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是杯卡布奇诺》鸣蜩半夏

46、第 46 章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默就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给硬生生疼醒了。
　　他皱着眉，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只觉得太阳穴像是被重锤敲打过，突突地跳着疼，喉咙干涩得冒烟，胃里也一阵阵地翻搅不适。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头晕和无力又跌躺了回去，发出不小的动静。
　　“你、你醒了？”旁边传来柏渔小心翼翼的声音。
　　陈默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柏渔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他床边，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嗯……”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试图回忆起昨晚零碎的片段，却只记得自己在清吧里一杯接一杯地灌酒，然后……记忆就断片了。他是怎么回来的？谁送他回来的？完全没印象。
　　一股烦躁和懊恼涌上心头，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先、先喝点水吧……”柏渔把温水递过去，又拿出程居敬留下的那板解酒药，抠出一粒，“还、还有这个……解酒药……吃了会好受点……”
　　陈默看着那板陌生的药，眉头蹙得更紧，但他此刻确实难受得厉害，也顾不上多问，接过水和药，仰头吞了下去。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柏渔紧张地攥着衣角，生怕陈默问起昨晚后来的事情，尤其是关于程居敬的部分。
　　幸好，陈默似乎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他只是闭着眼，靠在床头，忍受着宿醉的折磨，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周身的气压依旧很低，但那种尖锐的敌意和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些，只剩下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和一种……不愿多言的疲惫。
　　这种默契的沉默，让柏渔暗暗松了口气。
　　药效慢慢上来，陈默的头疼缓解了一些。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依旧坚持着走向洗手间洗漱。
　　柏渔看着他略显踉跄的背影，欲言又止。
　　洗漱完毕，陈默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冷硬。他换上一身运动服，看起来像是准备出门。
　　“你、你还要去、去……晨跑？”柏渔惊讶地问。宿醉成这样还要去跑步？
　　“嗯。”陈默淡淡应了一声，开始做简单的热身拉伸，动作虽然不如平时流畅有力，但态度却很坚决，仿佛要通过这种极致的自律，来驱散昨晚的失控和脆弱。
　　柏渔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因为动作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他犹豫了一下，也迅速换上了运动鞋：“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陈默拉伸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柏渔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最终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走进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陈默一开始还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很快，身体的本能和习惯就占据了上风，他的步伐逐渐加快，步频稳定，呼吸也调整到运动的节奏，仿佛要将所有的不适和烦躁都通过汗水发泄出去。
　　苦了跟在他后面的柏渔。
　　柏渔本来体力就普通，又缺乏锻炼，跟着陈默跑了不到半圈操场，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胸口发闷，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陈、陈默……慢、慢一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小脸憋得通红。
　　陈默似乎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个人。他放缓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落后一大截、跑得歪歪扭扭、快要断气似的柏渔，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干脆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柏渔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跟不上就别跟，去那边坐着。”陈默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也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更像是一句平淡的陈述。
　　“我、我歇会儿……就、就好……”柏渔喘着粗气，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等他，目光投向远处逐渐亮起来的天际线，侧脸冷硬。
　　等柏渔稍微缓过气，陈默才再次起跑，这次速度明显放慢了很多，几乎只能算是快走。
　　柏渔咬着牙，努力跟上。虽然速度慢了，但对于他来说依旧不轻松。但他看着前面那个虽然宿醉难受却依旧坚持运动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也生出一点坚持的力气。
　　晨光熹微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以一种极不协调的速度，沉默地绕着操场移动着。
　　一个在试图用汗水洗刷掉某些东西。
　　另一个，则笨拙地、试图用陪伴，表达着某种无声的支持和理解。
　　尽管这陪伴，看起来如此吃力，甚至有些可笑。
　　晨跑或者说柏渔的单方面受刑终于结束。两人离开操场，准备回宿舍冲个澡。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柏渔满脸的汗水和红晕，他扶着腰，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陈默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出了汗之后，精神似乎反而好了一些。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宿舍区入口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旁边的篮球场跑了出来，同样是一身运动后的热汗——是程居敬。
　　柏渔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陈默，果然见陈默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脚步不停，甚至想直接无视对方走过去。
　　然而，出乎柏渔意料的是，程居敬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像块牛皮糖一样热情洋溢地贴上来。
　　他反而停在了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紧张和不好意思的神情？眼神有些闪烁，甚至不太敢直视陈默，小麦色的皮肤似乎都透出一点可疑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挠着后脑勺。
　　这副扭捏又忐忑的样子，和他平时那种阳光直球、甚至有点痞气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陈默显然也注意到了程居敬的反常，冰冷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更多的还是不耐。他脚步未停，带着恨不得缩起来的柏渔，准备直接从程居敬身边绕过去。
　　眼看两人就要错身而过，程居敬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吸了一口气，一个跨步，再次拦在了陈默面前！
　　陈默的脚步终于停下，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冰刃般射向程居敬。
　　柏渔吓得大气不敢出，已经预感到新一轮风暴的来临。
