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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盐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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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变大惊失色,“小子,你是做了什么事,怎么有这么大的罪过?”
“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们说我拒捕。”魏琮淡定道。
“那忽悠你来做这种事的人,太不厚道了,也不跟你说清楚。”
刘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知道这同州的盐商,卖私盐都有他们一份。你想啊,去盐池里支盐,得要盐引啊,谁有盐引啊,只有这些人手里有盐引。”
“他们不是卖官盐的嘛,为什么还要卖私盐?”魏琮问道。
刘变这会看他,像是看傻子一样,“你这人太呆了,就算是死也算是死得不冤啊。那官盐价格那么高,三十到四十铜板一斤,百姓饭都要吃不起了,怎么可能买得起。”
“官盐捏在手里卖不出去,他们拿什么吃饭呀。他们从盐池里运了官盐,再夹带着私盐,先卖了私盐,官盐拿在手里慢慢卖。”
“你们的盐怎么卖?”
“五铜板一斤。”
官盐和私盐价格相差近十倍,只要私盐存在,官盐铁定是卖不出去的。官盐不好卖,朝廷的税赋就收不上去。
这中间的税赋的差额都进了这些商人的口袋。
魏琮想起了初到那日,徐运良惺惺作态地让他捉那些卖私盐的贩子,捉来捉去都是捉那些贫苦人家,这么也捉不到他头上。
“牢头。”魏琮喊了一声,牢头一直候着呢,就等他喊他。
“给我换间牢房。”
“好,你跟我来。”
“诶?”刘变惊疑道,“你这死囚犯,待遇怎么比我还好?”
牢头骂他一声,“安静些,安静些,就你话多。”
魏琮出了牢房,带着官差就去城门口守着去了,“今夜,那些盐商的车马是不是要进城?”
“是,大人记性好,就是今夜。”
“今夜守一夜,来了车马,好好搜一搜,跟盐引对一对,数量有没有差异,都要查清楚。”魏琮吩咐道。
他留了一队人马在城门,另一队人马就往徐运良家的仓库去。
“官府来人。”为首的官差吆喝一声,就把要来拦人的管事给制住了,那管事的大喊,“快去找老爷,快去找老爷。”
“大人,您这是来查什么呀?您别为难我,我只是一个替人做事的。”
“将你们仓库存着的盐引拿出来。”魏琮道。
管事的差人去拿了几张盐引,“大人,您看。”
“这已经是全部了吗??”
“不,不是全部。”
“我要你们仓库对账的全部盐引,等会儿,若是数量对不上,多的都算是私盐处理。”
管事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回大人的话,这全部盐引也不在我这儿呀,您要盐引得等姥爷过来。”
“好,我等你们的老爷。”
徐运良来的时候,魏琮就站在他库房门口,直愣愣的,像根竹竿似的。
“魏大人,您真是不顾情面呀,先前在大堂上就凭着三言两语,将我的田给了别人,现在又突然领人包了我的仓库,请问您有什么名头呀?这可都是官盐。”
徐运良觉得魏琮这人有些难搞,竟然能做他兄长的学生,离谱。
他都没找魏琮的事,这人倒好,竟然来找他的茬。
“我怀疑你这藏有私盐,所以来查一查。”
“怀疑?我可是朝廷纲册上的盐商,好端端的怎么会和私盐有关联,你不去抓那些卖私盐的,反而来抓我,魏大人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到底了?”
“作对?你若是心里没有鬼,不妨让我查一查,查清楚了,若是我的错我会自行承担后果。”魏琮道。
“后果?魏大人,就是不知道这后果你承不承担得起?”
