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养纸片人反被觊觎》小松山

19、拯救

　　“别吃。”程陌沉声提醒。
　　尤溯刚要张大的嘴巴瞬间闭合，接过黑药丸，卡在腹鳍里的两片鱼鳞中间，“谢谢，我会吃的。”
　　“药效发作需要一定时间，你最好现在吃。”燕兰一双凤眼自上而下睥睨他人时凌厉又具备压迫性，“或者说，你不信任我吗？”

　　这招吓唬不了尤溯这条活了几百年的鲛人，他状似无辜地歪头，反问：“我凭什么信任一个刚认识的你？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人类的陷阱？你有什么证明吗？”

　　“漂亮，就该掌握主动权，牵着对方的鼻子走。”程陌不吝夸赞。

　　尤溯得意甩尾，燕兰上下观察他的神态，收起威压，抄出衣兜里的手机，播放了一段监控视频，“这是我在上一届人鱼小姐的眼球中提取的场景，我用自己的技术将它复原成视频，你看吧。”

　　尤溯弯下腰看。
　　视频果然是以受害者视角展开的，聚焦的视线里，一根粗长的管子插入身体，视野里晃了晃，又是一条管子捅来！

　　半截粉色鱼尾竖立，尾鳍分叉，缀着粉光的鱼鳞不断脱落，接着一位村民打扮的男人迈步过来，用手掌托着，单膝跪地一片接一片地捡鱼鳞。

　　视线越发模糊，程陌看不清男人的脸，原来是这位鲛人少女眼眸噙泪。捅入身体的管子涌出白色液体，视线上移，鲛人少女身体悬空，余光看到托着她的是一条机械手臂。

　　尤溯的耳鳍颤了颤，这是鲛人处在暴怒边缘的表现。他垂眸俯视燕兰，口吻却冷静清晰：“你能提取到这个视频，说明你也参与了对鲛人的围剿，助纣为虐的东西。”

　　程陌小小吃惊了一把。
　　笨鱼居然还会使用四字成语？

　　燕兰把手机屏幕摁熄，严肃承认：“是，我是参与了，但我是迫不得已的。我的工作就是检查鲛人的身体状况，以及后续清理现场。你可能会说这也是一种围剿，没错，我不否认。但我还是想明确地告诉你，我有良知，我不情愿这样做，我想帮你们。”

　　“所以你值得我信任？就凭你以加害者的视角放一段视频，再信誓旦旦地说两句不是自己愿意的，”尤溯把药丸抽出，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唇角扬起讥诮的笑，“你刚才怎么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信任你？燕兰。”

　　燕兰瞳孔震缩，没想到尤溯如此咄咄逼人。
　　同样震惊脸的是程陌，他又点了遍尤溯的面板，心里纳闷：智商还是4没变啊……

　　燕兰深叹一口气：“那我无话可说，”她紧盯尤溯的眼睛，“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害你对我没好处，我真心希望你们逃离人鱼岛，保重吧。”

　　她嘴上说保重，却还是原地不动。水龙头的水声哗哗响，那些对鲛人而言珍贵的水源，此刻大肆从洗手台流走。

　　尤溯听了一会儿水声，把药吞进喉咙。
　　“我见多了狡诈的人类，我也遇到过真心待我的人，所以，我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与他同属一个物种的你。”

　　尤溯没有让燕兰帮他卸妆，燕兰靠在一边，尤溯与她错开视线后，又恢复到笨拙的模样，洗脸能洗得东一块西一块，左边脸卸干净了，右边脸还像一层纸糊的墙。

　　朱华茂在门口等候已久，一见尤溯出来，笑眯眯地说：“卸完妆轻盈多了吧？来，我们出发吧。”
　　尤溯蹦在他身后，走出红房子时，他伸出舌头，向屏幕外的程陌展示抵在舌尖的黑药丸。
　　吃归吃，他没咽。

　　“你一会儿找个地方吐了，别被发现。”程陌又问：“摄像头呢？没忘记拿吧？”
　　尤溯指了下自己的耳朵，画面放大，他的耳廓赫然贴着一张隐形贴纸。

　　程陌无法判断燕兰是正是邪，又或者是所谓的碟中谍。
　　以他对AVG类通关游戏的了解，游戏剧情大多是引导玩家自己解密通关，不会在明面上放个正派角色帮玩家搞速通。因此程陌留了个心眼，让尤溯拿好相机录视频为证。
　　这一录就录到了人鱼岛对鲛人的侵害证据，尤溯选择把贴纸贴到耳朵实属聪明之举。

　　程陌原本的计划是在塞壬庆典放出异种研究所的暴行录像，尤溯与白瑞森捅出的小篓子恰好打断了这个计划，又恰好让他们发现人鱼岛原居民的真面目。
　　都不是好东西。
　　放出视频他们说不定还走不出这座岛屿。

　　晚上正是人鱼岛游客的狂欢时分，沙滩上支起的发光装饰串成了一条条指路灯，烧烤摊炭火与香气缠绵交错地漫过整片沙滩。商业区建筑挂着的人鱼装饰琳琅满目，人群被小商店分成好几股。
　　最冷清的反倒是蜡像公园。

