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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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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圆神色茫然,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当自己是小猫小狗吗。
她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电梯内侧的梁绪安。
原本垂着眼睑的梁绪安,在听到徐恩昀这句近乎直白的宣告时,让他难得生出了一丝看戏的兴致。
哦。原来是男朋友啊。
那男朋友知不知道自己被她占便宜了。
梁绪安偏过头,正好跟袁圆对视上。
袁圆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梁绪安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捋了捋耳边并不凌乱的头发。
眼见徐恩昀吸了口气,似乎还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你喝醉了就别乱说话了!”袁圆抢先一步开口,试图将方才那番话定性为酒后胡言。
电梯到了一楼,门缓缓打开,袁圆率先迈出去,第一次觉得电梯下行的时间竟如此漫长。
徐恩昀紧随其后,被莫须有的罪名指控弄得一愣,“我都没点酒啊!”
徐恩昀随即像是抓住了袁圆的把柄,带着点扳回一城的得意,手指虚点了袁圆两下,“好啊袁小圆,你才多大,脑子里就想喝酒了?”
聪明是聪明,简直是大聪明,袁圆心想。
凌晨一点,程芋儿和袁圆在打电话复盘。
程芋儿:“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个徐恩昀啊,对你有意思。”
“真的假的?不可能。我跟你说过的,我从小跟他就不对付,见面就掐!”
她实在无法想象徐恩昀喜欢自己,更无法想象两人要是在一起会是什么诡异的画面,她压根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在KTV,他眼睛恨不得都贴你身上了。”
“怕我抢他麦?”
“跟情丝被抽了的你,说不明白。”
“……”
袁圆有一下没一下地抬放着怀里小熊玩偶的手臂,“徐恩昀说的那些话,梁绪安好像听到了。”
“梁绪安?他也来唱K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电梯里碰上了。”
“听到就听到了,他不像肖竣,不是会到处传播的人。”
此刻,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珠的肖竣,猛地打了个喷嚏:“我去,不会真要感冒了吧?”
袁圆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心烦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好像有点害怕……他误会我和徐恩昀的关系。”
这句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怔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害怕梁绪安误会?他们之间,明明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有点尴尬交集的同学而已。
“不是吧,袁小圆?原来不是情丝被抽啊。”
“嗯?”
“是铁树开花~”
铁树开花吗,这种感觉确实前所未有过。
手机有消息提示,屏幕亮起。
—徐子:睡了吗?
看见徐恩昀的消息,袁圆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程芋儿:“他不会要表白吧?”
袁圆指尖在屏幕上轻敲:怎么了?
—徐子:没事,我新买了相机。
—徐子:正愁找不到模特练技术。
—徐子:想到你喜欢拍照。
程芋儿:“到底是恰好想到你喜欢拍照,还是特意为之呢,动机有待考察。”
袁圆摩挲了一下空空的手腕,心里咯噔一下,才发现那条戴了有些年头的四叶草手链不见了。她努力回想,好像洗澡前顺手摘下来,塞进某件衣服口袋里了。
她起身,翻箱倒柜,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手链的踪迹。
那条手链银质早已黯淡,镶嵌的“四叶草”也有些划痕,她本来就想好下次逛街要买条新的替换,这条旧的倒先丢了。
程芋儿:“会不会落在KTV了?”
“有可能。”
“那明天回去找找?”
“不用了,买条新的就是了。”
“嗯,新事物终将战胜旧事物。”
熟悉的政治知识,以一种无比奇怪的方式钻进脑子里。
……
“回来了?这么晚,到处乱跑什么?”
梁栋国从进门到换鞋一直絮絮叨叨。他一眼瞥见大开的窗户,眉头拧得更紧,“这几天天不好,风这么大,还不知道关窗户。” 说着,他走过去,将窗户推得只剩一条缝隙。
梁绪安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不语。
梁栋国自己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落在茶几底下的那盒拼图。随口问:“吃过了吗?”
“嗯。”
梁栋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沙发角落边柜上的相框吸引。那是很多年前在游乐园拍的一家三口合照,照片上的三人笑容洋溢,小小的梁绪安被父母拥在中间,一脸灿烂。
只是如今,相框里原本属于他的那个位置,只剩下一个被粗糙撕掉后留下的、刺眼的白边痕迹,他那一半人像不知去了哪里。
梁栋国弯腰拿起那个相框,手指摩挲着相框。
“呵。你干的?”他明明知道答案,却偏要问出口。
梁绪安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迎上梁栋国,那双眼睛里像是一片沉寂的冰原,看不出任何情绪。
“行,长能耐了。不想认我了?不想认,我也是你老子。”
梁绪安的眉梢轻挑,“你很在意?”
