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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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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陈默压抑着怒火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和厌弃,让柏渔连大气都不敢喘。
柏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比如“你别生气了”、“他可能没恶意”……但所有的话语在触及陈默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冰冷外壳时,都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再次激怒陈默。
最终,陈默什么也没说。他看也没看地上散落的水果和旁边不知所措的柏渔,径直走回自己的床铺,脱鞋,上床,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蒙头盖住,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柏渔看着那团隆起的、沉默的被子,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钥匙打开,另外两个室友说笑着走了进来。
“哎?怎么了这是?门口怎么掉了几个橙子?”一个室友好奇地问道。
柏渔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将滚落到处的橙子捡回袋子里,含糊地解释:“没、没什么……刚、刚才不小心掉、掉了……”
他快速地将袋子系好,看着手里这袋“烫手山芋”,又看了看陈默那张毫无动静的床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水果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陈默的书桌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
两个室友似乎也察觉到宿舍气氛不太对,尤其是陈默居然破天荒地在午睡,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降低了音量,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柏渔坐回自己桌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下午两点半越来越近。
他看了一眼陈默那边,被子依旧蒙得严严实实,似乎真的睡着了,又或者只是不想面对任何人。
柏渔心里叹了口气,起身,拿起陈默放在桌上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默默地帮他接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了他床边的小桌子上。
这微不足道的照顾,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笨拙的安慰。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指向了两点一十。
柏渔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去办公室……面对陆教授……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拿起那份其实并没太多进展的文献综述打印稿,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犯人一样,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宿舍。
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门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及门外那未知的、同样令人心悸的“审判”。
走廊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柏渔一步一步地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挪去,每靠近一步,心跳就更快一分。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是真正的学术讨论?还是……另一次让他无所适从的、带着压迫感的“靠近”和“警告”?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和……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期待。
柏渔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一步一挪地走到了陆少哲办公室门外。他的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攥着那份单薄的文献综述打印稿,指尖都有些发白。
他在门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柏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敲得太轻了,教授没听见。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加重了力道,又敲了三下。
叩叩叩!
依旧是一片寂静。
柏渔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莫名的疑惑涌上心头。教授……不在吗?可是明明是他让自己两点半准时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拧动了门把手。
门没有锁。
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探头往里望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宽敞整洁的办公桌后,那张高大的皮质转椅空荡荡的。电脑屏幕是暗着的。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教授……真的不在?
柏渔彻底愣住了,心里那根紧绷的弦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加空落落的茫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有些无措地站在办公室中央。
怎么会不在呢?是临时有急事吗?那……为什么不通知他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未读消息或未接来电。
所以……教授是忘了?还是……故意晾着他?
这个念头让柏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捏着那份根本没多少内容的打印稿,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个被遗忘的、多余的摆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的安静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变得格外难熬。柏渔甚至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他不敢坐下,也不敢随意乱看,只能僵硬地站着,目光无处安放,最后落在了那张宽大的、一尘不染的红木办公桌上。
桌上除了电脑、笔筒和几份文件,几乎没有多余的私人物品,整洁得近乎冷硬,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就在柏渔盯着桌面发呆,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消息问问,还是直接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里似乎放着一个不太起眼的、深蓝色的文件夹,文件夹下面,好像压着一点……红色的东西?
那抹红色很细微,但在一片冷色调的办公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
柏渔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似乎……是一抹极其细微的、像是口红不小心蹭上去的痕迹?颜色和质感……怎么有点眼熟?
电光火石间,柏渔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那天深夜,陆教授穿着睡袍从那个陌生房间出来,唇角附近那抹暧昧的、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红色痕迹!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
柏渔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原来……那个误会……根本就不是误会?!
那痕迹……是真的?!而且……和此刻文件夹下压着的这抹红色……如此相似?!
所以……教授他……真的有……?
巨大的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四肢发麻,几乎站立不稳。之前所有的忐忑、羞涩、隐秘的期待,在此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狠狠反噬回来!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被那抹红色烫伤了一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那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靠近!
陆少哲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柏渔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柏渔。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办公室门口,甚至顾不上会不会发出声响!
他一把拉开门,也顾不上看走廊那头走来的人影,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步声,喘息声,以及心脏快要炸开的轰鸣声,充斥着他的耳膜。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可能带着别人唇印回来的男人,逃离那个让他像个傻子一样忐忑期待又自我怀疑的可怕空间!
走廊另一头,刚开完一个短会回来的陆少哲,手里还拿着会议纪要,正走到自己办公室附近。
他似乎瞥见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从自己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走廊拐角。那背影……有点眼熟?
陆少哲的脚步顿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空无一人的拐角,又看向自己虚掩着的办公室门。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小结巴?他来了?又跑了?
