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肆回音[娱乐圈]》白茶雀

3、欠有物

　　声响似一股长鞭，旋入耳道，勾挠听觉，抽痛每一根神经。
　　纪逢枝握在门把的手指都微微打颤，顿了顿眉，他反手将钟长洵推离在一步之外：“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隔壁也行，别…别进来。”
　　闻言，钟长洵乖顺，只是紧紧靠在门边，顺手抽出记录本，眼睛却死死盯住纪逢枝。
　　纪逢枝望着地上的碎片，咖啡至少碎了几杯。满地的台本沾了干涩的水渍，死寂如一片深褐的海洋。
　　余景松看着来人，上下扫视，对上纪逢枝那双有些慌张却故作镇静的眸子，神情从憎恶情绪中悄然抽离，多了丝玩味的神色。
　　纪逢枝还压着抖动，掩了门，弯腰去捡地上报废的台本：“余老师，有什么脾气可以冲我来，这样会吓到小嘉宾。”
　　“你居然自己来了啊，纪逢枝，挺识相啊～今天。”余景松语调挑衅，扯了块布擦手，慢条斯理地走向他。
　　纸页从纪逢枝手中撤走，余景松没用什么劲儿——纪逢枝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他连发丝都微微颤动。
　　屋内一声闷响，余景松将擦手的废布直直甩上了纪逢枝的脸。
　　钟长洵的笔尖在纸上渗出血似的雾，房内的气氛却比这团张牙舞爪的墨晕更为窒息。听不大清晰，但他仍是扣下了录音键。
　　室内杂乱，如同犯罪现场。
　　咖啡渍晕湿纪逢枝的上衣，在褶皱中缓缓游动。
　　好脏。
　　纪逢枝刚准备抬手去捡那块发泄的废布，却不料余景松一把扣住他后颈，一股力气将他提起，像是被牵起线来的木偶。
　　纪逢枝被吓住，余景松许多年没对他动过手，突然的举动让纪逢枝的气息难以平息，几乎断气。
　　“额…”纪逢枝吃痛，无力地被余景松掌间的力量拉起。
　　余景松的休息室改装过，大部分地方都成了监控死角，纪逢枝自认自己是待宰的羔羊，无力反击。
　　“知道我给你递个节目步个局要花多少代价吗？上次节目是刻意让你顶的，这次，是因为你没少买热搜吧。”
　　“常驻一季还不够，纪逢枝，你贪心的可以。”
　　余景松看着他凌乱地喘气，又坏意地推他向前，紧紧抵在墙角，纪逢枝半张脸都紧贴在粗糙墙面，发出一声剧烈的闷响。很疼，钻伤骨头，划烂自尊。
　　咖啡流淌在他纯色上衣，黏腻着皮肤，溃败的自尊在胡乱的乱颤下已经不具形态，每一次喘气都扯得他生疼。
　　触着右手凉透的镜面，冰冷的感官沿着指尖旋上肩胛，啃噬着每一寸皮肉。余景松力气很大，纪逢枝几乎无力反抗，喘气间声色都哽咽。
　　害怕——那种因为恐惧，带着躯体反应的情绪将纪逢枝致密包裹。
　　余景松整个人欺压上来，裂开闪电的乌云，随时都能将纪逢枝吞噬。背后似一场飓风过境，像是某种预警报告。余景松加重了些力度，让纪逢枝有些溺水的错觉。
　　纪枝心底打着细颤，嘴上却未轻易示弱。
　　“你的手段向来狡猾，这样的发泄方式……” “呃……”纪逢枝被抵住腰身，整个人像泥一般，几乎要被揉进墙体。
　　拿到资料后，余景松还会如此嚣张跋扈吗？纪逢枝在恐惧中分解推断，唯一的底气给了他些许硬气。
　　“…太小儿科了吧。”他执拗着把话说完，却因余景松举起的手暗暗合了眼。
　　纪逢枝向来仪表堂堂，无论在台上还是台下都不落一丝破绽，正因如此，余景松很喜欢他现在这种无法控制的囧态，撕开面具，实在是太过上瘾。
　　欣赏半晌，余景松了抵着他腰身的左手，转身特意挑了一只纪逢枝代言品牌的口红，缓慢而饶有兴致地转动着膏体，似屠夫在宰杀前最兴奋的准备。余景松轻呼了一口气，刻意地凑近纪逢枝的耳垂，右手同时在纪逢枝嘴角，打下一记鲜明的红色叉号——正红色，危险如同一场大型暗网表演秀。
