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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寿宴惊澜 ...

  •   相府寿宴,华灯璀璨,宾客盈门。沈知微身着锦缎衣裙,安静地坐在女眷席中,垂眸敛目,尽力降低存在感。宴席伊始,嫡大小姐柳清韵便借敬酒之机,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今日父亲寿辰,京中权贵皆在,你最好安分些,谨言慎行,莫要失了礼数,平白惹人笑话,带累我相府门风。”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沈知微,“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知微起身,微微屈膝,声音轻柔恭顺:“长姐教诲的是,知微谨记。”
      柳清韵轻哼一声,裙摆摇曳,依旧保持着相府嫡女的骄傲姿态。
      宴至中途,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一位宗室老王爷笑着起哄:“浩存兄,光是饮酒听曲未免单调,听闻府上二小姐自江南归来,颇通文墨,何不让我等见识一番,也为寿宴添份雅趣?”
      顿时,不少目光投向沈知微。她心中一惊,掌心微湿。
      正当她思索如何婉拒之际,身旁的柳文昌却“啪”一声放下酒杯,满脸红光地站了起来,带着几分酒意扬声道:“王爷!您这可就不够意思了!作诗助兴这等风雅事,怎能只让女子出面?岂不显得我相府男儿无才?今日父亲大寿,儿子不才,愿当场赋诗一首,为父亲贺寿,还请王爷和诸位叔伯指点!” 他显然早有准备,急于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为父亲争光,也为自己正名。
      柳相爷眉头微蹙,但未阻止。老王爷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好!二公子有此豪情,更是佳话!快请!”
      柳文昌得意地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
      “椿庭日永茂松青,鹤算龄高映斗星。
      东海筹添春浩荡,南山寿祝酒频倾。
      笙歌鼎沸承欢处,兰桂芬芳绕砌庭。
      惟愿年年有今日,福如渊海永康宁。”
      此诗工整合律,用典恰当,充满了祝寿的吉祥话语,虽略显堆砌,意境不算新奇,但作为即席应景之作,已属中上,充分表达了祝寿之意。吟罢,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柳文昌志得意满,拱手四方,享受着众人的赞誉。柳清韵也与有荣焉地扬起了下巴。
      然而,就在这时,清冷如玉磬的声音自男宾席响起,不疾不徐,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哗:
      “文昌兄此诗,椿庭鹤算,东海南山,典出有据,对仗工整,一片孝心,可感可佩。”众人望去,正是谢砚书。他执杯浅啜,看着柳文昌,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只是……谢某愚钝,窃以为祝寿之诗,贵在情真意切,发乎于心。若典故堆砌过甚,虽显富丽,却似隔了一层锦绣屏风,难窥真心。譬如‘福如渊海永康宁’,虽是佳愿,然‘渊海’之喻,空泛浩大,反不如一句‘唯愿椿萱并茂,岁岁常健’来得质朴近人。不知文昌兄以为如何?”
      谢砚书表面赞诗,实则犀利地指出了柳诗过于依赖典故、情感表达流于表面和空泛的问题。批评极为刁钻,直指诗作内核,非深谙诗道者不能言,也让柳文昌难以辩驳。
      柳文昌酒意上头,被突如其来的精准批评噎住,面红耳赤,一时语塞。柳清韵见状,忍不住出声维护兄长:“谢公子此言未免苛求!寿诞喜庆,自然要用吉祥富贵的词句!家兄此诗,正是表达对我父亲最诚挚的祝福!难道非要如寒士般哭穷诉苦才算情真意切吗?”
      谢砚书闻言,淡淡扫向柳清韵,唇角笑意微深,却更显冷峭:“柳小姐误会了。谢某并非不喜吉祥词句,只是觉得,真情未必需要金玉其外。譬如《诗经》中‘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朴素无华,却寓意深远,祝福之意绵长入骨。相较之下,‘渊海’虽大,终是外物。”他似是无意道,“或许,这便是‘修辞立其诚’与‘繁采寡情’之别吧?”
      他引经据典,将柳文昌的诗暗指为“繁采寡情”,可谓毫不留情!
      柳清韵气得脸色发白,她虽不通深奥诗理,却也听出对方在贬低兄长,不知如何反驳这文绉绉的指责,席间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沈知微心中暗叹,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柳家颜面受损,她身为“义女”,亦难独善。她缓缓起身,朝谢砚书方向屈膝一礼,声音不高,却清晰柔韧:
      “谢公子诗论高妙,知微受教。”她先肯定对方,随即话锋轻转,“然则,诗言志,亦可达礼。家兄此诗,用心良苦,撷取椿庭、鹤算、东海、南山诸典,皆是古人颂寿常例,意在遵循礼制,表达对父亲最隆重、最传统的敬意。此心此意,合乎《礼记》‘夫礼者,自卑而尊人’之义。至若‘渊海’之喻,虽显浩大,亦是子女祈愿父亲福泽广袤无边之赤诚。诚如谢公子所言,质朴之言固然动人,然隆重之礼,亦是对尊长的敬爱。二者各擅胜场,未可轻易分高下。家兄选择以典重之礼表达孝思,其心可鉴。谢公子以为呢?”
