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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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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宿舍里只剩下柏渔一人。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十点,陈默去上校外编程课,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柏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之前给陈默发过两条消息,一条问要不要帮他留门,一条问他到哪儿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这太不寻常了。陈默虽然话少冷淡,但做事极其有分寸,几乎从不失联。
一个不好的念头猛地钻进柏渔脑海——程居敬!
那个阳光过头、执着得有些吓人的体育生Alpha!他白天被拒绝得那么彻底,会不会……不死心,他们都上校外课,不会是把陈默绑走了吧?!
陈默虽然平时看起来冷静强大,体格也不错,但说到底是个Beta,如果真的对上程居敬那种经过专业训练、体能爆表的Alpha……
柏渔瞬间想起之前被周璟他们堵在仓库的恐惧,以及陈默当时不顾自身危险冲出来救他的样子。
万一……万一程居敬也用强的?陈默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想法让柏渔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上自己那点愁绪了,立刻又拨了一遍陈默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不能再等了!
柏渔几乎是跳下床,胡乱套上外套和鞋子,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冲出了宿舍。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但心里的焦急却烧得他浑身发热。
他一边快步往校外走,一边不停地拨打陈默的电话,心里祈祷着只是自己多想。
陈默平时去上校外课,通常会从校园东门出去,那边离地铁站更近。柏渔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东门,眼睛急切地扫视着周围稀疏的行人和昏暗的角落,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冷峻的身影。
没有。
东门外的小路相对僻静,这个时间点行人更少,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晕。
柏渔的心沉了下去。他顺着小路往地铁站的方向又走了一段,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电话还是打不通。
难道……已经出事了?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站在路边,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找。
就在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眼睛无意间瞥向马路对面——
只见对面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程居敬,他穿着运动外套,身影高大挺拔,正微微低着头,神情是柏渔从未见过的……严肃和急切?似乎在对着面前的人解释着什么。
而被他堵在便利店门口、背对着马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不是陈默又是谁!
陈默似乎想走,但程居敬伸着手臂,巧妙地拦着他的去路,却又没有真正触碰到他,只是不停地说着话。
从柏渔的角度,能看到陈默紧握的拳头和紧绷的侧脸线条,显然已经处于极度不耐烦和愤怒的边缘。
柏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程居敬果然来堵人了!而且看起来气氛很僵!
他几乎想立刻冲过马路去。
但下一秒,他看到程居敬忽然停止了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陈默,然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似乎想去碰陈默的肩膀。
陈默猛地向后避开了,动作幅度很大,带着明显的厌恶。
程居敬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在便利店的白光下显得有些黯淡和……受伤?
柏渔愣住了。这情景……好像和他想象中Alpha强行欺负人的场面……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陈默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把推开程居敬拦路的手臂,力道之大让程居敬都踉跄了一下。然后陈默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朝着人行横道这边走来!
程居敬在他身后喊了一句什么,陈默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
柏渔眼看着陈默就要走过马路,而程居敬还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赶紧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生怕被他们发现。
陈默快步穿过马路,径直朝着学校的东门走去,脸色在路灯下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周身的气压比平时低了十倍不止。
柏渔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出,直到看着陈默的身影消失在东门内,才慢慢探出头。
马路对面,程居敬还站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垮下,刚才那副阳光灿烂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透着一种茫然又委屈的可怜劲儿。
柏渔看着他那样,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所以……陈默没事。只是……又被纠缠了,并且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对方。
而那个看起来无所不能、活力满满的Alpha,似乎……也在陈默这里碰得头破血流?
柏渔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陈默是安全的。他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失落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默默地转身,也从东门进了校园,快步往宿舍走去。
等他轻轻推开宿舍门时,陈默已经回来了,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饮水机前接水。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眼神冷得像冰,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去哪了?”他声音沙哑,语气很冲。
柏渔被他眼里的冷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不敢提自己出去找他的事,更不敢提看到了程居敬,只能含糊道:“没、没去哪……就、就下去透了透气……”
陈默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柏渔紧张得手心冒汗。
最终,陈默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回头,继续接水,但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宿舍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冰,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和刺骨的寒意。陈默背对着柏渔,仰头灌下大半杯冷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浇灭某种无形的怒火。
柏渔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发凉。他看着陈默紧绷的脊背,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便利店门口,程居敬那副像是被遗弃的大型犬般失落又委屈的模样。
那个画面,和陈默口中那种“被原始欲望掌控的野兽”形象,实在……相差太远了。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声音细弱地开口:“陈、陈默……我、我觉得……程居敬他……好像……也没那么……‘坏’?”
他选了一个最谨慎的词。
“你、你看……他好像……就是……有点缺心眼……但、但好像……也没做什么……真正过分的事……”柏渔努力回想着,他试图表达,程居敬的纠缠虽然烦人,但似乎并不带恶意,甚至……有点笨拙的真诚?
“你是不是……对Alpha……有点太……偏激了?”柏渔小声地,几乎是嗫嚅着说出了最后的疑问。
话音刚落!
“砰——!”
陈默手中的玻璃杯被猛地掼在了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巨响,剩余的水溅了出来。
柏渔吓得浑身一颤,后面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陈默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和嘲讽,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剧烈痛苦。
“偏激?”他嗤笑一声,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碴,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柏渔,你懂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柏渔完全笼罩,那强大的压迫感让柏渔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门板。
“你生活在一个全是Beta的温室里,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所以你当然可以天真地觉得,那些所谓的‘天性’、‘本能’没什么大不了!甚至觉得那些Alpha表现出来的‘热情’、‘执着’很可爱,很真诚,对吧?”
