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启椿欢》阿日朗与晴

25、椿神镜

　　我能清晰看见他向我冲来，近了……近了……可我们之间的空间诡异扭曲，他越是靠近，我越是被红线拽着往后退。

　　小拇指上的红线勒得我撕心裂肺，那紧绷的力道要将我的骨头都勒断。

　　这湖水清得毫无杂质，能照见天光却照不透底。我原以为深浅有限，但它看似清浅，实则藏着维度裂隙，我没有呛水，没有溺水的窒息感，只是被一股无形的时空引力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仿佛要坠入另一个维度。

　　不知在时空裂隙里漂浮了多久，脚下才终于触到冰冷的实底。赫连被囚在那具布满暗纹的牢笼中，目光穿透栅格，稳稳落定在我身上。

　　他长发及腰，一身红衣，在昏暗中漾着既浓烈又苍凉的光。

　　赫连？是赫连。

　　我忽然在他眼里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我感觉自己活了很久，不是年轮堆叠，是时间在我骨血里绕了无数个圈，记不清最初的模样，只余下时间碾过的钝痛，在骨缝里生生不息。

　　那小小的我从赫连眼底的暗影中浮起，身影渐次延展，四肢挺拓，身影大到快要撑裂他的眼白。

　　可下一秒，维度陡然折转，放大的身影被无形的力场扯回，飞速坍缩，重新变回那个爱冷脸的小孩，静泊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与我遥遥相望。

　　我刚撬开唇角，一串银亮的气泡向上飘走，指尖慌忙捂住嘴。

　　赫连眼底浮着一层温和的笑意，屈指轻抵唇角，顺着我方才捂嘴的动作轻轻一顿，没有刻意模仿的夸张，声音裹着水流的轻颤，温软却清晰：“你可以说话的，试试？”

　　我迟疑着挪开手指，试探着“啊”了一声。

　　声音竟没被水流吞掉，清清晰晰地散在水里！

　　往栅格处游得更近，冰凉的铁条撞进掌心，我紧紧攥住，好奇地问：“你是谁？怎么会住在水底下？”

　　赫连望着我，目光温和得没有一丝压迫感：“木木，我是你的爱人。”见我眉头微蹙，似懂非懂，又补充道，“就是和你最最亲近的人。”

　　“那你能陪我待一会儿吗？”我没说“玩”，只是纯粹的好奇，没有半分幼稚的黏人。

　　赫连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指尖扣着栅格，我忽然想起核心的问题，语气沉了沉，认真地探究道：“那我该怎么救你出去？”

　　赫连的笑容淡了些，不疾不徐道：“感受时间的纹路，然后——逆转它。”

　　——

　　时间逆转。

　　——

　　光阴齿轮逆向咬合，时空涟漪层层倒卷。

　　铁笼升起。

　　铁笼被托举，缓缓升离地面，锈迹剥落，金属摩擦的锐响在逆转维度里拖成绵长的余韵。

　　椿神镜撑不住时空拉扯，每一道裂痕都在吞吐着过去与未来的叠影。

　　“我们，哪怕跨越时空轮回，也还会再见面的，对吧？”

　　第一次懂你，是透过言语，用我的灵魂。

　　第一次吻你，是用我全部的过往，在遇见你之前。

　　赫连语气笃定：“我绝不会溯游而上去修改任何一个与你无关的晴天，我要做的，是在每一个本应错过的节点，更坚定地走向你。所以，一定会的。”

　　“李木枋，我如此爱你，我会让一朵玫瑰在冬日复活，只为对应你第一次吻我时，不合时宜的盛夏。”

　　我甚至想贿赂所有的钟表，让心动的那一秒，在我们之间无限拉长、回荡，直到成为你我宇宙里唯一的计时单位。

　　他们说，逆转时间会扰乱因果，会创造悖论。可我知道，你是我唯一不容篡改的因，也是我穿越所有混乱时空，最终必须抵达的果。

　　所以，这不是叛逆，而是归位。我不是在扰乱时间的秩序，我是在修复一个古老的错误，那个我们本该更早相遇的错误。

　　我不是时间的罪人，我是你的信徒。这场逆流而上的航行，唯一的航标，是你看向我时，我胸口那阵熟悉的、来自未来的震动。

　　——

　　“李木枋！”

　　许柯年的声音穿透混沌传来，像一束微光撞进浓雾里。

　　“木木！你没事吧？！”

　　那颤抖的呼喊缠紧了我的听觉，视线被泪雾浸得模糊，光影在朦胧里晃荡，连周遭的一切都跟着沉浮。

　　泪滴顺着眼尾悄然滚落，落在冰凉的掌心，烫得人眼眶发酸。

　　许柯年拍着我的脸颊，紧张地喊：“李木枋！醒醒！”

　　我呛咳着吐出一口冷水，愣愣望向他焦灼的眉眼，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恍惚：“我好像……到了天堂？”

　　童年早就在时空的褶皱里碎成了星光，再也拾不回完整的模样。可那些藏在记忆里的蝉鸣、麦香，还有未曾说出口的告别，我得记下来，一笔一划刻进骨血里。

　　意识渐渐回笼的间隙，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哪怕被宿命反复磋磨，哪怕历经颠沛与别离，我依然爱这人间烟火，爱这破釜沉舟后的重逢，爱这个终将归于平和的世界。

　　——

　　青柯村的时序终于归位，晨雾会随日光散去，炊烟循着三餐升起，不再有循环往复的晨昏错乱。

　　群山褪尽了萦绕的诡异瘴气，黛色山脊在晴空下舒展，风过林梢的呜咽化作清脆鸟鸣，连松涛都带着久违的温和。

　　那些被时空扭曲的轨迹、被宿命纠缠的阴霾，终在时序复位的刹那烟消云散，只留下村落与群山相依，在正常的日夜流转里，沉淀成一段无人再提及的过往。

　　——

　　为了等你归，我藏进时间的褶皱。
　　为了留住你，我织进年轮的纹路。

　　于是，在风与星相遇的坐标，时间与梦得以和解。

　　我们终于不再互为谜题，而是宇宙，亲自写下的回信。

　　——

　　这本日记，记满了千万次的相爱与失去，记满了宿命的沉重与抗争。而现在，我要合上它了，因为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