　　钟长洵笔尖停顿，他望着笔下晕开的那抹红色发神。笔头几乎要被折断，代替着他藏在暗处发狠的眼眸。
　　余景松和他仅仅半门之隔，钟长洵听声音都明了门内是怎样一场恶劣事件。纪逢枝不愿让他参与此事，不像是命令，更像是乞求。钟长洵介于闯入和听话间，犹豫不决。
　　录音波动平缓，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讯息。
　　门内半晌没了声响，似上演着一场激动人心的默剧。
　　余景松动作很慢，画的出神，细致，却用了些力气。
　　艳丽得骇人，像审判庭下达的最后凌迟，划破喉头，破碎的艺术品终于让假意的虚伪观众为之热血沸腾。
　　膏体擦过纪逢枝嘴角，触痛那抹伤痕，记忆中的恐惧和刚才车上钟长洵带来的心跳加速一齐悦动，声音几乎震碎耳膜，在血液循环间超速逆行。他都有些难以分清，究竟现在哪种情绪更为灼热。
　　美式过浓，杂着膏体的朱古力味，拖着纪逢枝的恐惧，攀上高崖。
　　口红脆弱，在停笔一瞬，移位断裂，悄然落在地板上，随之可怜地被鞋尖狠狠凌辱。
　　“纪逢枝，你看，你代言的产品可好用了，”说着余景松对着镜子抹开了纪逢枝唇角的红，“持妆效果特别好。”
　　余景松和纪逢枝早有恩怨，纪逢枝也怕他，这是台里大家都默认的事实，纪逢枝“无缘无故”顶了余景松的热门档综艺，无论是余景松本人，还是粉丝、网友，都对他厌恶不轻，黑粉更是大做文章。
　　【谁吹的天才啊，什么节目都敢顶啊，干的好吗小风筝，吗的名字怎么也能幼稚到这种程度】
　　【拿脸上位吗？真有意思hhhhhhhhhhhh】
　　【他火起来和专业有什么关系吗？记得第一个词条，身材吧……】
　　【你们有点过分了吧，我觉得，挺合适啊】
　　【你还是个真爱粉啊，我真的佩服你吃的下。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眼）白台能看看数据再捧资源咖吗？】
　　纪逢枝爆火前，质疑声远远大过支持。余景松的恶意剧本，既给自己积了人气，又多拉了同情票，被压下来的原因是余景松最擅长的战术——无脑粉丝的泛滥心，路人的关心过度，这些都无疑帮他添上一把热火，让流量在火焰下烧得旺盛。
　　纪逢枝被囚于火海，扛着高压，一步一步，凭借过硬实力，硬生生地浇出一条生路。摸爬滚打，受尽白眼，这样的形容绝不过分。即使现在，两家粉丝也如同世仇。
　　镜面中，纪逢枝狼狈得过分。他只微微开了些眼去瞧，像一只待宰的兔，颈后被余景松死死握住，逼着他去盯自己那副模样，脸颊蹭着微红映在镜面。
　　余景松眼神带了狠，有些病态地弯了抹笑，令人发寒，盯住纪逢枝那一丝伤口不放。“纪逢枝，这样……会更好看吧。”
　　“下次登台，记得试试，真的，特别适合你～”他声调不似节目上那么柔和，对付纪逢枝时，余景松整个人都散发着兽性，闪着让人退缩的寒光。
　　“纪逢枝，我的节目，很好玩儿吧？”余景松捏了捏那张脸，纪逢枝恶心得想吐，脸色岂止是难看，连嘴唇都发白。
　　熟悉的溺水感几乎要将纪逢枝吞噬，猛的一串声响让纪逢枝桎梏的神经脱离。
　　“余老师。”
　　第三人的声音猛地闯入，余景松这才松了纪逢枝，留他在一旁胡乱地擦拭唇角。
　　钟长洵摇了摇手机，步子沉重，挑了眉开口：“余景松，你胆子很大啊。”
　　“监控区域，你敢这么玩？”
　　余景松笑的心虚，对着新面孔歉意一躬：“那真是打扰您兴致了，教育前辈而已。”
　　钟长洵彻底没了笑，寒光伤人。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今晚很想上热搜吗？保证挂在前三，帮你买一个怎么样，我不差这点钱。”
