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童话》桃李成溪

5、再会

　　夜深人静，月亮变成一牙一牙的形状，野花野草浸在冷白的光里，一滴一滴吐出露珠。小洋菊漂亮花瓣被水汽打湿，树下的白蘑菇也布满潮气，更别提水润的醡浆草。

　　月光闯进蘑菇屋，照在安梨舒展的眉心，梦中，森林在冬天下了一场雪，自己盖着厚厚的棉被，烤着炉火吃抹好果酱的面包。

　　面包酥脆美味，泛着甜蜜光泽，而屋子也早已变成木头做的，丝毫无惧凛冽冷风。

　　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令人不想醒来。

　　可惜客厅传来的该死动静令安梨不得不睁眼。被人打扰睡眠的无奈瞬间转变成了一股怒意，她快速提起小夜灯，光脚走在地板上，瞪着眼推开卧室门。

　　“该死的家伙，没人告诉你不能在夜里闯入别人的家嘛？”她脸颊红扑扑的，语气带着质问。

　　储藏室里，年轻的鼹鼠先生才将金币放好，就听见来自女主人的吼声，惊吓之中，他慌不择路，想一屁股跳进地洞逃跑，却不下心被翘起的醡浆草绊住，趔趄着摔在一堆棉花上。

　　由于这四肢朝天的呆愣模样实在太过滑稽，使得目睹一切的安梨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鼹鼠先生，您怎么又来了，昨天的果酱已经吃完了吗，”好心走到鼹鼠先生旁边将人扶起，她还不忘打趣。

　　鼹鼠先生站起来后第一时间将手从女孩手里挣脱，又非常不好意思低头，从肚子上的真皮大口袋里掏来掏去，将一把金币、珍珠递给安梨。

　　“对不起。”他羞涩表明歉意。

　　金币在夜灯下似乎在发光，安梨眨巴眨巴眼，看了看储藏室桌子上整齐摞好的金币，还是摆手拒绝了。

　　“唉，鼹鼠先生，您怎么这么傻，没人告诉您金币的价值吗？这一瓶果酱根本值不了这些钱。”

　　嘟哝着，她跑到桌子上取出一个金币塞进兜里，剩余的一把抓起，走到鼹鼠身边扯着他的大口袋塞了回去。

　　大口袋是鼹鼠先生的皮毛，手一伸进去，全是暖暖的热意跟茸茸的触感，比小狗脖子毛手感还要好，好到让人不舍得拿出去。

　　“鼹鼠先生，下次您想吃果酱，可以在白天敲门来买，用不着深夜拜访，相信我，我会很欢迎您的到来。”脸不红心不跳摸了鼹鼠先生的肚子毛，安梨又摆出知心大姐姐的模样交代他。

　　事实上，鼹鼠先生生活作息颠倒，他讨厌阳光，喜欢白天窝在家里睡觉，晚上进食、发呆或者挖地洞。

　　对于他来说，白天是夜晚，夜晚是白天，日夜是颠倒的。

　　不过他没有解释，只是低头遮住圆圆的眼睛，似乎有些窘迫。

　　安梨看出来他的神情，微笑着将小夜灯放平，从柜子里拿出昨晚的烤面包：“吃吗？昨天的烤面包，放了黄油跟牛奶，配着果酱很不错。”

　　鼹鼠先生抬起毛茸茸的脸，一脸渴望，但又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的饭，他的表情很是纠结。

　　安梨猜测这家伙此刻脸应该是红的，但因为柔软的黑色毛毛遮挡，让人一点看不出情绪。

　　爱宅家的鼹鼠长黑色毛毛，真是可爱的搭配。

　　“不用不好意思，你给我的钱很多，足够买下我的家，何况几个面包。”说完，她已经转身打开门给炉子生火。

　　嚓嚓——

　　一捆干柴扔进去，橙红的温暖火焰点燃了周遭空气，柔软的颗粒正在空气中飘扬，热烘烘落在一人一鼠身上。

　　原本森林的夜是阴凉的，令人起鸡皮疙瘩，但这一堆火成功驱散寒意，令人不自觉伸出双手凑近。

　　坐在醡浆草凳子上，鼹鼠先生学着安梨，一脸严肃伸出两只前爪。

　　鼹鼠的爪子是没有毛毛覆盖的，粉粉的颜色，五根手指宽大有力，能很好地掘土。

　　安梨摆放好面包，回头瞧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发笑，虽然这家伙脸黑，但情绪还挺多变。

　　“鼹鼠先生，你怎么总是夜晚出来？”抱着膝盖，她开始同他聊天。

　　鼹鼠先生边将爪子摊开，使火的温度均匀打在手的每个地方，边磕磕巴巴回答她的问题：“我……我白天睡觉。”

　　安梨了然，她刷手机的时候了解过鼹鼠是夜行性动物，昼伏夜出，又因为长期生活在地下，所以眼睛退化的厉害，极为讨厌阳光。

　　她往身旁看了看，本想瞧瞧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看见鼹鼠先生带着大口袋的肚皮鼓鼓的，在光的照耀下那黑色毛毛尖儿似乎像在发光，令人不自觉想上手。