　　然而，程居敬只是站直了身体，目光虽然还有些游移，但努力地对上陈默冰冷的视线，脸颊和耳朵都红得厉害，声音也因为紧张而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不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笨拙：
　　“陈、陈默！你、你先别走！听我说完！”
　　他像是背书一样，语速有点快，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之前的方式不对！太烦人！太招你讨厌了！我道歉！真的对不起！”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眼神变得无比真挚，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不是觉得Beta好玩！不是闲着无聊找乐子！更不是信息素上头！”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Alpha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坦率和炽热，“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喜欢你看书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你骂人时冷冰冰的样子！喜欢你哪怕讨厌我也直接说出来的样子！”
　　“我知道你讨厌Alpha，可能……可能因为一些事情，有不好的印象。”程居敬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但我跟他们不一样！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我……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我保证，我是真心的！我想对你好！只想对你好！”
　　他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冒出的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陈默，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紧张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空气仿佛凝固了。
　　柏渔完全惊呆了，张着嘴巴，看着眼前这个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的程居敬，又偷偷瞟向身旁的陈默。
　　陈默显然也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直接又笨拙的“告白”。他脸上的冰冷表情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空白，像是系统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指令，罕见地……卡壳了。
　　他没有立刻爆发，没有冷嘲热讽，甚至没有立刻让对方“滚”。
　　他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告白而紧张得满脸通红、眼神却异常执拗明亮的Alpha，眸光深暗难辨，似乎在极其快速地分析和处理着这超乎他预料的情况。
　　那种沉默的审视，比任何激烈的拒绝都更让人压力巨大。
　　程居敬被看得更加紧张，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退缩。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
　　陈默才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接受，也没有再次拒绝。
　　只是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告白从未发生过一样，绕过程居敬，继续朝着宿舍楼走去。
　　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刚才更加紧绷了一些。
　　留下程居敬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陈默离开的背影，脸上红白交错，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至少没挨骂？
　　而柏渔，则晕乎乎地赶紧跟上陈默，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程居敬刚才那番真情告白，心跳得比刚才跑步时还快。
　　这个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柏渔晕乎乎地跟着陈默回到宿舍楼下，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反复回放着程居敬那番笨拙又炽热的告白，以及陈默那出乎意料的沉默。
　　他偷偷观察着陈默的侧脸，试图从那毫无波澜的表情里读出一点情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直到两人走进安静的宿舍楼楼道，柏渔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快走两步，凑到陈默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浓的好奇和不确定：“陈、陈默……刚、刚才……程居敬他……你、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陈默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斜一下，只是极其平淡地反问道：“重要吗？”
　　“啊？”柏渔被这三个字问懵了，“当、当然重要啊……他、他说他是真心的……”
　　陈默终于侧过头，看了柏渔一眼，那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谁不会说？”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剖开华丽的表象，露出内里可能存在的虚无，“真心？可能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自己都以为是真的。”
　　柏渔愣住了，张着嘴，无法反驳。
　　“时过境迁，热情消退，遇到更好的，或者只是单纯腻了……”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和透彻，“当初说得再动听，又能如何？靠什么维系？靠那点虚无缥缈的回忆？还是拼对方那不知道还剩多少的良心？”
　　陈默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把自己的未来和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良心和一句轻飘飘的承诺上……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也很……危险吗？”
　　柏渔被他看得心脏一缩，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陈默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敲碎了他心里那点因为程居敬的告白而泛起的、不切实际的浪漫泡泡。
　　“可是……万一……他是认真的呢？”柏渔还是忍不住，小声地挣扎了一下。
　　“没有万一。”陈默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不需要这种建立在‘万一’上的可能性。更不需要把自己的人生，押注在别人是否‘认真’上。”
　　他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我能掌控的，也只有我自己。别人的喜欢或讨厌，承诺或背叛，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柏渔，径直走向了宿舍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柏渔站在原地，看着陈默冷硬的背影，脑子里被那一连串冰冷又现实的言论冲击得晕晕乎乎，像是一团被强行塞满了哲学命题的浆糊。
　　甜言蜜语……瞬间的真心……时过境迁……拼良心……依靠自己……
　　每一个词都像小锤子，敲打着他原本就混乱不堪的认知。
　　所以……陈默不是因为讨厌程居敬才拒绝他，而是……从根本上就不相信任何来自外界的、尤其是Alpha的“感情”和“承诺”？
　　所以……自己那些隐秘的期待和动摇，在陈默看来，是不是也同样……可笑又危险？
　　柏渔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种冰冷的、却异常清醒的认知，缓缓浮上心头。
　　或许……陈默才是对的。
　　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普通的Beta，最应该做的，不是期待天上掉下的馅饼，而是……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