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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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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即将打烊,周明决又点了一杯酒。
陈述以为三个人会一起走,没想到最后周明决独自一人留在了露台。
她一边在餐厅上菜,收盘子,打扫卫生,一边关注露台的人影。
周明决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陈述看着那杯清澈的雷司令,犯了难,她害怕周明决又刁难自己,虽然只是介绍一杯酒,介绍一道菜,但是他的目光,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
“等什么呢?杵在这儿等着我送过去呢?”
老蔡透过烤架看着陈述,语气不善。
关你什么事。
陈述捏起酒杯,深吸一口气,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在周明决的眼里。
酒杯落在桌上,清脆的声响。
陈述转身想走,却被周明决拉住小臂。
“你怕我?”
陈述被迫回身,依旧不敢和眼前的男人有眼神接触。
“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你很缺钱吗?”
男人的手掌微微松开,但是力道依旧不容小视。
陈述看着自己有开裂迹象的帆布鞋,点点头。
“你能找路锋进集团实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要钱?”
“我···我不认识路锋,我爸说这些都是上一辈儿的事情,让我不要掺合。”
陈述的声音很小,周明决觉得她像是声带不好使似的,说个话这么费劲。
男人松开钳制住女孩的大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更好。
连陈述身上透露出穷酸气的衣服,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周明决还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突然进来的Allen打断。
“怎么样,今天的饭菜还和胃口吗?”
两个男人开始寒暄,自然而然的忽视一直低头的陈述。
女孩儿悄然退出露台,像泯灭在湖水中的雨滴一样自然。
回学校的路上,陈述忽然想起周明决不期然的靠近。
男人周身是不容忽视的烟味,掺杂其中的还有清冷凛冽的香水味,混淆着,互不相让,陈述喜欢那个味道。
她低头轻嗅,不像她,身上只有让人作呕的烟火味。
“快去洗澡吧陈述,再晚一点就没热水了。”
杨萌萌从帘子里探出头,对门口的陈述小声说道。
“好。”
陈述没有多余的话,她真的好累。
一想到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去周明决那里实习,她就倍感压力。
哦对了,还要准备像样的衣服。
脑子里的想法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洗完澡,陈述看杨萌萌的帘子里还亮着,问她怎么还不睡。
杨萌萌又探出头,脸上带着笑,“陈述,求你件事呗。”
陈述抬头,有点疑惑。
杨萌萌是B市人,还是独生女,娇生惯养着长大,家里虽然不是什么神豪,但也是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她不知道杨萌萌有
什么好求她的,反倒是她,确实是有求于杨萌萌。
陈述顶着杨萌萌的目光走到她的床前,有点扭捏,“萌萌,我其实也有点事想麻烦你。”
杨萌萌吃惊,“怎么了,你说。”
“我最近在实习,你能不能借我一件西装外套,我的兼职工资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我就买一件新的还你,或者把衣服钱给你,你看行吗?”
陈述家不富裕,这是整个学院都知道的事情,更别说她这个朝夕相处的舍友了。
杨萌萌飞速点头,这种小事情,她很乐意帮她,更何况陈述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记得前段时间我妈给我买了几件新的,你等等,我给你找找。”
杨萌萌动作很快,她抽出床下的行李箱,把几件崭新的西装外套放在陈述身上比划。
“这几件你都试试,我妈说是专门为我实习挑的。”
西装外套挂在陈述手臂上,有点分量。
她摸着手感细滑的布料,内心有点忐忑。
陈述开口问,“萌萌,这件外套多少钱啊,我害怕我兼职工资不够还你钱···”
声音越说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杨萌萌找衣服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你放心穿啊,都不贵的,最多就两三百块,你实习嘛,肯定要穿的像回事,都说人靠衣装,钱都是小事。”
陈述点点头,对着杨萌萌诚心的说了句谢谢。
陈述站在穿衣镜前试衣服,突然想到什么,“萌萌,你刚想跟我说什么事来着?”
