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冬》挽星兔

5、又一年冬

　　寒假如约而至，在期末成绩出来之前，夏聆不敢松懈，每天坚持练字帖，再者就是去上补习班的课。

　　下午两点回家便开始上小提琴课。

　　这天，老师给她上课的曲目的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

　　课程结束，老师离开了，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董思萍，又把小提琴驾到肩膀。

　　拉岔了一个音，董思萍扭头看她，面无表情，像在审.讯她为什么会弹错。

　　“对不起妈妈。”夏聆道歉后调整好状态，继续拉。

　　第二次错误是因为进错拍了，面对这么低级的一个错误，董思萍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那双平静的眼神里装着吞噬夏聆的野兽：“怎么回事？”

　　夏聆摇头：“对不起妈妈，我再来一次。”

　　第三次，夏聆很顺利地拉完了整首曲子。

　　“去换身衣服，待会儿有客人来，你就表演这个，不能出错，听到了吗？”董思萍像在给她下达一份通知书。

　　“好。”

　　这种场合夏聆经历不止一两次了，从她被董思萍逼着学小提琴后，但凡只要家里来客人，她都会被拉出来表演。

　　还必须得整得跟正式演出似的站在大家面前。

　　刚开始学习的时候，董思萍抓她的形态，毕竟她心里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是昂首挺胸，不能虎背熊腰。
　　虽然这要求在普通家庭中也会有，但夏聆不仅是表演时要这样，生活里也要。

　　她身边的人看她挺直脊背坐的时候，都问她累不累。

　　她说她这样坐最舒服。

　　可想而知，在私底下她是经历了什么魔鬼般的体态训练。

　　夏聆换好礼服，走下楼，家里客厅早被叔叔伯伯们挤满，看到夏聆拎着裙摆下楼，一阵掌声响起。

　　人人都在夸赞：“这孩子真不错啊，有前途，你们夫妻两人真是教导有方，培养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

　　董思萍满足了，她笑道：“谢谢。”

　　夏聆走到客厅，拿起小提琴，像大家鞠了躬：“叔叔伯伯们好，我是夏聆，我今天给各位演奏的曲目是周传雄老师的〈寂寞沙洲冷〉。”

　　“好。”
　　众人一阵尖叫鼓掌。

　　在一起感叹中，夏聆开始了演奏。

　　进拍成功后，柔和细腻的弦音从夏聆的指下流出，她体态轻盈，闭着眼享受着琴弦给她带来的治愈。

　　演奏进行到最后部分，结束时，夏聆完美收场，鞠躬退场。

　　客厅里掌声赞叹不断，夏聆在房间里的浴室里呕吐不断。

　　半小时后，她换了身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张妈假装端着水果进来，关上门，从口袋里拿出一袋药：“刘医生说了，下周去复诊。”

　　夏聆抖着手打开药，一粒一粒地吃下去，这才缓和了过来。

　　“谢谢你张妈。”
　　夏聆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张妈摸索着她的鬓角，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回到了她小时候，父母不在家，张妈哄她睡觉的某个夜晚。

　　“爸爸妈妈很爱你，只不过是用错了方式而已，不要有负担，有什么事跟张妈说。”

　　“好。”

　　…

　　周六，夏聆以陪彭楚去游乐园为由，去了心理科复查。

　　检查结果是病情有在慢慢好转。

　　她从医院出来，有点不放心，给彭楚打了个电话。
　　彭楚骂骂咧咧：“我在约会呢，你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儿？”

　　夏聆问她：“董教授打电话给你了吗？”

　　“对啊。”彭楚说，“我办事你放心吧，而且我今天确实不在家，她要是打电话给我妈，那也没事。”

　　“好。”

　　彭楚八卦地问她：“不过，你撒谎是为了干嘛？你去哪儿了？跟陆时盛约会啊？”

　　夏聆要挂电话：“我求求你你脑洞别那么大。”

　　挂了电话，夏聆确实是上了出租车，目的地是陆时盛家的老宅。

　　她到大门的时候才给陆时盛打电话。

　　陆时盛正在二楼房间里逗猫，他正好走到床边，恰巧就往楼下瞄了一眼，看到了夏聆的身影。

　　他笑：“来了。”

　　“嗯。”

　　…

　　雨过天晴，昨天夜里下了雨，连雪带雨地席卷了一夜邻市，今日便升起了太阳，陆老爷子今天在后院里晒太阳。

　　陆老爷子今年八十五，老年痴呆有五年了，偶尔记不得人，偶尔能一眼认出见过谁来，下一秒就又能忘记来人是谁。

　　夏聆没见过他，上次留下的约定她得实现，她走到陆老爷子面前，蹲下来，轻声打招呼：“爷爷好，我叫夏聆，耳令聆。”

　　陆老爷子状态好像不错，他笑呵呵地摆手：“你好，小同学，你是阿盛的同学？”

　　夏聆看了眼站在陆老爷子身后的陆时盛，重复了一遍：“阿盛？”

　　陆时盛笑笑：“全家也就只有爷爷这么叫我，他说亲切。”

　　夏聆浅笑，看回陆老爷子：“是的，我是阿盛的同学，叫夏聆，耳令聆，爷爷你记住了吗？”

　　“嘿嘿，爷爷记住了。”

　　夏聆给陆老爷子腿上的毛毯给他盖好，站起了身，问陆时盛：“我下次来的话，爷爷还会记得我是谁吗？”