为什么跑?
陆少哲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推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窗外投入的阳光,以及……空气中似乎还未完全散去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那个小结巴的惊慌气息。
陆少哲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过整个办公室。
一切看似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但……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那个他今早特意从车里拿上来、准备带回家处理的深蓝色文件夹,似乎被人动过?摆放的角度有极其细微的偏差。
而文件夹一角,不小心蹭到的一点红色痕迹,是他今早不小心碰到助理递过来的文件时沾上的印泥,似乎……显眼了一点?
陆少哲走到桌边,拿起文件夹,看着那点刺目的红色,又想起刚才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以及昨天陈默那充满敌意和警告的眼神……
一个猜测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这个小笨蛋,又一次选择了退缩,甚至不问问他,就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陆少哲缓缓放下文件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正跌跌撞撞跑出教学楼、头也不回地冲向宿舍方向的瘦小身影。
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沉静如水,却暗流汹涌,翻涌着怒意、失望,以及一种势在必得的冰冷锋芒。
跑?
跑得掉吗,小结巴。
柏渔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路狂奔,冷风刮过耳畔,却吹不散他脑海里那抹刺眼的红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慌与羞耻。他像只无头苍蝇,只想尽快逃回宿舍那个相对安全的壳里,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他气喘吁吁、心神俱裂地冲过连接教学楼和宿舍区的小路时,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突然自身侧响起:
“欸?柏渔同学?跑这么急干嘛?后面有狗追你啊?”
紧接着,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小,硬生生将他拦停了下来。
柏渔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对上一张带着爽朗笑容、眉眼英气的脸——是程居敬!
程居敬似乎刚运动完,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热意和阳光气息,与柏渔此刻的惊慌失措形成了鲜明对比。
“放、放开我……”柏渔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根本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尤其是这个刚刚才和陈默爆发过激烈冲突的Alpha!他挣扎着想甩开程居敬的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程居敬却抓得更紧了,他疑惑地打量着柏渔惨白的脸色、泛红的眼圈和那副天塌下来的慌乱模样,收敛了笑容,眉头皱起:“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你、你放开……”柏渔拼命摇头,只想赶紧逃离。
“不对,你肯定有事!”程居敬的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他非但没松手,反而语气强硬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架势,“走走走,别回宿舍了,看你这样子回去也得憋坏!跟我来,请你喝东西,缓一缓!”
说着,他根本不给柏渔反对的机会,半拉半拽地,几乎是强行拖着魂不守舍的柏渔,拐向了路边那家校内装修不错的咖啡厅。
“我、我不去……程居敬你放开……”柏渔徒劳地挣扎着,但他那点力气在一个体育生Alpha面前根本不够看,加上心神激荡之下浑身发软,几乎是被程居敬轻而易举地“挟持”进了咖啡厅。
午后的咖啡厅人不多,环境安静雅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香气。
程居敬找了个靠窗的僻静卡座,把失魂落魄的柏渔按进柔软的沙发里,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大手一挥,对服务员道:“两杯拿铁,一份巧克力松饼,谢谢!”
点完单,他才双臂环胸,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里的柏渔,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好了,现在没别人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跟陈默有关?还是……别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柏渔这副样子,不太像是因为和陈默吵架,毕竟陈默吵架一般是把别人气死,倒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和委屈?
柏渔被程居敬那双过于明亮和直接的眼睛盯着,无所适从地低下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他在陆教授办公室看到了疑似口红的痕迹?说他认为教授有别人?说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傻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怎么说得出口?
而且,对方是程居敬,一个Alpha,还是和陈默有牵扯的Alpha……
他的沉默和抗拒反而让程居敬更加确定有事发生。程居敬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是不是哪个不开眼的Alpha骚扰你了?”
他本能地往这个方向猜测,毕竟柏渔长得漂亮,性格又软,很容易成为某些渣A的目标。
“不、不是……”柏渔慌忙摇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程居敬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和仗义,反而让他更加委屈和混乱。
就在这时,服务员送来了咖啡和松饼。
程居敬把其中一杯拿铁推到柏渔面前,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慰:“行了行了,先不说,喝点热乎的,吃点甜的,缓缓。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柏渔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咖啡和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松饼,又看看程居敬那副虽然有点霸道但确实透着关心的样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他小声道:“谢、谢谢……”
他捧起温热的咖啡杯,小口地啜饮着,甜腻的奶泡和微苦的咖啡暂时安抚了他过于激烈的情绪。
程居敬也不催他,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坐在对面,啃着松饼,时不时看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种“哥罩着你”的义气。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这片短暂宁静的假象里,柏渔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