杨萌萌却突然犹豫了,露出一个笑来,“我也忘了,等我想起来再跟你讲。”
“好。”
周五的公司人烟稀少,连三个前台都少了一个。
陈述揪着衣服下摆,不断地从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上确定今天的衣着是否得体。
她不想再因为穷酸气的衣服,忍受周明决傲慢的眼光。
陈述落座,不期然对上琳达探究狐疑的眼光。
“怎么了,琳达姐?”
“你这衣服从哪来的?”
“我···很久之前买的,一直没有穿。”
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说出一句谎言。
“既然有正装,以后就不要穿那种像是睡衣的衣服,客户来了还以为我们什么人都收。”
“哦,好。”
陈述又听琳达嘟囔了几句,回忆她说的衣服品牌。
两三百,怕是再加个零才能买得起。
陈述轻叹一口气,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杨萌萌。
周五如古井无波,平淡流过。
陈述回到宿舍的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着空荡荡的宿舍,陈述猛然想起,杨萌萌飞往澳大利亚的航班就是今天。
她对暑期实习并不在意,作为家中的掌上明珠,拿到实习证明不过是爸妈一句话的事情,因此早早订好了和男朋友去度假的计划。
杨萌萌想在夏天看雪,对于她来说,四季可以出现在任何时候。
看着身上手感柔顺的西装外套,陈述觉得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压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
陈述已经在公司待了半个月,琳达对她不似开始时那么的冷嘲热讽,也愿意给她分配些小任务,什么打印合同啊,收发传真啊,
寄快递啊。
零零碎碎的,但总比闲着一整天好些。
陈述抱着一大摞的复印件,从紧闭着的办公室前经过,脚步微不可察慢了下来。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怎么见过周明决了。
自从日料店那次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是他从她的面前匆匆经过,甩下一份文件到琳达的桌子上,再下达些简单的指令。
不过,这个过程通常只持续三五秒,并且全程没有陈述的参与。
有的时候,陈述余光看到周明决,但是她并不抬头,但是紧握着签字笔的手指却出卖了她。
她期待着周明决叫出她的名字,哪怕只是让她打印一份文件。
但是并没有,周明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公司上市的事情很成功,但是成功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事情。
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个人时间,从纽约飞B市,再从B市飞往纽约。
他已经36小时没有合眼了。
办公室烟雾缭绕,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成小山,隔着这层雾,陈述觉得她有点看不清周明决。
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抬头。
“这是您吩咐琳达姐的资料,她有一个紧急的工作电话,所以我帮她送来。”
周明决不说话,只是抬眼打量。
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办公室?
哦,想起来了,日料店服务员。
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看起来已经可以扔掉的帆布鞋。
不过今天穿的倒像样,起码不是那么穷酸了。
周明决还想说点什么,被一个电话打断。
“你先出去。”
男人的声音喑哑,还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陈述听着,悄悄地红了脸。
有的时候,陈述总是在想,像周明决这么优秀的,高高在上的男人,身边会站着什么样的女人呢?
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娇小可爱的?还是一嗔一怒都明艳动人的?
