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冬》挽星兔

2、又一年冬

　　饭局进行到中间段陆时盛才推门而入，进门的那一瞬间，瞥了一眼夏聆，之后坐到男同学旁边，互相敬起了酒。

　　与他的谈笑风生相比，夏聆显得狼狈不堪，苦笑着接应来自身边女同学的各种问题。

　　“听说你在写书？”
　　“前几年在写，最近几年不写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
　　“在北京开了家纹身店。”

　　“你结婚了吗？”
　　“没有。”

　　突然人群中惊起一阵男声，隔着张桌子夏聆都能闻到他嘴里的酒气：“人家在等盛哥呢，你说是不是？盛哥？”

　　突然被提到的两个主人公，一个笑着被搂脖子，一个低着头咬着勺子，像在忍着某种情绪，状态一眼欲知。

　　怎么看都是夏聆在难堪，而陆时盛更像那个格局大的人。

　　“大家别说笑了，我未婚妻知道了该生气了。”
　　陆时盛喝了口酒，抿着嘴看向夏聆。

　　众人一片唏嘘，一片羡慕。
　　唏嘘曾经的郎才女貌，羡慕他们的从校服到婚纱。

　　彭楚在一边担忧地看了一眼夏聆，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给予了她某些力量，夏聆蹭了蹭她，站起身。

　　彭楚拉住她，她摇头：“没事，我去个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夏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陆时盛。

　　他的背影并不难认，肩宽腿长，虽然十年里腰粗了点，但并不影响，甚至更养眼了些。

　　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夏聆走过去，跟他并排站着。

　　“等我？”

　　陆时盛双手交叉，搭在护栏上，他点头，目光停留在前方：“嗯。”

　　“是有什么话要说？”
　　夏聆转身，双手插着风衣口袋，背靠着护栏。

　　像是欲言又止，陆时盛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夏聆开门见山：“婚礼什么时候？”

　　“二十四号。”

　　十二月二十四号。
　　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号，她跟他分别的日子。

　　夏聆没忍住笑出了声：“挺会挑日子的。”

　　“她喜欢冬天，喜欢圣诞节。”陆时盛也转过身，同她一样靠在护栏上，两个人的胳膊肘隔着几层厚厚的布料碰撞。

　　夏聆往边上挪了半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假装笑得坦然：“开心就好。”

　　“你来吗？”
　　他问。

　　夏聆站直身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了。
　　“你都邀请我了，不去显得不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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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饭局结束还有一会儿，夏聆先行离开了，打车回到邻里别墅。

　　别墅大门的奶箱已经被母亲拆走了，她低下头，从包里拿出门禁卡。

　　客厅里父亲夏琼正在看股票市场新闻，而母亲董思萍正戴着眼镜在批改学生的作业，听到门开的声音，一同看向门口处。

　　“回来了。”

　　“嗯。”夏聆摘下围巾，脱外套，阿姨张妈顺手接过，她笑了笑，“谢谢。”

　　阿姨张妈把围巾挂好，扭头问她：“吃饭了吗？”

　　“吃过了，但我想喝口汤。”夏聆换好鞋，站直身子。

　　“好嘞，我给你热去。”
　　“谢谢张妈。”

　　夏聆走到客厅，对父母说：“爸妈，我上去换件衣服再下来陪你们。”

　　夏琼点头：“去吧。”

　　夏聆这才上楼。

　　换好衣服，夏聆没有急着下去，而是打开了衣柜的最上层，拿出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她坐到床边，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她有些错愣，去年冬天回来的时候东西还在的，怎么不见了。
　　夏聆下楼，直奔厨房。

　　“张妈，我房间的那个盒子里面的奖牌您看到了吗？”

　　张妈看了眼门外客厅的夫妻二人，她把夏聆拉到一边，说：“夫人让我给扔了的，但我替你藏起来了，等他们睡了我给你拿到房间里去。”

　　夏聆瞬间绽放了，她点头：“谢谢张妈。”

　　“你这孩子，就知道跟我客气，董事长跟董老师现在在生气，你说点好话哄哄他们，别犯冲。”

　　夏聆：“好。”

　　夏聆回到客厅，坐到母亲董思萍边上，挽着她的胳膊，蹭着她：“妈妈。”

　　董思萍真正生气的时候软硬不吃，这次夏聆一撒娇她就受不了就代表并没有生气，只是需要一个解释。

　　董思萍放下了手中的红笔，摘下眼镜：“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家。”

　　“我跟楚楚约好的三点碰面，飞机延迟了，一下飞机就赶过去赴约了。”

　　“那你知不知道打个电话？”董思萍刨根问底起来真要人命。

　　夏聆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低下头，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夏琼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聆聆，过来。”

　　夏聆看了眼董思萍，她松口后才起身来到夏琼身边，坐姿端正。

　　“吃点水果吧。”夏琼关上了电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夏聆听话地插了块哈密瓜送进嘴里。

　　夏琼把信封打开，拿出里面的内容，是一推荐信：“这是你赵伯伯给你写的推荐信，你去面试的时候可以轻松些。”

　　夏聆接过，眼底藏着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不谢谢你爸爸吗？”董思萍问她。

　　夏聆马上开口：“谢谢爸爸。”