      她的话,巧妙地将柳文昌诗的“堆砌典故”解释为“遵循古礼、表达隆重敬意”,援引《礼记》,将个人诗才的讨论提升到了“礼”的高度,既维护了柳文昌的孝心,又避开了诗艺本身的争辩,合情合理,不卑不亢。
      席间众人闻言,尤其是些重礼法的老臣,皆微微颔首,觉得这二小姐虽年轻,却知书达理,懂得维护家族体面,言辞亦有分寸。
      谢砚书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眼中有极快的讶异与探究:“二小姐知礼明义,谢某受教。”他举杯微示意,不再多言。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暂息争端。
      风波在沈知微的机智应对下,悄然平息。柳清韵复杂地看了沈知微一眼,哼了一声坐下。柳文昌也松了口气,讪讪坐回原位,虽有些憋闷,但总算保住了颜面。
      寿宴继续,但沈知微能感觉到,清冷的目光,偶尔会越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她始终垂眸静坐,自己今日被迫出头,虽解了围,却也引起了谢砚书的注意。而直至宴散,她所期待的月白身影,始终未曾出现。
      长春宫内,烛火通明,暖香氤氲。瑾妃娘娘并未身着正式宫装,只穿着家常的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乌发松松绾起,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容颜绝丽,气质温婉中透着几分通透。她并非皇后,却因诞下一对聪慧可爱的双生子皇子,且性情柔嘉,深得圣心,在宫中地位超然。
      此刻,她正含笑看着榻前地毯上玩耍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年纪,容貌一模一样,正是三皇子与四皇子。
      “离哥哥,这里!这里卡住啦!” 三皇子奶声奶气地指着锁具的一角。
      “不对不对,要先转这个!离哥哥教我!” 四皇子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想自己尝试。
      言三离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眼神温和:“殿下莫急,看这里,要巧劲,不能硬来。”他手指灵巧地一动,机关应声而开,引得两个小家伙欢呼雀跃。
      “好了,钧儿,铮儿,莫再缠着你们离哥哥了,他陪你们玩了一下午,也该歇歇了。”瑾妃开口,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
      两位小皇子显然极喜欢言三离,闻言嘟起了嘴,但还是听话地被嬷嬷宫女们带下去洗漱安寝。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离哥哥明日还要来教我们!”
      宫女悄无声息地换上新的热茶和点心,便垂首退下。
      瑾妃示意言三离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亲自执起玉壶,为他斟了一杯暖茶:“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眉眼间,愈发像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了。”她与言三离的生母,已故的靖海侯夫人,是未出阁时的手帕交,情同姐妹。
      言三离双手接过茶盏,敛去了面对皇子时的轻松,神色间多了几分敬重:“劳娘娘挂念。母亲若在天有灵,知娘娘一直如此惦念照拂三离,必深感欣慰。”
      瑾妃叹息一声:“说什么挂念不挂念,看到你,便如同看到你母亲一般。”她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今日留你在宫中,一来是钧儿、铮儿着实想你,缠磨了许久;二来……也是不想让你去凑相府那趟热闹。”
      言三离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瑾妃:“今日相府寿宴,有何不妥?”
      瑾妃伸出保养得宜的玉手,拨弄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寿辰本是常事,但今年不同往年。谢家那小子也回京了吧?他父亲近日在朝堂上,对沿海茶政、漕运改道之事,可是颇有微词,与柳相一系争执不下。你身份特殊,靖海侯府掌着东南海运,与这些事千丝万缕,此刻贸然前去,无论表态与否,都容易卷入是非,徒惹麻烦。”
      言三离沉默片刻,原来瑾妃娘娘早已洞若观火,不仅知晓朝堂风向,恐怕连自己与沈知微那点交集也有所察觉。
      “娘娘深谋远虑,三离明白了。”他放下茶盏,郑重道,“多谢娘娘回护之意。”
      瑾妃的笑容中带着看透世事的睿智与淡淡的无奈:“你是个聪明孩子。起来吧,陪本宫去小佛堂给你母亲上柱香。”
      “是,娘娘。”言三离恭敬应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寿宴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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