“别啰嗦,今日这仓库我一定要查。”魏琮挥手道,“将仓库的门打开。”
管事的有些为难,徐运良冷笑着让人去开门,“门开了,魏大人请。”
“仓库里的官盐对得上数的盐引都在这了吗?”魏琮晃了晃手里的盐引。
“还有一些,刘执事都给他。”徐运良让姓刘的管事又拿了一些盐引。
魏琮将那些盐引理了理,都给了手下的官差,“对一对,我在这看着,不对就说。”
官差核对了快一个时辰,“魏大人,都对了,和盐引都对得上。”
魏琮脸色有些变了,那些私盐不在这些盐商自家的仓库里,也就是说这同州还有其他暗库。
同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要去哪里找这样的仓库。
“魏大人,现在你怎么说?”徐运良眼中带着不屑,“先前因为兄长的关系,我对大人你青眼有加,大人现在做的事都是把我徐某的脸往地上踩啊,我会去西安府递上一纸述状,到时候公堂相见,还望大人给个说法。”
魏琮看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并不明朗,“随意。”
他带着人回到了城门,得到的消息,也是并无异常。
同州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仓库里找不到盐,车马里也没有,那这盐是怎么运出来的,又到了哪里去?
“今天晚上的事别说出去,先回去休息吧。”魏琮有些挫败,回到官署的后衙休息了一晚。
到了第二天,还要审刘变那些人,魏琮看了眼下边的人,朗声道,“伸冤吧。”
“啊?”众人面面相觑,什么冤,他们不是当场被抓了个现行吗?
刘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见到昨夜刚见着的的死囚犯,现在穿了一身官服,板板正正地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
他想了想昨夜到底有没有骂狗官,这人不会睚眦必报,为难他吧。
“你们昨夜是在做什么?”魏琮问道。
做什么?卖盐啊。
刘变心思一转,这人不会不想判他们的刑吧,昨夜抓了他们,但是没找到盐,盐都已经卖光了。
李大牛挠挠头,正要说话,被刘变打断了,“我们出来卖点粮食。”
“对对对,卖粮食。”李大牛也点头附和道。
“那粮食呢?”
“卖光了。”
“为什么要半夜深更卖?”
“实不相瞒大人,小的灶户出身,白日也没有空啊。”
“好。”魏琮一拍惊堂木,“那这次是抓错人了,你们没有错,当堂释放了吧。”
“啊?大人?”张书奇记着东西呢,见他这么说,眼都直了。
“真放了?”李方也看着魏琮。
“放了,我说放了就放了。”
刘变当场就被松了绑,他松了一口气,带着李大牛那些人出去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
这新来的狗官怎么回事,竟然还放了他们。
昨夜他可是什么话都说了,他们做的就是卖私盐的勾当,这狗官都知道了,还放了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放长线钓大鱼?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家里白发苍苍的父母见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阿变,你这是回来了?我没眼花吧?”父亲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瘦得跟豆芽似的小花跑了过来,她的手因为常年浸在盐水里,已经皱得皲裂了。
“昨夜他们钱给捎回来了,说你们被抓了,你今天怎么就回来了,怎么回事?”
“那狗官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没治我们的罪,将我们都给放了。”
“哎呀,这哪是狗官呀,这是青天大老爷。”母亲感慨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呀,要不然你可不是要在牢狱里呆三年。”
刘变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对,“我还是觉得他同先前那些知州没有什么差别现在不过是一时犯了混,要不然你瞅瞅那些个盐商怎么没被抓。若说贩卖私盐的事,到底是谁卖得多?”
“好了,你也别说闲话了,来做事吧,今日的课盐还没好呢。”
“好,我这就来。”刘变抱了抱小花,接过白发老父手里的木棒,“我来搅吧,你歇着吧。”
*
魏琮自从在徐运良那里碰了个钉子,也不带人抓私盐贩子了,就在城门那里守着。
“那队车马怎么不用过检?”
“回大人的话,那是潼关卫的车队,运的都是军需物资,我们没权查。”
潼关卫?魏琮想起来了,上回田地的事也有这些人的手笔。
“他们经常来同州买东西吗?多久一次,都买些什么?”魏琮似乎抓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大人,您这些问题可难住我了,小的就一守城门的,哪知道那么多。”守门的卒子为难道。
正好这时,徐运良运盐的车队来了,“魏大人,这次还查吗?”
