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窖残简·逆声录》宸歆瀛

6、第五章 戚宴承欢（上）

　　第五章戚宴承欢（上）

　　只见来人是皇帝近身的传宣涓人李顺，他步履轻疾地踏入连廊，鞋履碾过青石板上轻响，走近青穹·玉璃身旁。苏穆拉见状，当即敛了神色，悄然退至穆妃身侧，侧身面朝来人。

　　李顺躬身行礼：“奴才李顺，参见穆妃娘娘。”

　　青穹·玉璃正执盏浅啜，绿雪芽清幽的兰花芬芳，在口腔里绽放，鲜爽甘醇，持久不散，茶汤顺滑细腻，滑过喉咙如丝绸般柔和。她闻言缓缓转过脸，杏眼里漾着笑意，轻声的问：“大涓使怎么过来了，是皇上有何吩咐吗？”

　　“回主子话，是。”李顺微微抬头回应，又迅速垂下，继续答道：“和硕祥妃大驾进京朝觐，皇上特以戚属礼召见，今夜在崇极殿设大宴，偕皇后与诸位大臣列席作陪。请苏掌事为娘娘打点起来，预备着赴宴。”

　　“是”苏穆拉对着李顺微微颔首，虽声音沉稳如常，脸上却难掩隐秘的雀跃。

　　“哈，祖母哈屯到了！”青穹·玉璃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倏地站起身，欢喜的攥住苏穆拉的双手摇晃，主仆二人对视着，苏穆拉被她晃得眉眼弯弯，素来严肃沉稳的脸上少见的绽开真切的笑意，开心的嘴角咧开，冲着主子笑，露出几分难得的鲜活稚气。

　　李顺见状，躬身行了一礼，悄然告退，脚步轻悄地退出连廊，离去。

　　入夜，崇极殿里人声鼎沸。青穹·玉璃牵着景渊的小手，苏穆拉紧随其后，缓步踏入殿门。立在门口的涓人拉长了调子唱喏：“穆妃娘娘驾到，九嗣郎驾到~”，喧闹瞬间敛去，王公大臣们纷纷噤声，转向着入殿的方向行礼。

　　青穹·玉璃温声让众人平身，一位小涓人引着她往西侧偏席走去，苏穆拉快步上前为二人拉开锦凳，又小心翼翼将景渊抱起到青穹·玉璃旁边紧挨着的席位落座。

　　刚坐定片刻，殿外再次传来涓人尖细的唱喏：“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和硕祥妃娘娘驾到~”

　　满殿之人闻声皆起身，躬身行礼不迭。青穹·玉璃也牵着景渊站起身，目光望向殿门。只见皇帝身着明黄龙袍，肩披玄狐裘，步履沉稳地走在前方；皇后紧随其后，凤冠上大东珠的华光炫影随动作轻晃，流光溢彩；另一侧的和硕祥妃身着绛紫织金袍，银丝挽髻，慈眉善目，目光刚入殿便精准地落在了青穹·玉璃身上母子身上，眼底尽漾着慈爱的笑意。

　　三人登上主位落座，皇帝抬手朗声道：“爱妃平身，众卿平身，赐座。”

　　“谢皇上。”众人齐声道谢，纷纷归座，衣袍摩蹭的窸嗖声此起彼伏。

　　皇帝端起面前的酒盏，目光扫过殿内：“今日和硕祥妃远道而来，朕特设此宴，以叙戚属之情。席间所备马奶酒，乃皇室特供，赏诸位与宗亲同饮，共贺此番相聚。”说话间，侍女们便已为众人斟好了酒，众人皆举杯和之。

　　青穹·玉璃也掩面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抬眼望向主位，恰好与和硕祥妃的目光撞个正着。祥妃眼中满是慈爱，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待内侍又添满了酒退下，和硕祥妃便笑着开口，声音温润如春风：“玉儿，许久不见，怎得瞧着像是轻减了许多。”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身旁的皇帝一眼。皇帝讪讪的礼貌的笑了笑。

　　青穹·玉璃紧忙起身欠身行礼，笑意盈盈：“玉儿一切都好，多谢和硕祥妃娘娘关怀。一路车马劳顿，娘娘身子可还安好？玉儿日夜都惦记着您。”

　　“安好，安好。”和硕祥妃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她身旁的景渊，语气、眼神愈发慈爱柔和，“景渊都长这么高了，上次还是一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呢，过来让祖祖仔细瞧瞧。”

　　“是。”景渊点了点头，脆生生的应着，从容地从席位上下来，走上前去，在座群臣的目光也随之移动。

　　他的腿相较于上座席位下的台阶略微有些短，踏上主位台阶时，每上一级身子便微微歪斜一下，却依旧稳稳当当走到和硕祥妃面前，屈膝跪地，奶声奶气地喊道：“恭请和硕祥妃娘娘圣安，愿娘娘福寿康宁，颐和常乐。”

　　和硕祥妃听罢脸上乐开了花，爽朗的的哈哈大笑了几声，伸手拉起景渊，景渊顺势扑进了她的怀里，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祖祖好。”和硕祥妃更欢心了，直接将他抱到自己身旁坐着，侧脸看着他，爱怜的轻轻抚摸着景渊的小脸，对着皇帝和皇后说，“你们瞧这孩子，浓眉大眼，跟善恪小时候一样。”

　　皇后也附和的朝皇上笑着说：“额吉说的很是，都说外甥肖舅，景渊可不就跟善恪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帝听罢，爽朗的大笑，语气欣慰道：“若是景渊长大能像柯沁王那般文武双全、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那必是我大沧之幸啊！哈哈哈。”

