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二人生》我本春山客

2、看你顺眼

　　县一中的图书馆是栋老楼，红砖墙爬满爬山虎，二楼阅览室的吊扇转起来 “吱呀” 响，空气里飘着旧书页的霉味和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许佳年把帆布书包放在靠窗的旧木桌旁，刚拿出数学课本，就看 见江野拎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没迟到吧?” 江野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里面是两盒冰棒，包装纸印着 “绿豆沙” 三个字，“校门口小卖部买的，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快吃。”

　　许佳年愣了愣，手指碰了碰冰棒盒，凉意透过纸盒传过来。2003 年的夏天尾巴还没过去，阅览室里闷得很，他早上带的白开水早就温了。他抬头看江野，对方正撕开自己那盒冰棒的包装，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绿豆沙，像个没擦干净嘴的小孩，和他平时 “不好惹” 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谢谢。” 许佳年小声说，慢慢撕开包装。冰棒化得快，甜丝丝的绿豆沙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慌忙找纸巾，江野已经递过来一张 —— 是小卖部那种印着 “大大泡泡糖” 广告的粗糙纸巾，带着点廉价的香精味。

　　“你昨天说有题要问?” 许佳年舔了舔嘴角的甜渍，把数学课本推到江野面前，“哪一道?”

　　江野的动作顿了顿。其实他根本没什么题要问，昨天那么说，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跟许佳年多待一会儿
　　。他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随便指了道选择题:“这个，二次函数的，我总搞不清对称轴。”

　　许佳年凑过来，指尖点在题目上，声音轻轻的:“你看，这个函数是 y=ax2+bx+c，对称轴公式是 x=- b/2a，先找 a 和 b 的值......” 他的呼吸，扫过江野的手背，有点痒。江野没听进去多少，只盯着许佳年的手指 —— 指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指尖因为总握笔，磨出了点薄茧。

　　前世他在少管所的探视室里，见过许佳年的手。那时许佳年刚满十八岁，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疤，是杀王建军时被碎玻璃划的。江野记得自己当时抓住那只手，问他疼不疼，许佳年只是摇头，说 “比不过你疼”。

　　“听懂了吗?” 许佳年的声音把江野拉回现实，他抬头，撞进许佳年有点疑惑的眼睛里，“要是没懂 ，我再讲一遍。”

　　“懂了。” 江野赶紧收回目光，假装在草稿纸上算题，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其实写的都是 “许佳年 ” 三个字，又赶紧涂掉，“那...... 再讲道大题吧，最后一道压轴题。”

　　许佳年没多想，拿起笔开始写解题步骤。他写字很工整，一笔一划像打印的，江野看着他低头的样子 ，突然想起早上在小卖部，老板娘说 “许佳年你妈又让你给王建军带烟”—— 他得想个办法，把许佳年和王建军彻底隔开。

　　“我奶奶还在等我送药。” 许佳年写完最后一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六点半了，天开始擦黑， “今天就讲到这儿吧，明天我再给你讲立体几何。”

　　江野立刻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 许佳年把课本往书包里塞，动作很快，像是怕耽误什么。

　　江野却拽住他的书包带，语气不容拒绝:“天黑了，不安全。我跟你一起走。”

　　许佳年抬头看他，江野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很亮，带着点他看不懂的坚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 好吧。”

　　图书馆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收拾着借阅卡，看见他们要走，笑着说:“小许啊，这是你
　　同学?长得真精神。天黑路滑，你们慢点走。”

　　“谢谢刘奶奶。” 许佳年笑着点头，江野也跟着说了声 “谢谢”。

　　出了图书馆，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街上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有个
　　推着自行车卖烤红薯的大爷，铁皮桶里的红薯冒着热气，香味飘得很远。

　　“要吃吗?” 江野指了指烤红薯摊，“我请你。” 许佳年赶紧摆手:“不用了，我奶奶还等着我呢。”

　　“买一个路上吃，不耽误。” 江野没等他拒绝，就跑过去，掏出五块钱:“大爷，要个最大的，烤得软点的。”

　　大爷笑着拿出个用报纸包着的红薯，递给江野:“小伙子眼光好，这个最甜。”

　　江野把红薯递给许佳年:“拿着，暖手。”

　　许佳年捏着温热的报纸，红薯的香味钻进鼻子里，他想起小时候，爷爷还在的时候，冬天总会烤红薯
　　给他吃。爷爷走后，就再也没人这么疼过他了。他抬头看江野，对方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路灯
　　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角的小痣，一点都不凶。

　　“江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许佳年小声问。

　　江野的脚步顿住了。他不能说 “因为我欠你的”，也不能说 “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你死在我面前”。他想了想，说:“看你顺眼。”

　　许佳年愣了愣，突然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像藏了颗糖。江野看着他的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 前世他从没见过许佳年这么笑，那时的许佳年，眼睛里总是蒙着层雾，连说话 都带着点小心翼翼。

　　两人走到一条窄巷口，许佳年的家就在巷子里最里面。刚要进去，就听见巷子里传来王建军的声音:
　　“你妈呢?让她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把你卖去广东打工，让你一辈子都回不来!”