　　哦，上帝，世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安梨恨不得趴在鼹鼠先生身上吸一口，闻闻上面有没有泥土的气息。

　　察觉自己思想越来越跑偏，她感觉拍拍脑袋，将注意力放在炉子中的面包上。黄油面包外表已经烤的焦黄，散出香甜，这也预示着它的美味。

　　“好了。”她把面包取出来递给鼹鼠先生，“你可以把它切开，将果酱抹在中间，也可以将面包撕成小块，蘸着果酱吃。”

　　鼹鼠先生大大的爪子接过面包，又高高捧起，手脚完全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看起来似乎很少与人交流，不是一般的呆愣。

　　安梨看不下去，从他手上拿走面包，用荆棘刺做的小刀划开，然后涂满黄树莓酱。

　　“鼹鼠先生，请好好享用美食，不用客气的。”

　　鼹鼠先生再次接过面包，非常小声道了谢，接着一口气咬掉半个面包。安梨的面包烤的松软可口，黄油香跟果酱酸甜的搭配十分惊喜，这令鼹鼠先生两口干掉了它。

　　“好吃。”他抖着长胡子舔唇，罕见主动开口说话。

　　一个好的厨子会在客人夸赞时欢喜，安梨更不例外，她笑了笑，将所有面包都给了他：“吃吧，多吃点，你还是第一个夸我面包的动物，我很高兴。”

　　鼹鼠先生看见一堆面包，眼睛亮晶晶的，抓了抓胡子，他又打算把手伸进毛茸茸的大口袋，掏那些珍贵的金币跟珍珠。

　　安梨噗嗤笑了，真不知道他哪里，学会的这一套，别人稍微给予了些东西，就急忙从大口袋寻宝藏赠送。

　　他是什么哆啦A梦吗？有个时刻准备着爆金币的大口袋。

　　“不要送我金币了，我的面包不值那么多钱，再说了，我们是邻居，请邻居吃个面包，难道还要谈论金钱吗？这也太伤感情了。”安梨突然装模装样逗弄鼹鼠先生，坏心眼地叹了口气。

　　果然，性格腼腆的鼹鼠先生立马坐立不安，放在口袋的手也紧急掏出，软乎乎的肚皮也因为他的动作上下起伏，q弹的很。

　　他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僵硬安慰说：“没……没有，只是因为您的面包很好吃。”

　　安梨依旧苦着脸，常笑盈盈的嘴角此时也耷拉下来，但其实她的内心快憋不住了，只能回想糟糕的往事来控制。

　　月亮高高悬挂，院子外醡浆草开出的鲜艳花朵迎风招展，欢乐得很，衬得那只油光水滑的胖鼹鼠更加无助。

　　他几乎想要挖个洞逃离，却又被满身的面包压住，束手无策的挠头，脑袋的毛毛都揉成了鸡窝。

　　“哈哈哈——”安梨没忍住笑出声，她边烤火边说：“您怎么这么好玩，别人的每一句话都这么认真对待。上帝，像您这样的动物不多了。”

　　鼹鼠先生慢半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孩是个开玩笑，他松口气，温吞将爪子从头顶拿开，好脾气地对着她笑了笑。

　　被欺负了也要微笑面对吗？安梨忽然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该对他撒谎。

　　“很抱歉，我的玩笑似乎并不好笑。”她举起勺子挖了勺果酱，细致涂抹在面包上，然后都给了鼹鼠先生：“这个面包是我的赔罪礼，请您收下。”

　　鼹鼠先生小心翼翼接下这份礼物。

　　等面包吃完，一人一鼠到了道别的时候，安梨率先挥手，鼹鼠先生便带着几瓶果酱，扎进储藏室的地洞钻了进去。

　　说来好笑，最后消失在她眼前的，是鼹鼠先生毛茸茸的大腿跟脚爪。

　　当然，还有一些其它不能说的东西。

　　鼹鼠先生走后，安梨采集些露水将火泼灭，之后就提着小夜灯，含着眼泪跑回卧室睡觉。躺在软软的床上，盖着轻薄柔软的荷花被，她很快进入梦乡。

　　下半夜的梦依旧是甜的，像一块抹了蜂蜜的奶油面包。

　　折腾了许久，安梨终于从蝉大叔那儿借来了做被子的书，由于没有经验，她只能请教田鼠太太帮她详细讲解。

　　田鼠太太很乐意帮这个忙，甚至还到白蘑菇屋里一起参与制作，在她们的不懈努力下，崭新的棉花被子很快问世。

　　田鼠太太临走前交代说：“亲爱的，做好的棉花被要暴晒几天，那样夜晚盖的时候身上全是阳光的味道。”

　　安梨忍不住鼓掌道：“那太棒了，我喜欢阳光的味道。”

　　“今天的阳光就很好，我一会儿就拿着它去晒晒。”

　　田鼠太太很高兴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同她约好采集浆果的时间，两人笑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