　　陆时盛往屋里走：“我猜会的。”

　　夏聆抬起脚步跟上去。

　　来到了二楼，陆时盛的房间。

　　陆时盛的房间跟夏聆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以为，他的房间里会跟大多数同龄男生一样，臭袜子满天飞，脏衣服随地就扔，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碟片。

　　可是并没有。
　　他的房间以灰色作主调，床上铺着的三件套也都是灰色调，摆设的也就只有一个衣柜、一个电脑桌，还有一个书架。

　　其余的没有了。

　　哦对，还有一只猫，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夏聆目光被书架上的摆放的奖牌吸引，细数了下，刚好十个，她问他：“这都是校运会的时候拿的奖？”

　　陆时盛抱着猫走过来，应声：“嗯。”

　　夏聆似乎在留恋，陆时盛问她：“想要吗？”

　　夏聆惊喜回头看他：“可以吗？”

　　陆时盛笑，弯腰放下猫，猫飞速跳走，跑到后院去陪陆老爷子去了。

　　他一一摘下奖牌，装进一个铁盒子里，给她：“想要就要。”

　　夏聆抱在怀里，欲要鞠躬，但反应过来后，她笑出了声，说：“谢谢你。”

　　陆时盛：“我以为你又要给我行一大礼。”

　　“是的，反应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不行，我就当你给我拜年了，我给你缝个大红包。”

　　夏聆抿着唇笑：“有多大？”

　　“你想多大就多大，下次你来，我给你封，不仅有我的，还有爷爷的。”

　　夏聆心底泛着花瓣，她四处打量着陆时盛的房间，突然看到了角落里的小提琴盒。

　　她指着角落问：“这是小提琴？”

　　陆时盛好像也遗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他愣了一下，似在回想，说：“应该是吧，估计是亲戚来看爷爷的原因，弟弟妹妹们放的。”

　　夏聆放下盒子，去打开小提琴盒，抬眼看他：“想不想听？”

　　“你会？”

　　夏聆试了下音，是没错的，她勾着唇角，拿着小提琴来到二楼的客厅。

　　二楼客厅有个很大的漏天阳台，可以直接看到楼下在绕晒太阳的爷爷，还有躺在他脚边的猫。

　　陆时盛倚靠在房间门上，心生爱慕地看着夏聆。

　　夏聆这次拉的显然比在邻里别墅拉的好太多了，她上次面对的是压抑的气氛，陌生的面孔，和来自母亲无形中的压迫。

　　而这次，她身后是她热爱的少年，对面是山和水，有爷爷，有猫给她当听众，她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懂了小提琴的魅力。

　　*
　　夏聆回到家，身后张妈提着菜篮子给她打掩护，客厅里的父母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爸爸妈妈，我回房了。”
　　“好。”

　　夏聆成功将奖牌们安全护送到达房间，她打开盒子，轻轻摩挲着属于他的荣耀，小心呵护，给它们摆放整齐，盖上盖子，放在了一摞书的背后。

　　按照她对母亲的了解，她母亲不会去翻她的书，她进房间第一时间只会打开她的衣柜看看有没有什么她觉得过时了的衣服。

　　藏好盒子，夏聆下楼，来到厨房：“张妈，今天的牛奶拿了吗？”

　　“拿了，你一回来就热下去了。”

　　“好。今天二老心情如何？”

　　张妈比了个“OK”的手势，她点头：“OK。”

　　*
　　距离上次出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夏聆一不上网二不出门，彭楚联系不到她，只能上门找人。

　　她提心吊胆了一路怕来的时候碰上夏琼和董思萍，到的时候张妈给她开了门，二老都不在，她松了口气，换鞋进门。

　　“我爸妈今天去拜访一个老同学，不在家。”夏聆躺在床上，将书举着。

　　彭楚盘腿坐在床上，她把夏聆的书拿下来，说：“都快要春节了，你就不能放松放松？”

　　“要不你去找夏董事和董教授谈谈？”

　　彭楚抖着身子：“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夏聆换了个姿势，趴着把书摊平，说：“好在我期末成绩没有退步，虽然说排名落后了，但分数比上次月考高了，不然你现在见到的估计就是我的灵魂。”

　　“干嘛？”

　　“我成绩如果下滑，夏董就给我转学，你听说过北京的那个出了名的封闭式管理学校吗？就是那个。”

　　彭楚显然知道，她瞪大眼睛：“我靠……”

　　夏聆笑出了声：“你最好是给自己嘴上来几下，不然下一秒董教授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彭楚拍了几下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爆粗口的，对不起。”

　　夏聆无语地笑她。

　　“对了。”夏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爬起床，从那一摞书后面拿出了陆时盛给她的盒子。

　　彭楚皱眉：“这是什么？”

　　“奖牌。”
　　夏聆说着，打开了盒子。

　　彭楚捡起一枚看了一眼，说：“陆时盛？”

　　夏聆嘚瑟的表情看着她：“嗯。”

　　“你们俩玩的真花，有本事就在一起，净整这些没用的。”彭楚不稀罕地丢回盒子里。

　　夏聆给彭楚腿上来了一拳：“你轻点！”

　　彭楚扯了扯嘴角，说，“还没在一起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呵呵哒。”

　　“不准说出去啊！”
　　夏聆提醒彭楚。

　　“我要是举报你，你现在估计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那谢谢你，彭大虾。”
　　“……”

　　如果可以的话，彭楚肯定不会来找她！她太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