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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纵溺 ...

  •   当顾承钧的车驶离那片充斥着血腥与枪声的街区,最终停在那座位于山顶。俯瞰全城的奢华别墅前时,安宇浔推开车门,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自己的处境,而是转向身旁的顾承钧,用沙哑的声音说:

      “给我烟。”

      顾承钧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多问。他对身后的助理微微颔首。片刻后,一整条未开封的香烟被送到了安宇浔手中。

      安宇浔粗暴地撕开了包装,抽出一支细长的白色烟卷,叼在苍白的唇间。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或别的什么情绪,微微颤抖着,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用顾承钧递过来的,鎏金雕花的打火机点燃了它。

      他贪婪地吸入了第一口。

      烟雾涌入肺部,带着辛辣而熟悉的刺痛感,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被布莱恩用“规则”和“条件”层层封锁的某个闸门。

      在过去那段被囚禁的日子里,香烟是布莱恩用来驯化他的工具,是需要他用尊严和屈辱去交换的“奖励”。

      每一次都伴随着那个令他作呕的称呼,烟,成了他丧失自主权的耻辱象征。

      而现在,没有人会因为他抽烟而惩罚他,没有人会要求他必须说些什么才能获得它。

      自由。

      这个词汇,第一次以如此具体、如此辛辣的方式,通过烟雾,灌注了他的四肢百骸。

      从那一刻起,安宇浔与香烟,开启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狂欢。

      他命人撤走了所有他认为碍眼的装饰,只留下一张巨大的、铺着黑色丝绒床品的床,和一张单人沙发。

      他几乎整天整天地窝在那张沙发里,面对着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与远山,指尖永远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

      他开始报复性地抽烟。

      不再是布莱恩允许的那种,一天几支的、被严格控制的份额。

      而是无时无刻,不间断地。他常常是刚按灭上一支的烟蒂,甚至等不到它完全熄灭,就立刻点燃了下一支。

      仿佛停顿一秒,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感就会重新追上他,将他拖回那个囚笼。

      他尝试各种品牌,各种产地,从温和到浓烈。顾承钧让人成箱地送来,堆满了别墅的一个闲置房间,如同一个小型烟草博物馆。

      安宇浔会像品鉴师一样,慢条斯理地拆开不同的包装,点燃,吸入,然后面无表情地评价:“太淡。”或者,“这个还行。”被他判定为“还行”的,会被留下,其余的,则被随意丢弃,或者赏给别墅里那些对他敬畏有加的佣人,如果他们敢要的话。

      他的抽烟方式也带着一种近乎表演性质的,颓废的美感。

      他很少正正经经地坐着抽,更多时候是慵懒地陷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夹着烟的手腕搭在沙发扶手上,任由烟灰积成长长的一截,直到不堪重负地断裂。

      有时,他会将烟雾刻意地地吐向天花板,看着它们在空中变幻出各种虚无的形状,眼神空洞,凝视着某个并不存在的过去或未来。

      夜晚,他会打开所有的音响设备,播放着震耳欲聋、节奏狂暴的电子乐,自己则赤着脚,仅穿着一件松垮的黑色丝质睡袍,在空旷。能映出他身影的光洁地板上踱步。

      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雾与震动的音波混合在一起,几乎要震碎整个空间。

      他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被烟雾缭绕的倒影,看着那层白雾模糊了窗外的夜景,也模糊了倒影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他抽烟抽得极凶,有时一天能抽掉三四包。

      别墅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高级烟草与香氛混合的奇特味道。

      他甚至会在清晨醒来,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下意识地摸索床头柜上的烟盒和火机,用第一口烟雾来驱散睡意,也驱散关于布莱恩的碎片。

      顾承钧偶尔会来,通常是深夜。

      他推开门,看到的往往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在巨大的如同玻璃牢笼的空间里,音乐轰鸣,安宇浔蜷缩在沙发或窗边,周身被淡蓝色的烟雾紧紧包裹,眼神涣散。

      顾承钧从不阻止,甚至带着欣赏。

      他会走过去,拿起安宇浔放在一旁的烟盒,自己也抽出一支点燃,陪他静静地坐一会儿。

      “慢点抽,没人跟你抢。”顾承钧有时会淡淡地说一句,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戏谑。

      安宇浔通常不会回应,只是用被烟雾熏得有些迷离的眼睛瞥他一眼,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偶尔,他会用沙哑的嗓音回敬:“怎么?顾先生也想来管我抽烟了?”