陈述想不出来,但是肯定不会是她这样的。
陈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还是满满的胶原蛋白,虽然不施粉黛,但是依旧没办法掩饰她的青春。
但是也只有这些了。
多的,她再没有了。
她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木讷,呆滞,总是眼神放空,宛若定住的木偶,总是要别人多唤几声,才会慢吞吞抬眼。
陈述眼眉低垂,沮丧的感觉如秋风扫落叶,席卷她的全身。
进入三伏天的B市闷热难耐,一丝风也没有,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皮肤蒸的生疼。
陈述手上抱着一沓文件,在楼下等取文件的快递小哥。
她看着手机,明明说一分钟就到,但是通话记录显示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陈述没站在大厦里,因为保安在电话里苦苦哀求,说大厦不允许快递外卖进入,希望她能在门口等他一分钟。
陈述答应了,紧赶慢赶下了楼。
她从不愿意让别人等,哪怕是快递。
又站了一会儿,陈述终于丧失了引以为傲的耐心,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准备上楼。
却没想到遇上了一个好久没见的人。
是周明决。
尽管是难耐的酷暑,周明决仍穿着全套的西装。
一丝不苟,严谨,冷酷。
唯一不同的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陈述从没在周明决脸上见过那样的笑。
周明决会不耐烦,冷漠,疏离,嘲讽,却从未出现过温柔。
周明决下车,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明媚温婉的女人。
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携手走进公司。
陈述低着头,努力遮掩自己的存在,手中的文件被捏出褶皱。
不过短短数十秒时间,周明决所有的眼光都放在那个美丽女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大厦前的陈述。
也好也好,相形见绌。
陈述忽然不想上楼,她觉得站在太阳底下晒太阳也挺好的,最好是能把自己心里头那点见不得光的想法给蒸熟了,晒透了,烧成
一把灰,再也看不见了才好。
身型纤弱的少女站在太阳底下,任由毒辣的阳光抚遍全身,像是自虐一般。
思绪飘忽不定,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快递小哥。
黑瘦的男人站在面前,满头是汗,对着发呆的女孩儿连连抱歉,“真是对不住,车在半路爆胎了,要不然早来了,你没多等吧。”
陈述摇摇头说没事,随后报出取件码便转身走了。
男人站在身后,看着女孩儿被汗湿的T恤,低声自言自语,“真是奇怪,我没来走了不就行了,偏站在太阳底下等,真蠢。”
寄快递耗费许久时间,琳达看着走来的陈述,突然气不打一出来。
“你!你过来!”
陈述站在琳达面前,面上满是不解,她去寄快递的这会儿功夫,哪里又惹到她了?
琳达咬牙切齿,说话声音压低,“我让你去寄快递,你去告什么状?”
“?”陈述没说话,疑惑地看着琳达。
“装什么装,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说的?”
“我说什么了?”
陈述发誓,这句话是一个十分单纯的疑问句,但是落在琳达的耳朵里,就变了味。
琳达揪着陈述的手,进了茶水间,看四下无人,面容更加扭曲。
“你找周总告状,说我让你站在太阳底下等快递,他来问我这种小事为什么让你去干!”
“周总他···他看见我了?”
琳达不假思索,“废话,你找他告状,他能看不见你?”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你能不知道?你别在我面前装了。”琳达面带狐疑,又问,“你找周总都告了什么状?”
“琳达姐,我没告状。”
陈述有些无力,她恨不得把自己伪装成空气,怎么还敢找周明决告状。
琳达上下打量着陈述,半信半疑,“真没告状?”
“真没。”陈述摇头。
茶水间不大,霎时间没了声音,只留下头顶空调出风口发出的嗡响。
琳达哼了一声,留下一句“谅你也不敢”,就扭着腰出去了。
陈述是路总家的关系,就算再怎么远,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也是关系。
想通这一点,琳达不气了,管陈述告没告状呢,以后她不使唤她就是了。
琳达走了,陈述站在茶水间久久不能回神,她沉浸在琳达的话里。
周明决在走进大厦的时候,看到她了,并且还因为自己在大厦外面的模样,问责了琳达。
这个认知让陈述觉得兴奋,周明决看到了自己,虽然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周明决却因为自己在太阳底下暴晒,而问责了琳
达?
陈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周明决是什么意思,他···心疼自己吗?
不不不!
脑子里浮现出的想法立刻被否认,周明决和她不过是几面之交,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更何况···
更何况他身边站着的,应该就是他的太太吧,她虽然没见过她这个远房表姐,但是能光明正大站在周明决身边的,想来一定是她了。
陈述回想女人的相貌,她觉得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那个女人。
温婉大方,在周明决说话时,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会在周明决说完话时,给予肯定的微笑,连两人十指紧握的手,都是那么般配。
所以,周明决可能是因为她是路家的远房亲戚,才特意给琳达发消息的吧。
毕竟再怎么说,周明决的太太也是她的表姐,虽然她这远房亲戚,实在是远的离谱。
想到这儿,陈述觉得自己如擂鼓般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