灵，加速了这个过程。

　　“不会有那一天的。”他握住魏玔的手，将两人的龙纹相贴，“我会陪殿下走到最后。”

　　雪越下越大，将方才的打斗痕迹尽数掩盖。在满室静谧中，两颗心通过龙纹紧紧相连。

　　然而嬴卓没有看见，在他闭上眼睛的刹那，魏玔眼中一闪而过的猩红。

　　也没有感受到，九鼎深处那个被囚禁的天神，正透过龙纹发出贪婪的低笑。

　　新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