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谢渊应王遗风之邀去同福酒楼赴约,腰上别了把枪,带着人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军团的守卫屏息静气地守在包厢前,呼吸都不敢大声分毫。

      王遗风正坐在窗前抽烟,听见谢渊进屋的声音,也不回头看一眼,依旧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仿佛没有发现这个人似的。

      谢渊坐在他对面,满心满肺都是不情愿的怒火,他将护腕往上推了推,露出伤痕遍布的手腕来,大张阔斧地搭在桌子上。

      此时是他们难得的安静的相处,尽管气氛依旧剑拔弩张,却始终没有机会能将背后的枪抽出来。

      王遗风虽是一代英杰,却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极其擅长背刺。这是战场上一种难以评判的策略,胜者是足智多谋,败者是阴险狡诈。好在王遗风自打建军多年未曾一拜,也不至于现在就被城里人戳脊梁骨,可后世如何评判,那也是说不准的事。

      谢渊一直看不惯王遗风这种做派,尽管他知道这是战术,偶尔遇上败局,还会觉得同病相怜。王遗风近些年不知怎的得了病,找了几个医生都不好使,新聘的西洋医生又死在了海上,他便就当上天铁定了心要他的命,反倒自得其乐地退下阵来,把军队尽数交给莫雨管理。谢渊听说了这件事,非但不曾开怀,反而有些怅然,战场上相遇的情分就算再血腥也比市井间擦肩强势百倍,兴许这就是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此刻其中一个英雄消瘦的身形倚靠在窗边,另一个留着一把胡子,也显得有些佝偻了脊背。人从来都不会想到自己老了的那一天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但显然,等到那时真正到来,一切都比想象中要夸张得多。

      酒楼的服务生作证是谢渊先开的口,他送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听见那个身形更宽阔一些的男人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王遗风轻轻磕了磕烟枪,将那粉末状的散发着浓郁气味的烟灰磕到手旁的茶杯里:“找谢会长叙叙旧,多年未见了,你与从前倒是没什么改变。”

      “你却是大相径庭,”谢渊冷哼一声,将那凉了一半的茶泼在桌布边缘,“抽上这害人东西,你那宝贝徒弟怎么也没逼着你把它给戒了?”

      “人固有一死,他只负责给我送葬,具体怎么死还是由我说了算。”

      王遗风深吸一口,放下烟枪,有些消瘦的脸颊却依旧残存着数年前云淡风轻的模样,隔着一道正邪之间血红色的帷幕,平静地看向谢渊。

      “歌剧就在后天开场,你当真准备让穆玄英去?”

      谢渊冷哼一声:“管天管地,还管我如何叫我徒儿历练?”

      “你这个人就是吃了炮仗,还没说话自己先炸了,”王遗风被他那火药式的语气一冲,从舌底也滚出一股怒火来,“歌剧院的事情倘若你不知,我也就不再提,要那小子就此留在那了,也莫要滚来找我的茬。”

      谢渊最擅长跟他对着干,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气来,冷冷道:“我岂会不知?能把握毛毛行程的人必然不简单,此一去如若不是冲着你们家那个小疯子,就是要杀毛毛。可他执意要去,谁又拦得住?大不了聘个高手跟着,我谢渊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王遗风自然也不会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出兵,但既然这话叫谢渊说了,他也便不屑于再重复一遍。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压下心中的怒气,想要表现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却还是在“老朋友”面前冷静了个寂寞,厌恶地皱了皱眉。

      “就算如此,‘小疯子’征战四方杀人无数,从不受你们正派人士待见,也比高门大院里养起来的温水鱼要好得多,”王遗风一口菜没吃,却已经被谢渊几句话气了个半饱,出门前劝慰自己的清心咒忘得一干二净,只想早早结束话题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你谢渊自诩正人君子,却丝毫不懂培育君子之道。手上不沾一血的未必是正道,可能也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你又怎么知道在你手下蛰伏的是不是只乖巧的家猫?”