“查,为什么不查。核验清楚,也还你个清白。”
徐运良的气焰倒是没有那么嚣张了,因为他原本真去西安府告魏琮的状,却被人给压了下来。
他一问才知道,是被新来的同知给压了下来,那人跟魏琮是一甲的进士,似乎关系要好得紧,梁凌峰又是不管事的。
“魏大人关系大的很啊,我去西安府想寻个公道都寻不了。”他叹气道,“你是我兄长的学生,我原本也不想和你闹成这样。不如我们两人互相退一步。”
魏琮看着他,微微颔首,“可以。”他挥了挥手,“别查了,让他们过去吧。”
“那我今夜设宴宴请大人还请大人赏个脸。”
“好,可以。”
徐运良见这人上道了,心中还有疑虑,一直到了晚上,魏琮真来了。
几人和和气气地吃完这个消仇宴。
“兄长又给我修书一封,问魏大人的近况何如?先前我和魏大人闹僵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和兄长回话呢。”
“不劳烦徐兄,我自己写信回了老师。”魏琮答道,他不信老师和同州的事有关,但也确信徐运良的手不干净。
但是他一直查这些盐商,查不出什么,只能换个法子,若是真能找个替上头卖私盐的贩子,找到这些人的暗库,和运送的车马就好了。
“现在官盐价格多少?”
“四十五铜板一斤。”
“这么高?”魏琮惊讶了。
“魏大人是不知道呀,花白银买盐引是一次钱,但是从盐池运回来,层层检查,吃拿卡要都要再交钱。盐税哪只有明面上那点。”
“但价格一高,卖不出去,不就砸手里了吗?”
“已经不高了,就按照成本价卖的,再低一点就是亏损。”徐运良叹气,其他盐商也叹气,魏琮心中冷笑。
这些冠冕堂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亏本的生意,他们为什么要花高价去买盐引,不就是为了趁机拿一本万利的私盐嘛。
灶户那边偷偷拿出来卖的私盐,终归是少数,大头还是这些人手里的东西。
盐引这东西也大有学问,假盐引、旧盐引操作的当都能拿到私盐,这事恐怕跟户部也有关系。
他的老师徐自流在朝堂上,和孙沽势不两立已久,他的胞弟却和这人成了一丘之貉。
魏琮心中想着事,从酒楼回官署的时候,再次碰到了刘变。
虽然他没穿官服,但是刘变认得他,刘变收了手里的东西就要跑。
上次没有证据,现在是人赃并获啊。
魏琮也不说话,也没追他,刘变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跑了,“狗官,你怎么不抓我?”
“怎么?我抓你是狗官,不抓你也是狗官。”
魏琮倚着巷子边的土墙,月色清凌凌的,给他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银辉。
刘变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回头跑得飞快。
魏琮想改盐税,不是一时半会了,他殿试的文章写的就是盐税,现在来了私盐泛滥,盐□□败的同州,也是造化弄人。
盐税得改,但是得把这里最大的私盐渠道给堵了,才好改。
他悠悠地叹出了一口长气,回到官署给老师写了封信。
他没说徐运良做的事,也没讲自己的怀疑,只是问他户部盐引的情况,让他帮忙找一张真的已经被撤销的盐引过来给他做个参照。
他怀疑徐运良这边的盐引是假造的。
说到这,魏琮目光总算找回了些神采,见顾妤还给他带了酒,喝了两口。
顾妤听得认真,也没有中途打断他,见他讲累了,才问道,“官署里那十万两银子,是徐运良放的吗?”
“我不清楚,因为后面我没再追着他查,但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白银的,不是他也是他和那帮子盐商了。”
“既然如此,你都进来了,就把徐运良也抓进来问问话吧。”顾妤道,“魏琮你得清楚一点,现在他们即使想审你贪污,也只是怀疑你,你不能坐实这个罪名。”
“他们不会对你用刑,但等到按察使来了就不一样了,他是孙沽提拔的,你又说盐引和户部有关系,他肯定不想让你活着出去。”
“你不能说任何和私盐有关的事。徐运良不是霸占民田嘛,就用这个名头,你的事都往田地去说。”
“抓他进来也不是因为行贿,就是他霸占的那些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