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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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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琮闻言道,“我自诩读书做官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社稷,现在却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保不了。”
顾妤叹气,“好吧,你继续说吧,那刘变怎么回事,我瞅瞅能不能给这人也找找公道。”
魏琮思绪飘远,又回到了和刘变见面的那天。
他特意找了身粗布短打穿上,装作是寻常私盐贩子,想要摸一摸这私盐贩卖的底细。
没成想遇到了个熟人,在黑灯瞎火中,刘变还是从一众人中认出了他。
刘变凑近了他,压低声音问道,“狗官,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不当官了,跟我们这些贫苦人家抢营生?”
魏琮见到他,疑惑道,“你不是灶户的儿子吗?为什么会和这边搭上关系?”
“我家也不是天天都有多出的盐要卖,闲的时候我怎么不能卖其他的盐,反正名头都叫做私盐,有什么差别?”他无赖似的语气,让魏琮听得皱起了眉头。
“大人你呢?你来这干什么,不会是想要拿什么证据,把那些盐商一网打尽吧?”
跟在身侧的李大牛,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几声大人,怀疑的目光扫了过来。
“阿变,你搁哪跟人说什么呢?什么大人的,难道这里有什么官差吗?”
“没有,你听差了,是个认识的人,没想到在这遇见了,聊几句。”
刘变应付了一下李大牛,见魏琮不多说话,知道自己可能说对了,“你这是羊入虎穴啊,我身边的这些人都对官府深恶痛绝,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是个官,你猜猜你还出得去吗?”
魏琮不说话了,他的目光带着冷静,“起码你没有要揭穿我的意思,要不然你第一时间发现我就应该告知其他人了。”
“那确实,大人聪明。你放过我一马,我也不是不念恩情的人,这一次我就当做不知道。”刘变说着,跟前面的人继续往前走着。
“这一路人是要去领私盐的。”他为魏琮解释了一句,“你等会儿进去的时候,可要少说些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大字不识的,你说话文绉绉的,一开口就暴露了。”
“多谢。”魏琮低低地说了这两个字。
“你等会儿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露出惊讶的神情,要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魏琮跟着那些人一直往北方走这,他到了前方那处关卡,这才明白刘变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再往前走,是潼关卫的属地。
大盛的卫所和州县极像,有辖地,有军民,这些军民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辖地里的田是屯田。
卫所的军民种屯田,收成时要交很高的田赋,用来供养整个卫所。
他编了个名字,拿到了十斤沉甸甸的用布包好的盐,打开布包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些盐比官盐质量还要好些。
刘变对他无所适从的模样,很感兴趣,一直围着他,“怎么,大人想不到吧,这些盐商一早就和卫所的军官勾结了,所以私盐才会如此泛滥。”
“不。”魏琮反驳他,“这事的根源还在于私盐有利可图,盐税负担过重,官盐价格居高不下,百姓也是被逼无奈去买私盐。”
刘变没想到魏琮会说这话来,“那按照大人的意思,我们都没错喽,这些盐商和军官都没错喽?”
“也有错,但是人为财亡,鸟为食亡,这是不可避免的,是朝廷现在的盐税,现在盐政的腐败,让这些人有了犯错的机会。”
刘变听不太懂这些长篇大论,只是问他,“大人那你想要怎么办?又是不抓私盐贩子,又是混进来卖私盐的,等会儿去街上真被你手下的官差抓了就好玩了。”
“我想要证据,现在我知道私盐存在哪儿,但我没有权利进卫所查,还有盐商和军官勾结的证据,盐商从盐池支取私盐的证据。”
“证据?”刘变嗤笑一声,“我不同你费这些话了,这次我见你不揭穿你是还了你的恩,下一次我可不会再帮你。大人好自为之吧。
你也不要想着我们这些人会帮你,我们都是靠卖私盐混口饭吃的,你想要把私盐的口子给堵了,我们拿什么吃饭?”
“如果官盐就能让你们吃饱饭呢?”魏琮道,“现在盐税高,但是钱都落不到朝廷里,朝廷没钱,所以灶户就更加没钱,加在你们身上的课税也越来越高。”
“如果将私盐这条最大的路堵了,我想要改一改这里的盐税,我来这里就有这个想法的,上面也有人支持我的想法,若是我的法子可行,灶户不用那么贫弱,朝廷也能收回盐税。”
刘变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听了,但也像是没有听进去,“大人,你好自为之吧,你的盐给我吧,你应当也不缺那点银子,但若是知法犯法就不好了。”
说罢,刘变拿了魏琮手里的十斤盐就走了。
魏琮也没有再说什么,手里空空荡荡的,心里也空空荡荡的。
等回到官署,张书奇把从盛京寄过来的信件给了他,他回到自己的房中拆了信,果然见到一张盐引。
他细细地和记忆中那些盐引对了一遍,确实有一些不同,不过他手里没有从徐运良那拿到的盐引,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私盐的事又陷入了困境,官署里积压了几天的公务让魏琮忙了十来日,这才得以去赴徐运良的约。
等到了酒楼,徐运良和其他盐商都已经在了,桌面上的菜式比头一回请他要丰盛得多。
“魏大人,许久未见了,不知近日如何?”徐运良举着酒盏就要敬魏琮。
魏琮喝了酒开口道,“近来官署田地纠纷的案子越来越多了,我这几日都在忙这些事。”
“那大人您私盐的事不管了?”徐运良眼睛一转,还是有些顾虑。
“有心无力,你也知道,我近来把官差都放到田里去了,没有闲手去管这事。”魏琮说到这,又多说了几句,
“徐兄,虽然说我与你有私交,但是在公事上我一向公私分明,那些来向我报案的田地,大多都与你有关,还希望徐兄能给我个交代。”
“哎,这事属实是因为和那些目不识丁的村夫说不清楚呀,我给了粮食买他们的田,他们签了字画了押还倒打一耙。”
“就拿上次的事说吧,我只不过是给的少了一些,他原本都同意了,没想到事后就反悔了。”
“还把我告上公堂,大人觉得他贫弱他占理,但本来就是谈好的买卖,我可不是会借贷粮食的傻大户......借了粮食,若是人没熬过去就走了呢,到时候我找谁去拿粮食。”
魏琮问道,“卫所那边的屯田呢?为什么也会有徐兄插手?”