　　心跳完全被掩盖，纪逢枝明了，现在烧的更为热烈，令他剥离心房的，是闯入之人。
　　是那个人带来的心脏的异常震动……如一股势不可挡的蓝色暴雨，浇灭那场森林中心的烈火，将心脏电路曲线完全掌控。因余景松引起的恐惧震动，现在被这场湛蓝暴雨尽数掩盖。
　　事件短暂平息，余景松独自一人留在狼藉中呆愣，鞋底的口红似纪逢枝坠落的血腥呼救。
　　纪逢枝被钟长洵拉回隔壁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牵了他的手。
　　还没组织好解释的台词，纪逢枝就被面前的高大人影开口逼问。
　　“他经常打你吗？”说着纪逢枝右手被钟长洵抬起检查，上面还印着红痕。
　　…不是打……钟长洵似乎误会了什么，而且……
　　纪逢枝执拗着抽出那只被紧握的手。
　　他继续擦着留红，没刻意辩解。“没有…刚刚那是……第一次。”第一次用这样直白的方式。
　　“我欠他的，算还了……”纪逢枝埋了头。
　　钟长洵给他递了张湿巾，疑惑地望向他。淡淡芳香弥入空气，像一场温暖轻柔的雨，吻住鼻尖。
　　“你欠了他什么？”钟长洵看着纪逢枝接过湿巾，两人指尖若有似无地接吻，多了丝不必要的情绪。
　　纪逢枝没再回复，拿了手机回消息。
　　逃避，很明显，纪逢枝不愿再回答这个命题。
　　几秒后纪逢枝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不过…你手机里怎么会那里有监控画面，而且，正常情况下，那里是死角，你…难道黑了电视台吗……？”
　　钟长洵紧了紧攥住刚刚手掌间留下的余温，“你怎么也和他一样好骗啊。”他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纪逢枝没好气地撇过头去看消息，自以为是的主动权完全失效。
　　望着纪逢枝不再理会他，钟长洵只好噤声，静静地望着纪逢枝，长指敲着最新编辑……
　　【小阮：哥，你今晚要回来吗？渺渺做了蛋糕庆祝哎！来吧来吧！】
　　小阮给纪逢枝发了语音，纪逢枝点开一瞬，一抹明朗的少年音响起，小太阳似的。纪逢枝想着陆阮书平常手脚并齐的模样都有些失笑，他向来一笑千金，美得人心折，偏偏也是出了名的爱笑。
　　【纪逢枝（挂牌营业中）：嗯嗯。（微笑）】
　　【小阮；okk！】
　　纪逢枝递过去一个表情包，陆阮书的搞怪表情被纪逢枝用得熟练。
　　【小阮：你还用……？】
　　【小阮：服了（无语）】
　　钟长洵看着纪逢枝浅笑模样，心中疑惑着他情绪跳脱得这样快，却看见他指尖打颤，连手机都跟着发抖。
　　钟长洵下意识地去稳住他的手，他指尖冰凉，缓慢的脉搏在钟长洵握住他手腕后急剧加速。视线里，纪逢枝上衣的褐色还在不停歇地浸染化纤面料，突然深褐色猛然晃动，视线失去锚点。
　　纪逢枝几乎是以最快速度缩回了手。
　　“你能不能…别这样。”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纪逢枝起身道歉，准备去换了这身脏衣。
　　小卢用脚推门而入，望着两人视线聚焦在他脸上。他双手载满礼物，面对着些暧昧的氛围开口：“风筝老师，又来了，安全检查。”
　　“嘿！钟老师也来了啊！”小卢明显有些尴尬，犹豫地调转脚尖。
　　钟长洵点了点头。
　　小卢染了一头棕毛，背着一包又一包礼物反复进入，愣是没再抬头看两人一眼。
　　纪逢枝晃了一眼——没有山茶……那钟长洵，难不成，一年前就知道？可除了昨天，他应该从未透露过这份喜好。
　　所有的礼物必须做安全检查，这是在纪逢枝拆出刀具后小卢和他订立的生死状。
　　踢踏声反复回响，钟长洵才想起ticy发给他的关于纪逢枝的信息，马上开了手机去看。
　　【ticy：事情安排好了，纪逢枝绝对会去。】