      顾承钧便会低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种近乎自毁式的抽烟狂欢,持续了整整几周。

      几周后的某个下午,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满整个房间。

      安宇浔像往常一样,陷在沙发里抽烟。他点燃了一支,吸了几口,却突然觉得喉咙一阵难以忍受的干痒和刺痛。

      他下意识地想把烟递到嘴边再吸一口缓解,却发现手指间的烟卷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他看着那半截残烟,又看了看旁边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感猛地涌了上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沉重的玻璃窗。

      够了。

      他默默地想。

      不需要依靠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向自己证明“自由”了。

      他回到沙发边,没有再去碰那盒烟,而是拿起内线电话,用傲慢的语气吩咐:“送点茶上来。另外,把这些烟,”他踢了踢脚边堆着的几个空烟盒,“都拿走,看着烦。”

      从那天起,安宇浔依然抽烟,但不再是那种不分昼夜、报复性的疯狂。

      他恢复了某种“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更挑剔的抽烟习惯。

      那几周弥漫不散的浓雾渐渐散去,但尼古丁的味道,已经如同那道脚踝上的疤痕一样,深深地浸入了他的肌肤与记忆。

      ——

      那栋临湖的现代主义别墅,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盒子,里面上演着外人无法窥探的奢靡。

      安宇浔在顾承钧用金钱和纵容浇灌的温床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长、绽放,带着一种近乎糜烂的艳丽。

      白天,他可能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在私人泳池边,赤着脚,指挥着佣人将年份香槟像开水一样倒入泳池。

      他看着金色的气泡在湛蓝的水中翻滚、破裂,脸上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他成了这座城市夜生活里一个突兀而耀眼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这个黑发雪肤的东方青年究竟是谁,只知道他姓安,出手阔绰到令人咋舌,并且,他身后站着顾家这棵参天大树。

      在最高级的会员制俱乐部,他会包下整个顶层,邀请一群他甚至记不住名字的、背景各异的“朋友”。

      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昂贵香水和一些更隐秘的气息混合的味道。

      他会将筹码像撒糖豆一样推上赌桌,输赢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仿佛那只是数字游戏。

      他玩得很疯,也很危险。

      他会跟着一群寻求刺激的富家子去地下赛车场,坐在副驾驶座上,在引擎的咆哮和几乎要撕裂空气的速度中,兴奋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顾承钧从不阻拦,只是派了最得力的人跟着,确保他不会真的玩脱,伤了身体。

      所有人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安少爷”感到好奇和忌惮。他美丽,颓废,挥霍无度,脾气莫测,像一团迷人的迷雾。

      人们私下议论,猜测他或许是顾家某个流落在外的血脉,或是顾承钧精心圈养的“金丝雀”。但无论哪种猜测,都无人敢轻易招惹。毕竟,顾承钧的态度再明显不过——纵容,无底线的纵容。

      安宇浔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他用酒精、速度、挥霍和周围人敬畏又贪婪的目光,填充着记忆里那片巨大的空白,也试图覆盖掉布莱恩留给他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将自己沉浸在这个“纨绔小少爷”的角色里,仿佛这样,那个曾经在布莱恩身下颤抖的“卢西恩”就真的从未存在过。

      只有在最深沉的夜,当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当所有的喧嚣和浮华如潮水般退去,他才会蜷缩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安宇浔,还是卢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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