“你现在跟别人,才是其乐融融一家人吧。”
“安安。”
这个熟悉又久违的昵称从梁栋国嘴里吐出,让梁绪安恍惚了一下。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到,裂开了一丝细缝。
“从小到大,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的?到头来,我倒成了罪人咯?”梁栋国的语气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居高临下。
他说着,却被梁绪安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
记忆里,小时候的梁绪安听话乖巧,有妻子韩丰春在时,每次回家,都能看见小梁绪安搬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用稚嫩的声音给她念当天的日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越长大,他发现这孩子开始抽烟、喝酒,甚至打架,弄得浑身是伤。这孩子跟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有股子野性。
父子二人一站一坐,隔着几步的距离,中间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一个月前。
有天傍晚,梁绪安抄近路回教室,刚拐过墙角,就听见一阵推搡和低声的咒骂。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围着一个瘦小的男孩,领头的揪着他的衣领:“钱呢?不是说了今天带?”
男孩声音发抖!“我、我没有……”
“没有?你他妈耍我啊?”
梁绪安靠在墙边,面无表情。
其中一个小跟班的余光瞥见他,吓得一激灵,赶紧拽领头的衣服。
领头的不耐烦回头,看见梁绪安时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看什么看?少多管闲事。”
梁绪安没说话,只是偏头示意那个小男孩走,男孩低头快步跑开。
高年级的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想溜,领头的一把拽住:“跑什么?咱们人多怕什么?”
梁绪安嗤笑一声,揣着兜转身要走。
“操!”
领头的被他的态度激怒,提高声音,“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人怕一个没妈的?!”
接下来的几分钟,小道上只剩下拳脚到肉的闷响和凄厉的求饶声。
等梁栋国把梁绪安接回家,“这几天别乱跑,给你办理转学。”他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梁绪安:“凭什么。”
“人家都住医院了你说凭什么。”
“他自找的。”
梁栋国终于忍不住,猛地抬手,巴掌悬在半空。
梁绪安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仰起脸:
“打,打啊。你打死我。”
“让我早点去见我妈,告诉她你的所作所为?”
梁栋国被脑海中闪过的最后那句话刺得一痛。
“你给的?”
梁绪安点点头,嘴角扯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到底是你给的,还是用我妈的补偿金换的?”
梁绪安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钝刀子割肉,一字一句砸在梁栋国心上。
梁绪安站起身,与梁栋国平视。那双酷似他母亲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和疏离。
“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成一个甩不掉的麻烦,我不会跟梁允望争什么。”
梁栋国新开的酒吧开业那天,该有的仪式一样不少,青岚这一带有点分量的人物都去凑了热闹,自己却全然不知。
梁绪安越过梁栋国,径直进了卧室,房门不轻不重地关上,像是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梁栋国站在原地,有些颓然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没有了自己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房间内,梁绪安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万家灯火。眼眶无法控制地泛起红晕,但他倔强地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有些强行压制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零八年,8月。
那个早晨,阳光很好。韩丰春出门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今晚妈妈不值班,回来给你做糖醋排骨,我们一起看奥运会开幕式,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用力点头。
可下午从医院传来的噩耗,成了他与母亲之间永远的诀别。一场荒唐的医闹,夺走了他世界上最亲的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让他见到。
韩丰春那天原本是让梁栋国早点去接她下班,顺便去菜市场买菜的。可梁栋国那天在和所谓的“朋友”应酬,在拉拢关系谈什么合伙生意,为了他那蒸蒸日上的事业。
因为他的缺席,妈妈心软替有急事的同事顶一会儿班,悲剧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临。
如果那天,梁栋国能记得。
如果那天,他能早点去。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不知道。
可这个“如果”,像一根毒刺,这些年来,反反复复刺痛着梁绪安的心。
韩丰春离开的第二年。
初中的梁绪安,快一米八的个子往少年组跆拳道比赛候场区一站,比旁边选手高出一大截,白色道服衬得他英气十足。
他低头整理着衣服,有女生误以为他已成年,凑上来小声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摇摇头:“姐姐,我14岁。”
比赛结束得快,他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次出腿都带着狠劲。
裁判宣布他获胜时,他脸上没有多少笑意。
场下的参赛同学早被爸妈围住,相机快门声不断,各种称赞声飘进他的耳朵。
梁绪安扫了一眼,转身走向更衣室换回衣服,把金牌丢进书包。
队里的教练拍拍他的肩,问:“你爸来接你?”
“我跟队。”
回程的大巴车上,他靠着窗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色,车窗映出他模糊的侧脸,眼底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沉寂。
只有肖竣这个天生的话痨,不怕冷地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
当大巴车停在他熟悉的小区门口。
他推开家门,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冷清。
一个陌生的女人正依偎在梁栋国怀里,两人低声说笑着,姿态亲昵。
开门声惊动了他们,两人同时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梁栋国:“你不是去比赛了吗?这次结束这么早,回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梁绪安呆呆地站在门口,只觉得呼吸声都有些刺耳。
没有质问,没有吵闹,在梁栋国和那个女人错愕的注视下,决绝地关上了门。
“砰。”
一声轻响,也关上了他与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
肖竣:“明天又得滚回学校了,晚点回家呗?出来打会球?”
梁绪安的思绪被猛地拉回。他抬眼环顾四周,这间房子果然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手机里肖竣的咋呼,反而成了此刻唯一的生气。
“嗯。”
他伸手从裤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一条四叶草项链,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柔和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