“魏大人说的是潼关卫李大成那边吧,那些田地是先前他们嫌屯田子粒太高,将屯田投献给我的,和我买了他们地田地没有区别,后边嫌当佃户太苦了,就跑了。”
“大人可能不知道投献的规矩,这田地还在他名下,但是实际耕种的权利在我手上。那些跑了的人,逃出去后过得不好,又动了心思想要拿回屯田。”
“但是买卖哪是单方面的事,魏大人这时候是该看看证据的吧。”
李大成和徐运良勾结,不知道侵占了多少屯田,每一亩屯田都挂着极其繁重的赋税,这些屯田的赋税挂在了原本逃亡的军户身上,但是屯田的实际收成却算成徐运良这人的。
这样一投献,损失的还是朝廷。
军商勾结,贩卖私盐,侵占屯田,欺民霸田,这些才是徐运良这些人要贿赂知州的原因吧。
但凡抓到一个罪名,就是斩首示众。
魏琮出了酒楼,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竟然在巷子等他。
刘变看清楚他的疑惑,摊了摊手,“我可没在卖私盐,大人,我这次来找你,是来问问你,你之前说的话算不算数。”
魏琮思忖是说他想要改革盐税的事吗?
“当然算数,我能像你保证一点,就是官盐的价格绝对不会这么高,而且灶户不需要交那么多的课盐,多出来的浮盐也会有官府收走。”
“好,明天晚上,那些盐商会去潼关卫和李大成分账,大人想要的证据应该都在那里,只要大人进的去。”刘变透露出了消息,但是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大人许久未抓私盐贩子了,他们明日晚上一同要办个庆功宴,应该是挣到不少钱。到时候我们这些为他们做过事的都能去。”
魏琮点点头,“到时候我乔装一番带着官兵,和你们一块过去。若是他们一块露面,我就当场给他们抓了。”
“卫所里可都是军民,大人不怕?”
“我不怕,我会修书一封给老师,若是我出事了,他们逃得了其他罪名,要逃不了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过,他们不敢动我。如果他们敢动这里的知州的话,之前的知州也不会是因为贪污受贿进了牢狱了。”魏琮思量道。
他原本也有些怀疑老师,但是自从徐自流真给他找了张盐引寄过来后,他对老师的怀疑就消弭得差不多了。
他决定对徐自流坦白近来发生的事,让他对接下来的事也有准备。
徐运良做的事罪过太大了,不可能不影响老师,若是孙沽趁机发难那就更糟糕了。
“若是有他们往来的书信或者分赃的账册就更好了。”
刘变似懂非懂,“到时候您将人制住了,我偷偷溜进李大成的房里,帮你找找。”
“那你动作要快些,找不到也得出来,等他反应过来销毁证据,也不会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好。”刘变下了决断,转身就往黑暗中走去了。
魏琮回到官署,召集了几个身手不错、可以信赖的官差,跟他们细细地谈了明天要准备的事。
等到了第二天晚上,魏琮稍作乔装和身边的官差混进了私盐贩子的人堆里,刘变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也不靠近。
魏琮跟身边的官差一直在耐心地等着,直到外边陆陆续续有穿着富贵的商人露面。
坐在主位的李大成,面目粗犷,肤色略黑,个子不高但是十分壮实。
“各位兄弟,如果不是你们,那些盐也卖不了这么快,我李大成在这里要感谢各位愿意跟着我干的兄弟们。贩卖私盐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买卖,你们肯跟我干,我自然也不会苛待各位……”
说着他让手下拿出了一托盘的碎银子和铜钱,“近几天官府那边查得不严,所以挣的银子比以往多,我也不想亏待各位兄弟们,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大家自己分一分。”
言罢,他大手一挥将这些铜板和碎银子都往地上扔,瞬间众人乱做了一团。
魏琮还在等着时机,他带的人少,想要在李大成和这些富商酒过三巡时动手,而且徐运良一直没露面,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众人蹲下去捡银子,他也做状捡了几个铜板,身边的官差询问了他一声,见他不阻止也加入了抢银子的队伍中。
刘变默不作声地靠近了他,“怎么了,大人,不动手吗?”
“徐运良不在。”
“他心思谨慎,我估计他是不会来了。”刘变道。
魏琮想了想,将手里捡的铜板偷偷塞给了他,“这些钱我事后不会追究,你拿着吧,你帮我做事我都没什么好回报你的。”
“用这赃款?”
魏琮小声地反驳道,“钱不脏,只是看用的人如何看它。”
“好,我收着了,魏大人,我可是生平第一次为官府做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了。”刘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再过一刻钟,我靠近李大成,我手下的人会制住其他商户,你看时机找东西,找不到也要出来。”
众人又喝了一些酒,魏琮借着会看相,想要为李大成算命的借口,往前靠,那些官差也偷偷往前挪。
李大成看着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并未起疑,“你看着像是读过书的?”
“是读过几年书,识了几个字,但是家中贫寒,无以为继,只能为大人做事谋个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