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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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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后,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柏渔艰难地支撑着陈默完全瘫软的身体,心脏因为负罪感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恐惧而疯狂跳动。酒气混合着陈默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他头晕目眩。
他甚至不敢想象陈默醒来后会是何等的震怒。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焦虑压垮时,清吧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响了门上的风铃,发出一串急促凌乱的声响。
一个高大急切的身影带着一身蓬勃的热意,瞬间吸引了店里零星几个客人和酒保的目光。
是程居敬!
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额头上冒着汗,呼吸还有些急促,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昏暗的店内,瞬间就锁定了角落卡座里狼狈不堪的两人。
看到瘫倒在柏渔怀里、醉得不省人事的陈默,程居敬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
他几个大步就跨了过来,蹲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低沉:“怎么回事?怎么喝成这样?”
程居敬的目光快速检查着陈默的状况,眉头紧紧锁起。
“我、我没拦住……”柏渔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他、他就一直喝……然后就……”
程居敬没再多问,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动作却异常小心谨慎,对柏渔说:“你让一下,我来。”
柏渔连忙松开手,向后挪了挪。
程居敬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扶住陈默的肩膀和后背,试图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仿佛生怕弄疼了怀里的人。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陈默的瞬间,原本醉死过去的陈默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气息,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也猛地剧烈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极度抗拒和痛苦的呜咽:“……滚……别碰我……”
程居敬的身体猛地僵住,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脸上的焦急和心疼瞬间凝固,一点点褪去,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受伤和黯然所取代。
柏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吓得大气不敢出。
僵持了几秒,程居敬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受伤,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固执的坚持。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手上稍微用力,不顾陈默无意识的抗拒,强硬却依旧小心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陈默的身材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挑结实,但被程居敬这个体育生Alpha抱在怀里,竟然显得有些……脆弱。
“走吧,先送他回去。”程居敬的声音低沉下来,没了平时的跳脱,抱着陈默,转身就往外走。
柏渔赶紧抓起两人的东西,快步跟上。
程居敬一路抱着陈默,走得又快又稳。夜晚的冷风吹拂着,陈默在他怀里似乎稍微安静了一点,但眉头依旧紧紧蹙着。
柏渔跟在旁边,看着程居敬紧绷的侧脸和那双紧抱着陈默、指节甚至有些发白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宿舍楼下,又是一个难题,Beta宿舍楼,Alpha禁止入内。
程居敬看着怀里依旧昏睡的陈默,又看了看宿舍楼紧闭的大门和可能存在的舍管,咬了咬牙,对柏渔说:“你上去看看,能不能把舍管引开或者想想办法。我在这等着。”
柏渔会意,立刻跑进楼里。幸运的是,今晚舍管阿姨似乎暂时离开了岗位。他赶紧探头对等在外面的程居敬招了招手。
程居敬如同得到指令的特种兵,立刻抱着陈默,以最快的速度、尽可能无声地冲上了楼梯,直奔五楼。
打开502宿舍门,将陈默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自己的床铺上时,程居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柏渔也累得够呛,靠在门边喘气。
程居敬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因为回到熟悉环境而微微舒展眉头、却依旧醉得深沉的陈默,眼神复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帮陈默脱掉了鞋子和外套,又拉过被子给他仔细盖好。
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带着一种与平时阳光莽撞形象截然不同的细心。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看向柏渔,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快,但压低了些声音:“好了,应该没事了。让他睡吧,明天醒了估计得难受死。”
程居敬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解酒药和一小瓶矿泉水,放在陈默的床头柜上:“这个,等他明天醒了给他吃。要是他实在难受得厉害……你再给我打电话。”
柏渔看着那板解酒药,愣了一下,没想到程居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还准备了这些。
“那我先走了。”程居敬拍了拍柏渔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陈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然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宿舍,还细心地把门轻轻带上了。
宿舍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柏渔,和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陈默。
柏渔看着陈默安静的睡颜,又看看床头那板解酒药,心里五味杂陈。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魔幻。
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另外两个室友说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刚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
“哎哟可饿死我了……嗯?什么味道?”一个室友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向陈默的床铺,“酒味?陈默喝酒了?”
另一个室友也凑过来,看到床上睡得昏沉、脸颊还带着不正常红晕的陈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卧槽!真是陈默?他居然会喝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柏渔正手忙脚乱地拧了湿毛巾想给陈默擦擦脸,见状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嗯……他、他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就喝成这样?”先开口的室友放下饭盒,走过来帮忙把陈默歪掉的身子扶正,让他躺得更舒服些,嘴里忍不住吐槽,“这得是多大愁啊?失恋了?不能吧,咱陈大学霸眼里除了学习还有别的?”
“我看八成是。”另一个室友也凑过来搭把手,撇撇嘴,压低了声音,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门口方向一下,“还能因为谁?肯定是那个体育系的Alpha呗!程居敬是吧?天天跟个牛皮糖似的堵门口,换谁谁不烦?”
“就是!”第一个室友立刻附和,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鄙夷和不理解,“你说那些Alpha是不是都有毛病?好好的Omega不去找,信息素匹配,天生一对,非要来纠缠我们Beta干嘛?显得他们特立独行?还是觉得Beta好欺负,容易得手?”
