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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一名船员 ...

  •   “它……是谁……?”

      徐七千在意识里颤声问道。

      那旧制服身影带来的空寂诡异,比下层的污秽怪物更让他心底发凉。

      捌萬背靠楼梯间冰冷的墙壁,没有立刻回答。

      下方渗上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徐七千能感觉到,捌萬意识深处翻涌着某种晦暗的东西,不是恐惧,更像一种被强行触发的、带着锈味的抗拒。

      “徐七千。”捌萬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比平时更沉,更模糊,像在辨认脑海里的残象。

      “我见过它,你也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

      “什么?”

      徐七千追问。

      “你身上还留着它的‘印记’。”

      捌萬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烦躁,似乎那些记忆碎片让他不适。

      “有些事,我现在不想让你知道。”

      他顿了顿,像在抵抗那些自动浮现的画面:

      “……通铺,油污的饭盒,永远在晃的吊灯……那段日子,对父亲来说很难熬,对你也是。”

      他的声音低下去。

      “我们本不该回来,但我们必须回来。”

      “那年海风号,四十一个船员,无一幸免。其中最小的15岁,姓李,就是刚刚那位。”

      他吐字清晰,却让徐七千脊背发寒。

      “那是……死人?”
      徐七千声音发干。

      “是。”

      捌萬答得干脆,但徐七千能感到他话里有刻意压下的东西。

      楼梯下方一片死寂,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没散,只是变得更隐蔽,更耐心,像潜伏在暗处的捕食者。

      “得离开这层。”捌萬说。

      目光锐利地扫过昏暗的上下通道,“这里太‘旧’了,旧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且,‘它’——不管是什么——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再待下去,只会遇到更多那种‘记录’,或者更糟的。”

      “那我们去哪儿?”徐七千下意识问,尽管身体控制权已不在他。

      “往下。”

      捌萬毫不犹豫,指向那倾斜向下、没入更浓重黑暗的楼梯。

      “上面太干净,太像布置好的舞台。下面黑,脏,但也许……更接近真实,或者说,更接近‘现在’这艘船出问题的核心。”

      他边说边已开始向下移动,脚步极轻,几乎无声,身体始终保持着一种易于发力或闪避的姿态。

      “还有,”捌萬在意识里继续说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变了。”

      “什么任务?”

      “睡觉。”

      “啊?!”

      徐七千懵了,在这种鬼地方、这种时刻,睡觉?

      “没开玩笑。”

      捌萬的声音严肃。

      “你的意识太活跃,恐惧像灯塔一样亮,太容易暴露。有些‘东西’就是靠吸食这个定位猎物的。”

      “你能搞定吗?”徐七千忍不住问。

      “比你靠谱。”

      捌萬在意识里白了他一眼,带着惯有的嘲讽,但随即语气转沉。

      “你的任务是让林翊尘找到你。”

      徐七千心头一震。对了,如果睡着,梦境被这里的异常侵染,或许反而能成为一个精神信标……

      林翊尘也许有办法通过这种连接定位自己。

      “而且……外面应该也出事了?”

      “可是……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感到荒谬,肾上腺素仍在冲击着他残留的感知。

      “要不要我给你数羊?”捌萬冷不丁来了一句,语调居然有点认真。

      “……不用了,哥。”

      徐七千哭笑不得,但紧绷的神经确实因这熟悉的互怼松了一丝。

      “下面……好像有声音。”在意识被强制放松、逐渐模糊前,徐七千挣扎着提醒了一句。

      捌萬也听到了。

      从楼梯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极其微弱、仿佛海浪冲刷着空洞船舱的呜咽声,其间夹杂着某种……低沉而规律的音节。

      不像人言,更像古老的、被水浸泡得膨胀腐朽的经文,在无风自动,持续吟诵。

      “嗯。”

      捌萬应了一声,眼神冰冷,嘴角却扯起一个极淡的、没有温度的弧度。

      “正好。”
      “让它‘看’得更清楚点。”
      “你睡你的,剩下的……交给我。”

      徐七千最后的清晰感知,是捌萬彻底接管了身体所有细微控制权,他自己的意识像一片失去重量的羽毛,向着无尽而温暖的黑暗缓缓飘落。

      远处那海浪呜咽与低沉呓语,似乎扭曲成了模糊又诡异的摇篮曲。

      而在那意识沉入的黑暗底层,在比船舱更深的“深处”,某个庞大、古老、沉睡已久的意志,似乎因为新鲜“恐惧”与特定“记忆”的流入,微微动弹了一下。

      它感受到了两个紧密重叠又截然不同的灵魂波动,其中一个……散发着让它熟悉到骨髓、也因此痛恨到极致的、遥远却又仿佛昨日的气息。

      模糊而贪婪的意念,在意识的深海中无声荡开。

      与此同时,徐七千沉入的梦境并不平静。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坠入冰冷的深海,周围昏暗,却有无数苍白浮肿的手臂从更深的阴影里伸出,无声地、执着地想要抓住他。

      他拼命扭曲身体,在逼仄的梦境空间里笨拙地躲闪。

      一个混杂着水流与回音的意念,似乎直接响彻在他梦的底层:

      “想逃……?”