陈默的语气充满了尖锐的讥诮。
柏渔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无法反驳。他的家庭确实如陈默所说,平凡而温暖,父母都是温和的Beta,他从小接触的世界相对简单纯粹。
“但我告诉你。”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恨意,“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没彻底撕下伪装!还没到被信息素彻底掌控的时候!”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柏渔,像是要通过他,看向某个虚无的、令他憎恶的影子。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偏激’吗?”陈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好,我告诉你。”
“我母亲,也是个Beta。”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平静,“她当年也像你一样,觉得我那个Alpha父亲,热情,浪漫,充满魅力,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
“结果呢?”陈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会永远保护她的Alpha,在我不到三岁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的Omega。”
他逼近柏渔,眼神空洞得吓人,“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们。爱情?呵,那玩意儿在更强烈的生理吸引面前,屁都不是!”
“他为了和那个Omega在一起,抛弃了我们!”陈默的声音颤抖起来,那是柏渔从未见过的、几乎要碎裂的脆弱和痛苦,“而他带着他的新欢,他的‘天命’,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们一眼!连一分抚养费都吝于支付!”
陈默猛地喘了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眼神重新聚焦,里面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燃烧过后的灰烬。
他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柏渔,声音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柏渔,你没见过信息素失控的Alpha有多可怕,你没见过被‘本能’支配的‘爱情’有多廉价易碎。所以,别用你那套天真幼稚的想法来评判我的‘偏激’。”
“我、我不是,这个、这个意思。”柏渔没想过自己的一句话会让陈默陷入这么痛苦的回忆里,他自责极了。
“我亲眼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而我,绝不会重蹈我母亲的覆辙。”说完最后一句,陈默不再看柏渔一眼,转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留下柏渔一个人僵在原地,被那番血淋淋的往事和冰冷的绝望,震得魂飞魄散。
原来……陈默的冰冷,陈默的抗拒,背后藏着这样一段惨痛到令人心碎的过去。
柏渔终于明白,陈默那不是偏激,而是在用全身的尖刺,保护一颗早已被至亲之人碾碎过的心。
第二天是周末,宿舍楼里比平时安静许多。
柏渔却没能享受这难得的懒觉。昨夜陈默那番带着血与泪的冰冷控诉,像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反复在他脑海里上演,搅得他后半夜根本无法安眠。加上之前情绪大起大落,又吹了夜风,天快亮时,他终于支撑不住,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却很快被一阵又一阵发冷和滚烫交替的感觉折磨醒。
他缩在被子里,只觉得头重脚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喉咙干涩发痛,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他试图爬起来喝水,却浑身酸软无力,刚支起半个身子,就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回枕头上,发出难受的呻吟。
动静惊动了对面床铺的陈默。
陈默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没睡。昨夜摔门而出后,他在寒冷的室外待了很久才回来,进门时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冷意。看到柏渔蜷缩着似乎睡着了,他才稍微放松下来,但内心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
此刻听到柏渔痛苦的哼唧声,陈默立刻坐起身,蹙眉看过去。只见柏渔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显然很不舒服。
陈默立刻下床,几步走到柏渔床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陈默的眉头锁得更紧,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毫不迟疑。他转身从自己抽屉里拿出电子体温计,示意柏渔,“张嘴。”
柏渔烧得晕晕乎乎,勉强睁开眼,看到陈默冷峻的脸庞,下意识地顺从地张开嘴。
体温计发出“嘀”的一声。陈默拿出来一看:38.9℃。
“啧。”他低啧一声,脸色更沉了。肯定是昨天跑出去吹风,加上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
他看了一眼烧得眼神都有些涣散的柏渔,沉默地转身去接了杯温水,又从自己柜子里找出退烧药,按照说明书抠出两颗。
“起来,吃药。”他扶起柏渔软绵绵的身体,将水杯和药片递到他嘴边。
柏渔费力地把药吞了下去,吃完药,陈默让他重新躺好,又去打了一盆温水,浸湿毛巾,拧得半干,动作有些生疏却仔细地敷在柏渔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柏渔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点。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默近在咫尺的、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涌上一阵复杂的酸涩和感激。
“谢、谢谢……”他声音沙哑微弱。
陈默没应声,只是专注地替他换着毛巾,又用另一条毛巾帮他擦拭脖颈和手臂,进行物理降温。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却异常认真和耐心。
期间,另外两个室友周末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默就坐在柏渔床边的椅子上,时不时探探他的体温,换换毛巾,或者给他喂点水。他话很少,几乎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做着这一切。
柏渔在半梦半醒间,能感受到额头上不时传来的冰凉触感,能听到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动作声。这种无声的陪伴和照顾,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显得格外珍贵和令人安心。
他想起昨夜陈默那双充满痛苦和恨意的眼睛,又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照顾自己的陈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发酸。
原来冰冷的尖刺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同样会痛、会碎,却依旧残存着温柔和善良的心。
只是那心,被伤得太深,裹得太紧了。
药效渐渐上来,柏渔的体温降下去一些,困意再次袭来。在陷入沉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极其小声地、含糊地说了一句:
“陈默……对、对不起……”
还有一句更轻的,几乎听不见的:
“……谢谢你……”
坐在床边的陈默,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看着柏渔因为出汗而濡湿的额发和终于睡得安稳了一些的睡颜,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良久,他极轻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替柏渔掖好了被角。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悄洒在两人身上,一个安静沉睡,一个沉默守护。宿舍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笨拙却坚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