　　和硕祥妃点点头，目光扫过殿内，语气郑重：“景渊不仅是皇帝的嗣郎，更是柯沧联姻结出的唯一硕果，是我柯沁部与大沧朝未来的共同指望，是咱们两部牢不可破的血缘羁绊，是江山稳固要紧的根基。”

　　群臣纷纷颔首称是，眼神虔诚的望着主位三人。最前排的蓝翊面上波澜不惊，握着杯子的手却暗暗加重了力道。这位小小年纪便屡立战功，如今又刚在山州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将领，本是曾经的沧溟汗继妃之子、老汗王的大妃也是他嫡亲的姨母，背靠乌澜部这个曾经位列沧族四大部之一、实力雄厚、老汗王极其看重，是沧族最重要的联姻部落和军事支柱。可如今，母妃逝世、乌澜部也因被大汗收服归属大沧而不复存在了。若非如此，此刻在皇帝左右的上座者应该是他的母妃与母族势力，被众人仰慕的也应该是战功赫赫的自己，而非一个乳臭未干、资质不明的孩童。

　　谈笑间，又有一行仆从端着食盘鱼贯而入，给每人面前的案上都摆上了一盏温热的奶酒炒米粥，白瓷小盅衬着金黄的粥品，香气袅袅散开。

　　鸿晟慈这位沧朝新贵，也在此次宴会之列，且坐在东侧十分靠前的席位。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盛放粥盅的托盘，忽然瞥见小盅旁一个熟悉的小纸包，那纸包的样式…… 他心头猛地一紧，诧异得左顾右盼，只见旁人纷纷拿起纸包，拆开后将里面的粉末倒入粥中，搅拌均匀后品尝了起来。

　　他迟疑着拿起纸包，指尖捏着薄薄的纸页，拆开一角，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香鲜的咸味混着一丝微麻在舌尖化开，他内心骤然一惊：“是椒盐。”

　　此刻，他恍然大悟，连日来的忙碌瞬间褪去，青穹·玉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一下子尽数涌上了心头，山宫庙内她时而柔缓时而急迫的那么多的话语，这时也一句句的犹在耳畔。

　　“鸿爱卿”皇帝的呼喊打破了他的怔忪，只见皇帝指着他手中的纸包笑道，“鸿爱卿一直在中州生活，想来还未曾尝过咱们大沧的奶酒炒米粥吧，温润滋补、香醇浓厚，爱卿尝尝。”

　　鸿晟慈听完心头一震，连忙应道，“是，谢皇上。”慌乱端起粥盏吞了一口，全然无心品味感受所谓什么香醇什么浓厚。

　　“鸿大人为新政效力颇多，如今我大沧日新月异，鸿大人功劳不小。”皇后也开口夸赞，满脸笑盈盈的看了一眼皇帝，又继续说道：“皇上恩泽，看重大人，今日宴会特许以马奶酒入粥，按照咱们大沧宫宴的规制，是视大人如同王室宗亲的殊荣啊，本宫也是头回见皇上如此宠信一位臣子呢。”皇上看着鸿晟慈笑着点头附和。

　　“头回……”鸿晟慈胸中喃喃，心头又是一震，僵直的站起来拱手谢恩。

　　“这位鸿大人，本宫也听闻了，实是一心要在咱们雪京扎根呢。”和硕祥妃忽然开口，“前些日子还托了咱们善恪调派人手，去迁远在闽州的一家老小过来呢。”说着，眼睛不错目的盯着鸿晟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鸿晟慈却从她脸上和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狡黠。

　　皇帝听了，睁大眼睛，脸上绽开十分欣喜的笑容，连声道：“噢？好好好！往后再有这等小事，爱卿直接告诉朕就是了。爱卿为了江山社稷劳苦功高，朕必对你有求必应。”

　　鸿晟慈心头再震！又木然站起来再次拱手谢恩。坐下后微微的抬头，目光在帽檐下隐蔽的望向对面席位的青穹·玉璃。

　　青穹·玉璃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也抬眼望过来，四目相撞。她边故意似的拿起小银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粥品，边眸子亮晶晶的直勾勾摄人魂魄，嘴角噙笑，俏皮地快速挑了下眉梢，又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鸿晟慈怔怔地望着她的侧脸，鬓边的珠玉宝翠随动作轻晃，摇曳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这个满脸天真烂漫，自诩“只略识得几个字，却不通文墨”的异域女子，聪慧果决，锦心绣口，又带着几分娇俏灵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空了的纸包，心绪错综复杂。

　　殿内的欢声笑语依旧，各色美酒的醇香与佳肴的香气交织，连绵不绝的丝竹伴奏笼罩着众人，唯有鸿晟慈心中波澜起伏，心里存着对面那个从容浅笑的倩影，久久无法平静。

　　而此时，宴席之上，还有另一双眼睛，一颗心儿，在无人察觉之处，悄悄的系在青穹·玉璃的身上。

　　那目光藏在帽檐的浅影里，混在殿内交错的烛影中，既带着几分克制的审视，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牵绊。她抬眸浅笑、启唇应答，那目光皆不自觉地追随着。一颗心也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断地泛起涟漪。在寂静中凝结着隐秘的牵挂，与殿内的人声嘈杂和丝竹交织，沉在无人关注的角落。

　　——第五章·终——

　　环控主机「黯岚」：本章实时追加语义偏移项5;新增已写入「蒙太奇密钥池」，版本号自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