　　许佳年的脸瞬间白了，攥着红薯的手紧了紧。江野立刻把他拉到身后，自己往前走了两步，挡住巷口
　　的路。

　　王建军正揪着许母的胳膊，许母哭哭啼啼的:“我真的没钱了，佳年还要读书，你就不能别赌了吗?
　　”

　　“读书?读书能当饭吃吗?” 王建军一巴掌甩在许母脸上，“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野一脚踹在肚子上，疼得他弯下腰，捂着肚子嗷嗷叫:“你他妈谁啊?又来
　　多管闲事!”

　　“我是他同学。” 江野走到许母面前，把她扶起来，“阿姨，你没事吧?”

　　许母抬起头，看见江野，又看了看躲在江野身后的许佳年，眼泪掉得更凶了:“小伙子，谢谢你，都
　　是我不好，连累了佳年......”

　　“阿姨，这不怪你。” 江野的声音软了点，“你先跟许佳年回家，这里我来处理。” 许佳年跑过来，扶着许母:“妈，我们走，别跟他废话。”

　　“想走?没门!” 王建军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巷口堆着的一根木棍，就朝江野挥过来，“今天我非打死你这个外来户不可!”

　　江野侧身躲开，伸手抓住木棍，用力一拽，把木棍从王建军手里夺过来，扔到一边。他盯着王建军，
　　眼神冷得像冰:“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找许佳年和阿姨的麻烦，不然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收拾你。
　　”

　　“报警?你以为我怕警察吗?” 王建军梗着脖子，却不敢再往前冲 —— 刚才江野那一脚，把他踹得浑身都疼，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江野。

　　“你不怕?” 江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个旧手机，诺基亚的，是他姥爷昨天刚给他的，“我现在就打 110，说你家暴、勒索，还有想拐卖未成年人。你觉得警察会不会管?”

　　王建军的脸瞬间变了色。他虽然浑，但也知道 “拐卖未成年人” 是大罪，真要是被警察抓了，至少得判好几年。他盯着江野手里的手机，咽了口唾沫:“算你狠!我走!”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许佳年一 眼，灰溜溜地走了。

　　江野看着王建军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他转身看向许佳年和许母，许母还在哭，许佳年扶
　　着她，眼睛红红的，却没掉眼泪。

　　“阿姨，你先跟许佳年回家，把药吃了。” 江野走过去，把刚才买的烤红薯递给许母，“这个红薯是热的，你吃点暖暖身子。”

　　许母接过红薯，眼泪掉在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小伙子，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我
　　以后好报答你。”

　　“阿姨，我叫江野，是许佳年的同学。” 江野笑了笑，“报答就不用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欺负人。以后他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 24 小时开机。”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一张纸上 ，递给许佳年。

　　许佳年接过纸条，指尖碰了碰江野的手指，有点烫。他抬头看江野，小声说:“江野，今天谢谢你。
　　”

　　“谢什么，我们是同学啊。” 江野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快带阿姨回家吧，我也该回去了。 ”
　　许佳年点了点头，扶着许母往巷子里走。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江野还站在巷口，冲他挥了挥手。路灯照在江野身上，像给他镀了层光，让他觉得很安心。

　　江野看着许佳年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才转身往姥爷家走。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的手机号 ，突然笑了 —— 前世他从来没给过许佳年手机号，那时的他们，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这一世，他终于能为许佳年做些什么了。

　　走到半路，江野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江野!等等我!”
　　他回头，看见赵磊骑着辆旧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刚才是不是跟王建军打架了?我在巷口
　　看见他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没事。” 江野笑了笑，“他就是个纸老虎，不敢怎么样。”

　　“那也不行啊，王建军那人阴得很，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赵磊把自行车停在江野身边，“对了，你刚才送许佳年回家?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就...... 今天在图书馆补习，顺路送他回去。” 江野没多说，怕赵磊追问。

　　赵磊却一脸 “我懂了” 的表情，拍了拍江野的肩膀:“行啊江野，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关心人的。许佳年那小子，看着坚强，其实心里苦着呢，你多跟他处处，帮他分担点也好。”

　　江野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前世，赵磊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成为了一名老师，却在一次家
　　访时，遇到了泥石流，再也没回来。这一世，他不仅要守护许佳年，还要让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走，我带你回去!” 赵磊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我这车虽然旧，但跑得可快了!”

　　江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晚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香和烤红薯的香味。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突 然觉得，2003 年的这个秋天，好像也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