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来时不逢春》度尽

4、第四章

　　看着眼前陌生的装潢，陈述就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宿舍。

　　这个房间太好了。

　　深色实木铺就的地板，还有一张超大尺寸的四柱床，暖黄色的壁灯投射下的柔和光晕，让这一切看起来十分不真实。

　　陈述抬脚下床，踩在手工编织的羊毛地毯之上，有些恍惚。

　　她穿着陌生的睡衣，走在陌生的房间，推开了陌生的房门。

　　客厅坐着的是琳达，她松了一口气，努力忽视心头那丝失落。

　　“你醒了，先去洗漱，早饭已经做好了。”

　　不对，是早饭已经送来了。

　　陈述站在卫生间，毫不夸张地说，这间卫生间比她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豪华。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茫然，眼睛肿的像个桃核，眼下还有一圈不算明显的青黑，陈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刷牙。

　　糊里糊涂的洗漱，糊里糊涂的吃饭，等彻底回过神来，俩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吃水果。

　　“琳达姐，昨天是你送我来的吗？”

　　“不然呢？这是我家，我不送你来谁送你来的？”

　　琳达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我说，你看咱们部门里还有谁像我一样，人美心善。”

　　琳达吃了一个蓝莓，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夸着自己。

　　“······”

　　“不过，你昨天为什么要喝酒？就因为周明决说的话？”

　　陈述握着水杯的手一紧，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怎么会。”

　　这笑意味深长，琳达怎么能看不明白。

　　“你别放在心上，周明决他就是那么一个人，高高在上惯了，没其他意思。”

　　“···我明白。”陈述轻轻点头。

　　琳达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没明白。

　　得，白说。

　　占满一面墙的电视里，播着当下最火的电视剧，琳达被逗的花枝乱颤。

　　陈述拘谨地坐在一角，浑身散发着无所适从的信号，一只嫩白的手也一直抠着杯子。

　　陈述坐的十分板正，背上仿佛捆着一个十字架，眼神看似放在面前的超大电视上，实际上不知道已经偷瞄了琳达多久。

　　“琳达姐，昨天谢谢你帮我说话。”

　　“嗯？”琳达还沉浸在剧情里。

　　“嗨呀，小事情，别放在心上。”

　　烈日穿过透明玻璃，灼人的光变得温暖，落在陈述的腿上。

　　保时捷停在学校宿舍的时候，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

　　尽管正值暑假，依旧有不少人选择住在学校参加实习。

　　于是，在和琳达挥手告别的时候，不少人对陈述行注目礼。

　　琳达摘下墨镜，甩了甩柔顺的大波浪，从副驾驶的车窗向外看去，“走了，别想姐，下周见。”

　　“好的，拜拜琳达姐。”

　　看着保时捷的车屁股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陈述转身上楼。

　　其实，琳达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至少这两天，她觉得琳达就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傻大姐。

　　单纯，没心机，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吃吃喝喝，买买名贵的首饰和包包。

　　其他的，全都不放在心上。

　　陈述又想到自己，无财无貌无背景，拿什么和那些个天之骄子比呢。

　　周明决扯了扯领带，迫切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机场出口，并不惹人注意。

　　司机拉开车门，问周明决去哪。

　　男人眉头皱着，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压抑着些许不甚明朗的情绪。

　　“老宅。”

　　连轴转了几天，原本想趁着长途飞行，在飞机上好好休息，谁知道头等舱里的一对夫妻从窃窃私语到大声争吵，不过用了短短五分钟，周明决听得太阳穴直突突，到最后也没合上眼。

　　下了飞机，电话信息微信不断涌出，他挑了些重要的回复，最后才看见路西雅的消息。

　　“下了飞机先回老宅一趟，爸有事情要找你。”

　　五分钟后又发来一条。

　　“爸好像有点生气。”

　　本就没休息好，周明决头更痛。

　　路锋能有什么事情找他，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但是他既然是以入赘女婿的身份进了路家门，那路锋早该做好他会接手路家全部家业的准备。

　　现在看来，仅仅是时间提前了些许而已。

　　一会儿面对路锋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脸色呢？

　　兴奋的感觉充满周明决的全身。

　　愤怒？激动？还是悔不当初？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在一群男人里面挑中了他当上门女婿。

　　路锋是不是也没想到自己的家业，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别人的跳板，成为别人向上爬的敲门砖。

　　想到路锋扭曲的脸色，周明决的疲惫一扫而光。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车子驶过繁华地带，慢慢开进僻静的区域，路家老宅在郊区，是个年代有些久远的别墅。

　　司机问需不需要等他，周明决摇头，转身迈进那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洋房。

　　路锋正和路西雅下国际象棋，因此听见周明决的声音，父女俩也只是抬头应了声。

　　只是灯光如昼，周明决分明看到路锋的脸色不似刚进门时那么晴朗。

　　男人换了拖鞋，缓步走到路西雅身边，环抱住身形纤弱的女人，声音宛如和风细雨，“今天怎么有兴致和爸来一局，你不是嫌时
　　间长，没耐心吗？”

　　路西雅抬头娇嗔，“哪有的事，你不要老是在爸爸面前挑拨离间，爸爸现在已经把你当成儿子，把我当成儿媳妇了。”

