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鸢尾花》落叶林

14、午间秘事

　　那大娘也是个惯会端水的主，只怕冷落了任何一个人，“哎呦，瞧瞧这小伙子，人长得俊，手还这么巧，要是我孙女再大个几岁，真想招你俩给我做孙女婿。”
　　夏商周脸皮很薄，不禁逗，也受不住长辈的夸赞，这一会儿平日里大大方方的少年倒和株含羞草似的，落在魏晋北眼里却像个刚出阁的大小姐。
　　自己则活脱脱一个在外为妻子代言的好丈夫，“大娘，人家小孩脸皮薄着呢，你可别开玩笑了。”
　　夏商周可是魏晋北的自留款。
　　青砖灰瓦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墙根下的青苔泛着浅绿微光。
　　头顶老槐树的枝桠横斜交错，筛落满地碎金似的光斑，门墩上的石狮子眯着眼似在打盹，夏商周也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他187的体格缩在小小的藤编椅上多少有些不适，这一下站起总算是得以舒展开来。
　　两人也是话别大娘，继续往胡同里走去，到了魏晋北工作的小院。
　　魏晋北高中起就没有午睡的习惯，可夏商周有。
　　他便留了对方，把自己平时休息的床让了出来。
　　因着王凌瑶从前的事，魏晋北本身又是一个知分寸的人，他敬王国为，爱王国为，但也知道于自己于对方，他们不过师徒，自己没有久居的道理，只时不时忙的太晚，会在这里留宿。
　　夏商周躺在床上，不舍得闭上眼，周围充斥着对方的味道。
　　空气里飘着烟草淡香与木质香调的混合气息，让他无法联想到魏晋北是一个会抽烟的人，沾着窗外的风与黄昏的光。
　　那味道从枕头、被褥、甚至床沿的衣角漫过来，不是侵略性的，不像唐宋身上淡淡的白兰地酒味，也不像艾知薇身上浓烈的香水，是洗过无数次的棉麻香、阳光晒过的暖味，还有对方独有的淡淡皂角气息。
　　缠在鼻尖，安静又踏实，让人不自觉把脸埋得更深，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魏晋北就坐在桌边看着书。
　　他一向不爱开窗，夏商周侧躺着，看着窗外的午后浸在暖融融的光里，风卷着枝丫，叶片便在枝桠间疯狂翻卷起来，像撒了一把流动的碎金。
　　阳光透过层叠的叶隙，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晃动。远处的屋脊卧在淡蓝的天幕下，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墙头，留下一串清脆的啾鸣。
　　阳光正好打在魏晋北的脸上，光线温柔地描摹着他下颌的线条，唇角的弧度仿佛也被染上暖意。
　　光线不烈，却足够明亮，照尽了他眼底的澄澈，鼻尖的绒毛被镀上一层淡金，浸着阳光的温软。
　　他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小北哥，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哦。”魏晋北的注意力放在书上，没看他。
　　他又鬼使神差，“那…男朋友呢？”
　　“也没有哦。”魏晋北依旧没看他。
　　【魏晋北是个双！他真会喜欢男的！】
　　夏商周并不排斥这个群体，只是震惊于对方会是，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彼时的自己是惊喜。
　　【第一天勾我腿果然是故意的，那他是不是也勾过别的男人的腿？】
　　【现在没有，那以前是不是有过？】
　　……
　　他心一下子静不下来，连带着在床上小幅度地辗转反侧。
　　魏晋北放下书，终于看向他，”周周睡不着嘛？”
　　夏商周哪敢说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
　　“没有，就看看你。”说着边把原来裹在胸前的被子往上扯了扯，口鼻都被魏晋北的气息浸润了。
　　怪尴尬的，他不好意思再打扰，一拱一拱地翻过身，闭上眼试图把自己哄睡。
　　但从小就是被人哄着的命的大少爷，从来用不着自己哄自己。
　　隔着被子，夏商周感受到自己的腰际有一股不清不重的力量，不难猜到——是魏晋北。
　　哄人惯有一套，尽管小时候是个冷性子也架不住人们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是块冰都会被捂化的，更何况魏晋北本身又不是冰。
　　得了三岁的小夏商周纯粹的偏爱与魏芊芊经年累月的照拂，他身上的人情味儿也越来越浓。
　　福利院里受了委屈的孩子都会来找他求安慰，考差心情不好的同学都会来找他诉苦，同专业对未来就业迷茫的学弟学妹们都会来找他取经……
　　魏晋北一直面冷心热，他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只是真正让他喜不自胜的时候不多，所以到最后笑容大多给了夏商周。
　　床不高，魏晋北就这么侧跪在床沿，一只手制在床边，一手从腰往下滑，像小时候哄福利院里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那样。
　　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院长奶奶给自己唱的摇篮曲，他依稀记着，小声地哼着。
　　他无疑是个音痴，但好在夏商周也不是什么音乐鉴赏水平很高的人，就喜欢听一些在朋友口中土掉牙的小甜歌。
　　红晕不自觉爬上脸颊，夏商周很难不脸红。
　　一来因为在他的脑嗨中，魏晋北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同性恋，这会儿还对自己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
　　他可不喜欢男人啊。
　　但魏晋北现在算得上是他的朋友，而且对方也没有明确对自己表示喜欢，倒是把自己吊得不上不下的。
　　二来因为魏芊芊小时候都没这么哄过自己，二十岁的夏商周抑制不住有想叫对方妈妈的企图。
　　怪只怪魏晋北做奇奇怪怪的事还能这么的一本正经，奇妙的化学反应倒是也碰撞出奇妙的感觉，对方身上隐隐闪耀着母性光辉。
　　夏商周觉得自己算是不可能睡着了，他羞于睁眼，就这么闭着闭着，没了动静。
　　风携着午后的暖光漫过窗棂，徒留叶片在风中轻晃，投下细碎的、流动的光斑，像揉碎的金子洒在窗台。
　　远处的云团慢悠悠飘着，影子掠过红瓦的屋顶，连檐下的风铃都懒懒散散地响，声音轻得像怕扰了梦里的安宁。
　　先前雀鸟低飞掠过的声响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世界仿佛融进温柔的风里，与鸟鸣的余韵缠在一起，酿成最惬意的午睡背景音。
　　窗外风正好，魏晋北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夏商周甜美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