　　蜡像公园离热闹的商业区有段距离，公园晚上不开灯，只有一弯皎月从枝桠的缝隙渗下，落在一排排蜡像身上。
　　如果尤溯不知道蜡像的由来，尤溯会觉得它们逼真得瘆人。得知他们来自活生生的真鲛人后，尤溯共鸣到了她们的悲伤，移开视线。

　　“我们的目的地是那个美术馆，这是一个非常艺术的场馆。”朱华茂注意到尤溯的情绪变化，特意拔高音量介绍。
　　蜡像公园并没有两人的到来而亮灯，黑灯瞎火的难看清路，朱华茂扶着墙壁，并好心提醒，“扶着墙壁走会好一点，你跟着我就行。”

　　尤溯的手刚碰上墙壁，左脸就如同被印上了滚烫的烙铁，一道道不容忽略的视线集中到他脸上，尤溯下意识看向蜡像。
　　蜡像约莫三十座，最前列的蜡像个子比起其他蜡像稍矮，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尤溯与她对上视线，小女孩蜡像空洞的双眼霎时淌下两行血泪，空灵又哀怨的声音响彻公园：“有两条大管子捅进了我的身体，我好疼！”

　　尤溯微微一顿，以为是幻听，另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扑入耳腔：“你们骗我！你们骗我说可以走的！你们全在骗我！”
　　尤溯循着声音望去，面朝他的是一位面无生气的少女鲛人，尤溯看到她黑白纯粹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我的孩子！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放过他，我求你们！”尤溯头皮发麻，视线向左挪，一位小腹微微隆起的妇女鲛人紧闭双眼，微张着唇，似乎生前在呐喊着什么。

　　忽然，她的眼睛睁开，充斥怨恨的眼神锁定尤溯。
　　“我的孩子，还给我啊！还给我！啊——”

　　尤溯浑身一激灵，他按住耳朵，“你听见了吗？”
　　走在前头的朱华茂转过头来：“听见什么？”

　　“我听见了。”一只修长暖和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相隔一个屏幕的程陌回答他：“是蜡像的声音。她们在呼喊，她们在控诉，她们在求助，她们在求救。”
　　尤溯缓缓垂下手，嘴唇翕动，声音低弱得只有程陌能听见：“我会帮她们。”
　　“好，”程陌打开道具商城，“陌哥帮你。”

　　美术馆装扮得像模像样，穿过长廊是一个陈列着名家名作的展览厅，中间被玻璃橱窗围着的还有陶瓷玉器。
　　朱华茂带尤溯走进了一间雕塑室。

　　雕塑室与燕兰提取出来的视频场景不一致，想来不是做蜡像的地方，里厅放着一座沙发，朱华茂请尤溯坐下。
　　朱华茂坐到尤溯对面：“是这样的，因为蜡像完全采用你的形象，所以我们要先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或伤疤，稍等一下。”

　　尤溯用尾鳍扫沙发腿，“要是真明显你肉眼就能看见，检查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这话就说笑了。”朱华茂自己先笑，“我们对于鲛人是非常尊敬的，不想让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而且你还是男性，我们以往做的都是女性，需要检查得更仔细点，争取完美复原你的身高比例。”

　　雕塑室的旋转门转了转，朱华茂抬头笑：“燕兰来了？你给尤溯做检查吧。”
　　燕兰点头，走过来摁住尤溯的肩膀，前前后后粗略扫了一遍。接着又让尤溯抬起鱼尾检查有没有伤疤，眼皮掀开看眼球状态，最后卡住他下巴，掰开口腔查看舌头颜色。

　　程陌一语道破：“她是在看你到底咽没咽药丸。”
　　尤溯晃了晃脑袋，他早听从程陌的话把药丸吐到了马桶，并冲水卷走。
　　燕兰检查完尤溯的口腔后，用气声提醒：“药效马上发作。”

　　“是时候了。”程陌把背包里的道具整理好，“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一是离开美术馆，二是找到蜡像底座藏着的脑电波装置，三是协助白瑞森把阿紫他们带走，至于声呐……我们有耳机，暂时能缓冲一下。”

　　尤溯不方便回话，眨眨眼以示回答。
　　“现在与白瑞森和阿紫取得连接，让阿紫配合白瑞森带其他人逃跑。”

　　心识开启，尤溯开口询问：“阿紫，你们那边几个工作人员？”
　　阿紫回应得飞快：“六个，他们都是原住民，负责监视我们的。”
　　“他们有携带武器吗？”
　　“没有，但是我们出不去。”

　　出不去？
　　程陌拧眉，“问她是正门也安装了电线网吗？”
　　尤溯依言问。
　　阿紫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的后颈被植入了爆炸芯片，只要我们离开特定的地方，就会被电。”
　　“我之前以为，走窗户不会被检测到，结果窗户安装了电线网，”顿了顿，她绝望地说，“芯片不与脑电波程序连接，只要芯片检测到我们违抗植入者的指令，就会立即引爆。”

　　“植入芯片的人是谁？”尤溯问。
　　阿紫似乎畏惧这个称呼，程陌听到她牙关打颤的声音，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说出口：“是人鱼岛的族长，也是燕兰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