　　说罢，朝男人古铜色的胳膊上轻拍了一掌。

　　周明决浅笑，在路西雅发顶落下一吻。

　　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保姆把菜上齐，不再多留。

　　三个人挪了位置，在餐厅落座。

　　路西雅是有钱人家娇养大的，餐桌礼仪很好，从开始吃饭，基本没说过话。

　　只是在路锋问道周明决最近在忙什么的时候，扬起一个浅笑，说俩人前段时间去了趟美国度假。

　　路锋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我怎么听说是明决一个人去的，身边唯一一个女人，还不是你。”

　　“爸爸说的哪里话，明决去哪里我还不清楚吗。”

　　路西雅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一双杏眼嗔怒的看着路锋。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看着周明决，“你去美国干什么？”

　　“结婚的时候西雅就说想去美国，但是我一直忙着，前段时间空了下来，就带她去了。”

　　周明决说话毕恭毕敬。

　　话音刚落，路锋将手中的筷子摔在桌面上，语气十分不满，“我是老了，不是死了！”

　　“我一直拿你当继承人培养，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说罢，从手机里调出一份资料，将手机中重重掷在周明决面前。

　　“你现在是大权在握，没想到背着我，已经可以玩的这么大了？”

　　周明决低垂着眼睫，面色依旧如清风明月。

　　“爸，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公司经营不善，我自然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公司起死回生，”眼神看向路西雅，继续说道，“并且西雅嫁给我的时候，您就警告过我，一定要让西雅过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您又是在指责我什么呢？”

　　“前段时间公司爆出经营不善，是不是你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谁告诉您的？”周明决皱眉，像是对受到无端造谣感到困惑。

　　“你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路锋瞪眼看着他，威严的样子让路西雅觉得有些瘆人。

　　“爸···您别动怒。”路西雅轻声劝解，随后又对着周明决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周明决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公司经营不善，股价下跌，是因为在您掌权的时候有太多弊病，底层员工不作为，中层员工不稳定，高层管理混乱，您当初因
　　为那位助理，可没少往里面塞皇亲国戚吧···”

　　“你给我住嘴！”

　　手边的茶杯落在周明决的脑门上，瞬间砸出一个血窟窿。

　　路西雅惊声尖叫，忙扯了手边的餐布压在周明决的额头。

　　看向路锋的一双杏眼霎时间红了。

　　周明决似乎毫不在意那伤口，紧盯着面前那张年迈的面孔，“您说是把我当成接班人培养，可是在我向您提出建议的时候，有哪次被采纳了？既然您不把多年心血放在眼里，不如交给我打理。”

　　白色的餐布被血渗透，周明决握住路西雅微微颤抖的手，语气轻柔，“我没事西雅，你先上去，我有话要跟爸讲。”

　　路西雅红着眼摇头。

　　“乖，听话。”周明决的声音柔和，但是也不容拒绝。

　　餐桌上只剩下两人，周明决与路锋相对而坐。

　　“爸，我是在帮你啊。”

　　周明决语气轻柔，嘴边甚至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外头那个继承家业吧，不然也不会扔在国外，一次也没接回来。”

　　“你想说什么？”

　　其实在成为上门女婿之初，他是想过好好当一个赘婿，可是人一旦尝过权利的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开始想要更多，直到他真的发现了路锋的秘密。路锋是一个传统的实干家，钱他想要，面子和名声更不想丢。于是，养在外头的那个始终不敢带回来，害怕成为别人的笑柄。所以，路家的一切，最终都会是路西雅的，都会是他这个女婿的。

　　于是，他慢慢地爬啊爬，终于爬到了路家的权利中心，成为所有人都不敢忽视的一位。

　　当然，少不了那些两头摇摆，想要多捞些好处的人。

　　但是他不介意这些，人嘛，总是要为自己多找些后路，更何况，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爸，既然家业最后一定会留给西雅，我现在做这些，您又害怕什么呢？”

　　“我很感激你提携我与微末之时，当然，婚前没有进行财产公证，那么，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周明决抬眸看了一眼老丈人不虞的脸色，心情更加愉悦。

　　“我知道您最担心的是什么，我答应您，我绝对不会同西雅离婚，我有的东西，西雅一样都不会少。”

　　路西雅不知道这场谈话最终是如何结束的，她坐在卧室里，只觉得心头不安。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周明决神色自若打开房门，问她要不要回市区的房子住。

　　路西雅想问他跟爸爸怎么了，为什么爸爸会生那么大的气，但是最后看着周明决，也只是摇摇头，“爸爸今天不太开心，我想留
　　下来陪他。”

　　周明决倚在卧室门口，笑的风流倜傥，“好啊，那我今晚先不陪你了，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去处理一下伤口。”

　　路西雅压抑住自己冲上去嘘寒问暖的心，缓慢点头说好。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家人，她觉得自己也需要静一静。

　　周明决从那栋灰白的建筑走出来，看了眼时间。

　　不早不晚，他觉得从医院出来应该还有时间喝一杯。

　　从车库里开出一辆熟悉的车，坐上驾驶位，风驰电掣的在蜿蜒的马路上行驶。

　　再从医院出来，脑门上已经多出一块显眼的白色纱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