“玩玩儿呗。”另一个室友语气更加刻薄,“还能为什么?Beta没有信息素,不会像Omega那样轻易被标记,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生理牵绊,玩腻了拍拍屁股就走,多方便?反正他们Alpha易感期来了,最终还是会去找Omega的。”
“啧,真恶心。以为谁都看得上他们那点Alpha的优越感?”第一个室友帮陈默掖好被角,摇了摇头,“陈默也是倒霉,被这么个玩意儿盯上。看他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招这种烂桃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充满了对Alpha这种“跨性别纠缠”行为的不屑和嘲讽,仿佛这是某种公认的、令人不齿的劣行。
柏渔站在一旁,听着室友们毫不避讳的吐槽,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动作却僵住了。
那些话语,像一根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他心上。
【好好的Omega不去找,非要来纠缠我们Beta干嘛?】
【玩玩儿呗。】
【Beta没有信息素,玩腻了拍拍屁股就走,多方便?】
【最终还是会去找Omega的。】
每一个字,都和陈默昨晚那番血淋淋的控诉,以及他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原来……在大家眼里,Alpha追求Beta,就是这样一种轻浮的、不负责任的、甚至带着侮辱性质的“游戏”吗?
那……陆教授对他……
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柔,那些霸道的亲吻,那些看似认真的“合心意”的言论…难道真的……也只是……
柏渔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手指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看着床上醉得毫无知觉的陈默,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是站在同一片悬崖边,脚下是众人眼中既定的、冰冷的深渊。
而他自己,甚至比陈默更可笑。陈默至少在清醒地抗拒,而他却还在因为那一点虚幻的温暖而动摇,而期待。
“柏渔?柏渔!”室友的声音把他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发什么呆呢?毛巾都快凉了。”
“哦、哦……”柏渔猛地回过神,慌忙把毛巾敷在陈默额头上,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行了,让他睡吧,醉成这样估计得天亮才醒。”室友拍拍手,不再关注陈默,转身打开了自己的饭盒,“吃饭吃饭,饿死了。”
“对了柏渔,你的饭我们也帮你带了,放你桌上了。”
“谢、谢谢……”柏渔小声道谢,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坐在自己桌前,看着那份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室友们那些无心却尖锐的吐槽,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冷得发痛。
他偷偷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好几天前发的那个【没事了,教授您忙。】
柏食不知味地扒拉了几口室友带回来的饭菜,味同嚼蜡。胃里像是塞了一团冰冷的棉花,堵得难受。他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
室友们吃完饭,各自戴上耳机玩游戏或者看视频,宿舍里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未散的微妙气氛。
柏渔默默起身,去洗手间重新投洗了毛巾,回到陈默床边。
陈默似乎睡得安稳了一些,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柏渔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拭额头和脖颈,动作轻柔。看着陈默褪去平日冰冷伪装后、显得异常脆弱和疲惫的睡颜。
某种程度上,他和陈默是同病相怜的。都被Alpha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容拒绝的“热情”所困扰,都站在世俗眼光审视的悬崖边。
只是陈默选择用坚冰将自己彻底封冻,抗拒到底。
而他……却曾可耻地动摇过,甚至生出过不该有的期待。
但现在,听着室友那些无心却尖锐的议论,回想陆少哲办公室里那抹刺眼的红和之后石沉大海的冷漠,柏渔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开了。
或者说,是不得不想开。
那些暧昧的靠近,那些霸道的亲吻,那些看似特别的照顾……或许真的就像室友说的,对于陆少哲那种顶级的Alpha来说,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Beta的单纯和容易掌控,恰好满足了他某种掌控欲和新鲜感。
而他自己,却傻乎乎地当了真,甚至开始患得患失,真是可笑至极。
柏渔轻轻叹了口气,替陈默掖好被角。
就这样吧。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要再被那些虚幻的温柔迷惑了。
Alpha和Beta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不该有的交集。就像油和水,无论暂时看起来多么交融,最终还是会泾渭分明地分开。
他回到自己桌前,拿出书本,试图让自己沉浸在学业里,却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依旧很乱,但不再是那种小鹿乱撞的慌乱,而是一种带着钝痛的、冰冷的清醒。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海边蓝桉”平时开播的点了。
若是往常,他一定会早早准备好,怀着雀跃又紧张的心情等待开播,那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但是今晚……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直播APP图标,手指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
没有了那种心情。
‘她’的话语再洒脱,再暖心,也只是隔着一层屏幕的虚幻安慰。而现实里的冰冷,才是他真正需要面对和接受的。
‘她’说得对,决定两个人能不能走下去的,是脑子和真心。
而现在,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而那个人的真心……他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过,或者说,那真心可能本就与他无关。
柏渔熄灭了手机屏幕,将它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然后,他拿起看到一半的经济学书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枯燥的文字和公式上。
夜色渐深。
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窸窣声。
柏渔坐在灯下,侧脸安静而苍白,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他没有再看手机一眼。
仿佛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别那个曾经心存妄想的、傻乎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