　　夏琼摆手：“打开看看。”

　　“等会儿上楼再看也不迟。”夏聆说着，把信塞回信封。

　　她并不在乎信里的内容是什么，她只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回北京。

　　她不可能会呆在这座装满心事的城市。

　　“爸爸妈妈，我先去喝汤了。”
　　夏聆拿着信起身，得到应允后，她才离开客厅，来到餐桌前。

　　张妈给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吹吹再喝。”

　　“谢谢。”

　　一碗汤不多，十多分钟喝完，夏聆拎着信回了房，手机躺在床上一直响个不停，她看了一眼，全是彭楚的未读消息。

　　她把信丢在一边，趴在床上，打开手机，点开彭楚的语音。

　　“我真的服了，陆时盛装给谁看的啊？”
　　“他是不是故意提他未婚妻，让你难堪？”
　　“狗东西，真是越想越恶心。”
　　“我今天就应该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出真相，让他下不来台！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劈腿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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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夏聆没听，估计再听下去她都要感动哭了，闺蜜被自己前男友气成这样，足以证明是亲闺蜜了。

　　夏聆打字回复：【我没事。】

　　那边又回复过来，只不过是文字：【你就硬撑着吧，他邀请你没？他让陈嵩叫上我，我拒绝了，我一想到他我就犯恶心，更别说见到。】

　　【我答应了。】
　　【为什么？你还没死心啊？】

　　【想看看他爱的人是什么样的。】

　　彭楚确实被她这句话给噎到了，说到底还是文艺工作者，张口就是毒鸡汤，她选择沉默。

　　夜里，张妈给她送来了铁盒子里的那些奖牌，还有那个年少记忆里的奶箱子。
　　都是陆时盛送她的，怪不得她这么担惊受怕。

　　夏聆这次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准备等她参加完婚礼就把它们带回北京。

　　*

　　夏聆在家待了几天，直到二十四号的时候，她才拿出那封她看都没看的信假装出门去面试。

　　等她在酒店门口下了车，那封信被她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桶。

　　酒店堂皇，金黄色的装饰显得格外精致，夏聆苦笑了一声。

　　“来了”
　　陆时盛在身后叫。

　　夏聆回头，冲他笑：“新婚快乐。”

　　陆时盛往前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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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宾席里，夏聆面对着熟悉的面孔，窘迫地抬不起头。
　　终究还是格局不够大。

　　夏聆离席，来到角落里。

　　台上，新娘子身穿洁白婚纱，牵着她父亲的手朝着陆时盛走去，她笑的多开心啊，夏聆满眶热泪地看着台上对视的新婚夫妻。

　　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说，我愿意。

　　台下昏暗灯光里，夏聆也在说我愿意。

　　只是没人会注意到她，人们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这对新婚夫妇上，有被肉麻，有被逗笑，也有被感动。

　　只有她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流着一行又一行的泪。

　　有个小朋友跑过来，拉着她的风衣外套：“姐姐。”

　　夏聆低下头：“怎么了？”

　　“你怎么哭了？”

　　夏聆蹲下来，看了眼台上，又看了眼小朋友，笑道：“姐姐被感动了。”

　　“不要哭，给你纸巾，擦干眼泪。”小朋友递给她一张纸。

　　夏聆摸了摸她的头，接过纸巾：“谢谢。”

　　小朋友跑开，她捏着那张纸巾，哭得泣不成声，直到她肩膀被人轻轻抚摸，她抬起头。

　　她看到了余烈文的脸。
　　逆着光，占据她整个瞳孔。

　　“你怎么在这儿？”夏聆抽泣着问。

　　余烈文拿过她手里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听你那个朋友说你来参加前男友婚礼，不放心，过来看看，现在证明我来是对的。”

　　“取笑我吗？”
　　夏聆问。

　　“没有。”
　　余烈文揉着她的头，眼底满是心疼：“心疼你。”

　　夏聆笑出了声：“我想吃牛奶冰。”

　　“现在带你去冻。”余烈文说着拉着她起身，往外走。

　　临走前，夏聆甚至目光还一直停留在台上的新娘身上。

　　她长得很漂亮，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个信息她早就听彭楚说过，但她不信，今日一见，还真是。

　　陆时盛爱她吗？
　　夏聆问自己。

　　夏聆给自己的答案是。
　　爱的。

　　上了车，夏聆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陆时盛。

　　【谢谢你能来，她很开心。】

　　系好安全带，夏聆看了眼窗外，漫天雪花飘落，眼角残留着的眼泪被她抹掉，勾唇一笑，笑容充满失望，死心，释怀。

　　像是在坚定着某件事情。

　　“讲讲你跟他的故事吧。”余烈文说。

　　夏聆看他：“怎么突然想听了？”

　　余烈文踩动油门：“说不说吧。”

　　“关于他的记忆，我忘得差不多了了，偶尔想起来也都是碎片化信息，我怎么跟你讲。”

　　余烈文：“那就讲你所记得的。”

　　夏聆扭头，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打开窗，余烈文知道她要干嘛，嘱咐她一句注意安全然后减了速。

　　夏聆深处手掌，接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最后融化成水，冰的她手发麻，她伸回手，关上车窗。

　　“那得从2013年开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