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梦境》戏与歌剧

9、破碎的镜子

　　从洛小眠处离开，回旅馆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安梦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安梦惊讶地转头，看见程迹依旧目视前方，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冷硬，但为他披上外套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她说的……”程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又顿住，仿佛不知如何继续。

　　安梦等了等，然后轻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程迹未说出口的话。

　　这三个字像一句咒语，程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脚步放得更慢，更贴合安梦的频率。

　　有些话无需说透。但一种无声的约定，已然在两人之间达成。

　　默认地，程迹每天都去洛小眠那帮忙。

　　反正闲来无事，安梦大多数时候也都跟去了。

　　魔女的家依旧找不到坐的地方，地板甚至比堆满东西的椅子更舒服。

　　刚开始，洛小眠还需要花大量时间给他们讲解笔记上晦涩的图像和文字，但很快程迹就掌握了上头的东西，甚至可以给安梦解释几句。

　　他们做的事实在高深，安梦选择默默地看着，打打下手。

　　在四面摆上象征土水火风的物品，腾出干净的地面。

　　漆黑的药液中加入磨成粉的不知名石头，边搅拌边加入几滴无色溶液，不多时药液就变得澄澈。

　　把接骨木磨下的粉大量加入，搅匀后在地上绘制。

　　“想从9到10要通过第32路径。”洛小眠眉头紧蹙，“但第14和第19路径显然也很是不可或缺的。”

　　“为什么不考虑第27路径？”程迹不解道。

　　“因为之前的尝试表明第27不是决定性的，”洛小眠不断根据程迹绘出的可能在地上勾勒着，“相对来说，是这样。”

　　“想要成功，我们就得把自己从9开始，通过各个路径先往上拆分，到达1后再逆回来，重新合到10。”洛小眠手上不停，不时把笔记扒拉过来看一眼，“最成功的一次，他们也只推到了中三角，神所在的上三角实在难以到达。”

　　“我翻到这页了。”程迹仔细读着。

　　日月在天上追逐，星星闪烁了十一下。

　　在实验成功却又一次宣告失败的那天，小镇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那天，三人如往常一样聚在洛小眠的家里。

　　按照程迹的提议，洛小眠把图上下颠倒后和正常的画在一起。

　　魔女闭上眼念动早已烂熟于心的祝词，她在心里等待又一次失败，然后做下一个尝试。

　　一阵轻微的响动令她睁开眼，灰色的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

　　多日来，法阵第一次发出了明亮的光，它是那样耀眼、夺目，在窗帘全部拉上的黑暗的房间里，高傲地宣告希望。

　　洛小眠原本还端正地跪在地上，此刻却慌乱地想要站起来。她朝光伸出手，但光开始变化，待她看清里面出现的东西，瞳孔骤缩。

　　那是怎样的怪物，它长着异形的躯体，四肢长短不一，正奋力蛄蛹着扑向洛小眠。

　　“啊！”洛小眠猛得后退，唤出法杖朝着怪物就是一下。

　　但不想怪物根本不怕，它无视洛小眠的反抗，扑到她身上，与她融为一体。

　　洛小眠摔在地上，她挣扎着要起来，但动作却一下子停住了。

　　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怔怔地坐在地上，直到程迹和安梦把她拉起来。

　　两人把长椅清出一块空间，好让她可以坐下。

　　安梦看洛小眠依旧失魂落魄，赶忙去厨房轻车熟路泡了杯热茶给她。

　　“……谢谢。”洛小眠终于开口了，声音是想不到的平静，“我不想再做实验了。”她没用法杖，只是伸出手，笔记自动从地上飞起，合起落在桌上。

　　“你没用法杖……”安梦愣了一下。

　　“是啊，其实我不需要法杖的。”洛小眠淡淡道，“我可以直接调动物品本身携带的魔法，但通过法杖所携带的魔力，可以耗费少一点的力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四两拨千斤。”

　　程迹看向那本合上的笔记，洛小眠曾和他们说过，从笔记的第一页落下第一笔开始，距今已有千年之久。

　　“你不去在上面写点什么吗？”程迹道，“作为流传的警示？”

　　“……”洛小眠嘴抿成了一条线，她低着头，在一圈圈荡漾开的茶里看着自己的倒影，“好。”

　　安梦知道她暂时不打算说原因，再打扰下去也不好，拉着程迹就打算离开：“你先休息吧，我们也该走了。”

　　洛小眠抬头望去，安梦打开门，阳光趁机侵略了一块地。他和程迹走进阳光里，木门在他们背后关上，最后消失的一缕光映出一颗无声滑落的水珠。

　　洛小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要去拉开窗帘。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她颇有些不适应地半闭起眼，侧过身去，清晰地看见了屋里的狼藉。

　　这是这栋房子第几次变得如此狼狈？她也不记得了，在她借住的这百年里就曾不只一次乱过。

　　但只有这次乱的这么久，也只有这次，不是为了娱乐而乱。

　　她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处角落，在已经被破坏的法阵上停下。

　　象征着四元素的物品已经消失，大概是在召唤处那只怪物的时候被吞噬了吧。

　　怪物，一想到那只被自己叫做怪物的东西已经与自己合二为一，洛小眠就不可遏制地颤抖，想要立刻将自己洗干净。

　　她也变成怪物了，这就意味着哪怕她真的回了家，也会被当做异类抹去，她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

　　昔日好友的容貌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她当时，也经历过吗？

　　洛小眠突然听到街上有人在叫她，她抹了把脸，回过头。

　　见是卡丽，她绽放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匆匆给她开门。

　　“哦，天哪！”卡丽刚进屋子，就被这杂乱程度震惊了，“亲爱的，你这是准备从新装修吗？”

　　“我在翻箱倒柜找件裙子。”洛小眠不打算让她担心，“你知道的，下了雨，千昙祭礼就要来啦，我得好好打扮自己。”

　　“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缘故。”卡丽很高兴洛小眠提起这个，“去我那吧，我想给你做套衣服，为了千昙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