      “你逃得掉吗——”

      与此同时——

      捌萬脚步一顿,猛地抬头,望向下方那呓语传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层层舱壁与扭曲的空间,直视那恶意源头的本身。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吐出四个字:

      “找到你了。”

      然后,他不再犹豫,继续向下,向着那呓语的源头,步伐稳定而决绝,如同赴一场早已注定、无法回避的约。

      “……你回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却并非从某个固定方向传来,而是仿佛整个底舱的墙壁、粘稠的黑水、乃至空气中弥漫的甜腥味都在共鸣震动。

      形成了这含混、重叠、如同千百人同时低语的声响。

      “嘶。”捌萬停下脚步,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

      “你这声音怎么‘人山人海’的……这些年,偷‘吃’了不少‘零嘴’吧?也不怕撑坏了你那不剩多少的‘胃口’。”

      他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蠕动的黑暗。

      “……回……来……”
      “……还……给……”

      含糊不清的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又像溺毙者喉管里最后的水泡声,断断续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是完整的话语,更像是某些残留的意念,借着那些僵立或蠕动的“船员”躯壳,勉强挤出的一两个词。

      捌萬停下了向下探索的脚步,站定在楼梯末端与更深处黑暗的交界处。他侧耳听了听,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他目光扫过那些在幽暗光线里轮廓模糊、蠢蠢欲动的影子。

      “差点忘了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嘴’没了,吃不了‘饭’的滋味,可还习惯?”
      他刻意加重了“嘴”和“饭”的发音,嘲讽意味浓得化不开。

      “吼——!!”

      回应他的,是一声并非人声的、混合了无数痛苦与怨念的尖利嘶鸣!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精神,震得人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捌萬身后台阶转角阴影里,两道先前毫无气息的身影猛地扑出!

      正是两个穿着破烂水手服、皮肤青黑浮肿的“船员”,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带着浓重的海腥与尸臭。

      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枯瘦如爪的手指深深掐进他的皮肉,冰冷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撕扯力瞬间传来,似乎想将他直接扯碎!

      “啧,急了?”

      捌萬身体被扯得晃动了一下,眉头都没皱,反而嗤笑一声。

      他并未强行挣脱,而是任由那两个“船员”发力,自己则顺着这股力道,腰身猛地一拧,被抓住的双臂骤然爆发出与那清瘦外表不符的恐怖力量,反向一抡!

      “砰!砰!”

      两个“船员”被他当成沙包一般狠狠对撞在一起!

      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它们口鼻和撞击处渗出。

      它们发出嗬嗬的怪声,动作却未停止,依旧死死抓着不放,其中一个甚至张开几乎腐烂到牙龈的嘴,朝着捌萬的脖子咬来!

      捌萬眼神一冷,头部后仰躲开撕咬,同时提膝重重撞在身前那个“船员”的腹部。

      那东西干瘪的腹腔发出古怪的塌陷声,力道稍松。

      趁此机会,捌萬被抓住的右臂肌肉贲张,暗劲一吐,硬生生震开了几根紧扣的手指,手腕翻转,五指成爪,反向扣住了那“船员”的手腕,用力一掰!

      “咔嚓!”

      腕骨断裂。

      那“船员”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垂落。捌萬毫不停歇,腾出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似乎有极淡的金芒一闪而逝,快如闪电般刺入另一个“船员”空洞的眼窝,狠狠一搅!

      “噗嗤!”

      那“船员”浑身剧烈抽搐,抓住捌萬左臂的力量骤然消失,软软瘫倒。

      捌萬左臂随即发力,将只剩单臂抓着自己的那个残破“船员”抡起,狠狠砸向旁边锈蚀的舱壁!

      “咚!”

      沉闷的撞击声后,那东西也滑落在地,不再动弹,身体迅速变得干瘪,仿佛支撑其活动的某种东西被击散了。

      解决掉这两个偷袭者,不过短短两三秒。

      但捌萬的呼吸也微微急促,左臂衣袖被抓破,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青黑色抓痕,正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他看都没看伤口,只是甩了甩手,目光如鹰隼般盯向前方黑暗更浓郁处。

      那里,粘稠的黑水无声漫过锈蚀的地板,一个接一个的身影,正从黑水之下,或从周围肉质般蠕动墙壁的缝隙里,缓缓“浮”出。

      它们大多残缺不全,有的只剩骨架挂着碎布,有的肿胀溃烂,唯一的共同点是,那空洞的眼眶或模糊的面部,都“朝向”着捌萬。

      而那股源自船舱最深处、庞大而饥渴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刷过来,带着无尽的怨恨与贪婪,死死锁定在他身上。

      尤其是……锁定在他心口隐约透出的、那缕唯有它才能清晰感知到的特殊“气息”上。

      “……”

      破碎的词语从不同“船员”的口中断续吐出,汇聚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捌萬站直身体,缓缓抬起右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住了一枚造型古朴、颜色暗沉、边缘似有破损的铜钱——

      样式竟与林翊尘手中那枚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古老沧桑。他将铜钱按在自己眉心,闭目一瞬。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已平息,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与决绝。

      “贪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对着那片孕育着无数“残骸”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我就帮你……彻底‘消化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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