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鸢尾花》落叶林

19、他叫祁明希

　　魏晋北并不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除春节以外的节日他也不会非常专门的准备，生日更甚。
　　在院长奶奶过世后就没再过过了，他对此毫不在意，却记挂着“家人”特别的日子。
　　成年以前魏芊芊以严母的架势拒绝他物质性的回报，“小魏要是想让阿姨开心呢就替阿姨考个年级前十吧，阿姨读书那会最高也没上过，可遗憾了呢。”
　　一回想起来，他心里便翻涌起一阵阵的甜蜜，真的好像妈妈就在自己身边。
　　至于夏商周的礼物，他准备了十七年，年年都有，年年都没有机会送出去。
　　他指尖捏着那两枚烫金信封，指腹反复摩挲过边缘的压纹——里面是张手写的贺卡，墨水晕开的痕迹还带着昨夜台灯的温度。
　　四处奔波了一上午，夏商周一到家就瘫到了沙发上，突然有点儿想回去读书。仅仅半天，却仿佛预见了未来自己打工社畜的生活。
　　头顶水晶灯从挑高二十米的穹顶垂落，切割后的菱形晶体折射出万道流光，在大理石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满地碎钻。
　　管家带着人检查凌晨空运过来的鲜花，布置着象牙白的桌布以及宾客休息区。
　　窗外的风轻声拍打着，室内一片祥和。
　　正闭着眼放松了夏商周却因突然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心中警铃大作。
　　“阿姨真是一年比一年光彩照人了，我们俩站在一起人家都以为是姐妹了。”
　　——是艾知薇！
　　他慌不择路，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便径直往花园方向走。
　　“商周回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容貌不减当年的贵妇人挽着俏丽的少女款步下楼，和逃窜的他打了个照面。
　　“周周哥哥”艾知薇嗓音甜得让人发腻，尾音带着无形的波浪号。
　　“好久不见。”让人闻之欲醉，当然，不包括夏商周。
　　他乖顺地回了魏芊芊的话，眼珠转了又转，最终停在艾知薇的身上，唐宋应该没有骗自己，她的气质好像真与从前不大一样。
　　她身着淡黄色长裙，颜色是极浅的鹅绒黄，裙摆绣着几簇半开的白茉莉，裙腰是素色的棉麻绳系成的蝴蝶结，垂在腰侧轻轻晃荡，衬得她腰线纤细。
　　魏芊芊眼波流转，压了压嘴角，拿出长辈的架子让两个小辈好好叙叙旧，临了还给夏商周递了个看好戏的眼神。
　　面面相觑，夏商周为给先前逃兵般的行为挽尊，主动提议去花园逛逛，顺带问起对方的近况。
　　艾知薇难掩喜色，并行在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侧。
　　远远看去，只叫人感叹好一对壁人。
　　她答着话，视线黏着在对方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臂上，几乎下意识地牵了上去，惊得对方登时肌肉发紧，定在原地，连带着自己柔软的躯体直直撞上。
　　艾知薇堪堪回过神，便对上了他染上几分愠色的瞳孔。
　　夏商周眼皮抽了抽，眉峰蹙得紧，平日里本就不显温和的眼尾此刻更是绷成了一道冷硬的弧线，瞳仁里像藏着团没燃透的火星，亮得有些灼人。
　　他没说话，只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无声地滚了一下，连带着耳尖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那不是羞赧，是被惹恼了的愠怒，像初春冰面下涌动的暗流，看着不平静，实则就是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道。
　　收了力度却免不了有些强硬地拂去对方的手，“我就不该听唐宋的鬼话，艾知薇，你不是一个小姑娘了。”
　　一向自信张扬的大小姐，少有的不知所措，全贡献给了夏商周。
　　虽然这不是对方第一次拒绝自己的亲密接触，但夏商周不带修饰的愠色与直白的规劝却叫她如坠冰窟。
　　他这么在意，看来对方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呢。
　　相较于自定义失恋的苦涩，更快爬上艾知薇脑海中的念头却是不想让夏商周对自己失望。
　　犹豫了几秒，她抬起头，对上那双倾诉着怒其不自争的眼，又一次感到自己的不堪，悠悠开了口，“抱歉，周周哥哥，我只是，习惯了。”
　　夏商周不言语，由着对方扯着自己的衣角。
　　“我真的认清自己的感情了，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读懂对方神情中的怀疑，她深吸了几口气，几乎掷出最后的砝码，“他，他叫祁明希。”
　　对于博览情书的艾知薇来说，随口编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自然不在话下。
　　“……祁明希是会用双手捧住我的眼泪，认为它们是和我一样珍贵的存在，小心翼翼装进玻璃瓶里的人。”
　　三分假七分真的故事，使得艾知薇在讲述的时候流露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甜蜜，连夏商周这么直的人都不由对此信服。
　　虽然对艾知薇的恋情仍有存疑，但他此刻满心只有那个叫什么祁明希的男人竟敢叫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掉眼泪。
　　“你喜欢就好，有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他心中悬挂着的巨石松了许多，手轻轻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知道我不喜欢你了，就这么开心吗？】
　　她心里酸的很，今晚祁明希又有的哄了。
　　花园中央是一方椭圆的喷水池，水声淅沥水，池底一群红锦鲤摆着尾巴游到岸边，鳞片在日光里闪着琥珀色的光。
　　风一吹，细碎的花香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漫过来，带着点凉丝丝的甜，伴着不远处秋千的轻轻晃荡。
　　夏商周单手插兜，他已经不记得两人有多久没这样和平的说过话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
　　但他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跟着心走，无形地再次向艾知薇倾斜。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没来得及循声望去，夏商周就被某人撞了个满怀。
　　“你俩背着我和好了？”夏，商周第一次这么庆幸唐宋的出现，艾知薇也因对方的到来得以解放天性。
　　“什么和不和好的，我们又没有吵过架。”
　　“唐宋！你别把周周哥哥撞疼了。”
　　方才还抿成一条紧绷直线的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眼尾都悄悄扬起几分喜色。
　　艾知薇先前含着水光的杏眼，此刻瞳仁微微收缩，眼底显出笑意，作势握拳，往唐宋身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哎呦，怎么他就是哥哥了？我还比他大呢。”
　　【就知道挤兑我呢，算了算了，和好了就行。】
　　他自然地揽过两人的肩膀，十几年来始终如此。
　　两人都没躲，微微侧肩接住这份重量，三人的肩膀时不时撞在一起，像互相借力的小石子，在阳光里碾出一串歪歪扭扭却滚烫的影子，惹出一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