　　【Shine：真的？［转账：20000］】
　　【ticy：（已收款）】
　　【ticy：我将永远热爱工作！】
　　ticy平日里照顾这位大明星很累没错，但钟长洵一言不合的小费成为了他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钟长洵起身，低着头直勾勾地望着穿上新衣的纪逢枝。
　　视线再次降落，纪逢枝抬头，终于捕捉到了迹象。
　　“什么事？”纪逢枝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那档生活类综艺你真要去？”手机屏幕被钟长洵递到纪逢枝眼前。
　　过于醒目的转账记录抢先探入视线，烧红整片聊天背景。
　　“我是常驻。”
　　“不过，大明星。”
　　“你挺有钱呐。”纪逢枝语气揶揄，眉眼却笑开。
　　钟长洵只听见常驻两字，兴奋地朝ticy又开了金库。
　　纪逢枝扯了扯他衣角，这才拉钟长洵出境。
　　纪逢枝长发微散，发梢依在肩胛，茶黑色——并非钟长洵所期待的最佳配色，但作为主持人，这样很合规矩。
　　“我去不去和你什么关系？”
　　“纪老师，别这么生分，我们相处时间还长着呢。”
　　“谁和你……”纪逢枝有些恼，钟长洵只得强制换了话题。
　　敲击声隔断，将对话活活切成断崖：“风筝老师，不去挑新节目的衣服？到时候造型师挑完你又不满意，我是没办法解释了。”
　　纪逢枝起身，给钟长洵递了个笑，微甜，不算腻。
　　“小卢你带他去熟悉台里，谢了。”
　　纪逢枝微微凑近，“我去工作，你记得听话。”眼下的痣落在眸间，点上钟长洵的脉搏，似乎钟长洵已经成为了某人的私有物。纪逢枝本来就当惯了哥哥，又在机构带了一堆小朋友，话说顺了嘴，几乎是无意识脱出，走出休息室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空档期，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件不多。纪逢枝准点下班，犹豫着是否要送钟长洵回酒店。毕竟一整天，钟长洵的经纪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条不知是谁的聊天记录。
　　计划敲定，钟长洵又重新端坐副驾。
　　“纪老师，你会煮饭吗？我还蛮想尝尝……”
　　“就算作今天帮忙的回礼，可以吗？”钟长洵刻意凑近，发丝松落如雪打，勾住高挺鼻梁。
　　纪逢枝听了理智都出走，“我？你等我煮饭毒死你吗……”手指慌乱地扭动车锁，打热发动机。
　　怎么一问就撞上枪口？难不成钟长洵特意了解过……
　　纪逢枝虽然完美主义极致，但煮饭，属于完全的黑洞领域，一抬手便足以陷入绝境。上一次加载厨房，实在是因为半夜被饿昏了头。
　　但出于礼貌，回礼……是必要而不可推脱的。纪逢枝想起今夜的另一家邀请，兴许，陆阮书会接受这位同行。
　　纪逢枝愣了几分钟，真心邀请。“我煮饭实在糟糕，带你去朋友家吃怎么样？”说着纪逢枝给陆阮书丢了条消息，希望他会看……
　　钟长洵故作思考，佯装为难模样，“不熟，算了吧。”
　　纪逢枝无语，明显钟长洵表演的剧情拙劣，两人当前的设定里，自己和钟长洵也是初日相识，却已经节奏超速。
　　纪逢枝看他还在摆弄着那包没吃完的威化，扯起一抹苦笑，他真不知什么价位的礼物才补得起这份大明星送来的人情。
　　“我……”钟长洵眼睛瞟了瞟纪逢枝的神色，浅浅一笑。
　　“尝试认识新朋友也不算坏事，对吧？”
　　皮质礼盒并未合拢，即逝的光辉被金属胸针倦意收藏，微闪的光点，在视线中欢欣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