      没等谢渊回话,他的耐心就到了极点,收起烟枪拢了拢衣领,愤而离席,出门前只给谢渊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哦我忘了,谢会长一介莽夫,又怎么会明白这个道理。”

      彼时已是暮春时节,同福酒楼最引以为傲的嫩柳也在这样匆匆的年光里褪了个干净。唯一能入眼的便是一楼庭院里栽种的各色新花,王遗风的身影便从那些明艳的秀丽里穿行而过。谢渊也被他气的半死,连饭都不想吃一口,叫来影就打算回家。门口的士兵已经撤去,大堂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营,阳光从四面八方照彻整间酒楼。

      唯有门口的花丛是如此的不顺眼。

      谢渊气从中来,却无处发泄,又不愿和王遗风踏上同一条道路,便叫了影,从后门绕了个远路回去。影是他的暗卫,惯会飞檐走壁,一路都在屋檐上护送着谢渊穿街越巷。等到谢渊回到了商会里的屋子,已是冷静了一二,倚在栏杆上吹风。影便过去向他询问今日所说,又与他报告今天穆玄英又打算干什么他自己的大事,谢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应了一声,满脑子都是不久后歌剧院可能发生的变故。

      影向来是最能明白谢渊心思的一个人,他本人也不怎么掩饰,仔细观察一下神情就能明白大概。这位暗卫常年扣着副面具,有人言他小时遭遇一场火灾烧坏了脸,也有人猜测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露面,但流传更广的说法是他常年潜行于暗夜,需要全副武装才可不被敌人发现。穆玄英曾见过影面具下的脸,但这么多年来也忘了个大概,整个商会竟然只有谢渊还记得,若是旁人问起,只说是个帅哥,具体如何,闭口不言。

      此时这位扣着面具的帅哥从房檐上跳下来落在谢渊身旁,一开口就是一把低沉清澈的好嗓音:“毛毛已经做好了后天的准备,他托我来问会长还有没有需要嘱咐的。”

      谢渊恍若初醒,干咳了一声:“没有,叫他小心就好。”语罢,他又想到了此次与宝贝徒弟同行的小子,眼神一下子聚焦,整个人也看着更严肃了一些,“若是有危险,也莫要强求,先救人,确保剧院观众性命无虞后再去抓捕幕后黑手,……还有时刻提防着莫雨,以免被他背刺一刀,防人之心不可无。”

      影说:“最后这话,他怕是不会听的。”

      谢渊道:“只是一句忠告,莫雨虽疯,却应该也不会对他动手。”说着他又转过身去观望数里外绵延的青山,在那隐秘的色彩里慢慢地沉下了心思,“此时倒要庆幸,他们年幼曾相识了。”

      影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隐藏在云层里的风景,面具下的面容看不见神情:“会长明明并不愿毛毛介入此事,却为何又要任他一意孤行?”

      “这孩子看着好说话,其实脾气倔得很,你也说了,他这是一意孤行,”谢渊用手摩挲着栏杆,数年过去,这木制的格挡已经被无数人的手指磨出了一片光滑,此时在艳阳下静静反射着刺眼的光,“跟他爹一样,路遇不平必拔刀相助,你怎么劝他,都是劝不动的。”

      “穆先生也希望毛毛一生平安顺遂。”

      “穆兄深明大义,把毛毛托付给我的时候,说希望他成为一个义商救扶天下,或是入伍参军为国厮杀,可我最终心软,还是把毛毛养在了一片温水里。”商会领地少人嘈杂,临近日中,更少有人出门散心交谈,谢渊站立在高处,唯见阳光四散,房屋静寂。数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安逸的暮春,他刚从一片腥风血雨中救出这个孩子,怀里抱着布娃娃,哭的脸上的泥滴溜溜往下滚。而这小哭包如今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少年,身量从腰间到与自己一般高矮,却也不过眨眼十余年。

      “如今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行商,不从武,也不愿随波逐流潦草度过一生,”谢渊用手掸掸衣角蹭过的泥尘,看着那渺小的颗粒遗失在茫茫的风里,轻轻地摇摇头。

      “他若不做众人仰慕的圣人,那就让他暴露自己的问题,若不想走我与穆兄为他铺好的路,未来的世界就由他自己打造。怪只能怪他生在乱世,却也庆幸于他生在乱世,如今世道成圣还是成佛都不重要,若他想做侠——”

      谢渊一挥袖,眼神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尖锐的光,从栏边猛地直起了身子。

      “那就让他痛痛快快做个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