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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屠戮 ...

  •   魏琮抓住李大成的手,将袖间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他的命门,

      “官府抓人,还请李大人配合。”

      那些官差立马就控制了被吓得两腿颤颤的富商,反应过来的营伍士兵拿着长矛,一重重地将人给包围了。

      “李大人,你这可是人赃并获啊,就算我一不小心手抖杀了你,朝廷也不会治我的罪。”

      “你是谁?你就不怕进了我这,就出不去了?而且我只是在这宴请别人,你没有证据,怎么能平白无故就抓我。”

      李大成久居高位,疏于锻炼,现在骤然被人抓住了命门,冷汗涔涔,但他知道自己的罪过大了,嘴上的话还是滴水不漏。

      “证据我会找到的,李大人。你不妨担心担心自己。”

      魏琮的语气带着镇定,“我来之前都交代好了,我若是死了,你也要逃脱不了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责。”

      李大成先是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心腹去毁灭证据,那人没有被控制住,原本是去拿酒的,现在见李大成被人制住了,连忙跑到李大成的房间里去。

      魏琮皱着眉,“拦住那人。”

      有官差想拦,但是被拿着长矛的士兵一拦,没有留住人。

      李大成见魏琮分神,小心地往后仰了仰,让那匕首远离自己的脖颈。

      “你别动。”魏琮其实没练过武,但是拿着的匕首的手很稳。

      “这位大人,文官出身吧?”李大成见他这般警惕,突然笑了,“你们文官向来看轻我们这些练武的,现在也是,只带几个小喽啰就敢来我这胁迫我?谁给你的胆子。”

      魏琮心中不安,见到刘变偷偷混回了人群,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他的神情,应该拿到东西了。

      “大人不是说我没有证据吗,现在应该是找到了,还请大人去我的官署,好好论一论大人的罪过。”

      他话音刚落,刚才去房里找东西的心腹也跑了回来,惊慌失措,“大、大、大人,东西没了......”

      “呵,你以为拿到证据就能治我的罪吗?”李大成冷哼一声,“你不敢现在杀了我吧,因为有了证据,就要对簿公堂,你们文人就喜欢搞这套东西。今天我给你好好上一课。”

      说罢,他也不怕魏琮手里的匕首,任由刀锋划过脖颈,留下一道血痕,折手就将匕首给夺了下来。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对的,我是不敢现在杀你,但是要你不说话,我有的是法子。”

      魏琮被李大成抓住了双手,下面的官差看着有些着急,“大人!”

      “你手下的人应该连那些商户也不敢伤,是吧?因为要押回去审问......”

      “拿到东西的人应该是刚才趁乱溜进了我的房里,那这人应该就混在这些人里面吧。”

      李大成紧紧地箍住魏琮的手,轻而易举就将他的手臂给卸了,魏琮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他挣扎了几下,却被李大成压的动弹不得。

      “你以为找到证据,我就会乖乖束手就擒?哈,真是太天真了。”

      “李大成如果你现在认罪伏法,我还会念在你有悔过的念头,从轻处罚你。”

      “怎么从轻处罚?诛九族变成诛三族?”李大成冷笑一声,“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知道后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些私盐贩子现在都在这,我如果把他们都杀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就算是你的人偷到了证据又怎么样,人死了我火一烧,什么都没了。”李大成猖狂地大笑,“来人啊,今天这些人除了商户,其他都是私盐贩子,拒捕者都给我杀了。”

      魏琮目眦欲裂,“李大成,你要杀他们不如先杀了我,我是同州知州,这些人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但今天你不能动他们。”

      “同州?”李大成不屑道,“同州的知州,我都不知道害死几个了,是你不长眼偏要往我这撞。”

      “杀了,一个个在这位知州面前杀。”李大成冷笑道,“我今日不动你带来的官差,但是日后若是有人多嘴一句,也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还有你,知州大人,你知道今日为什么会失败吗?”

      “你混进庆功宴还敢拿匕首挟持我,我确实是没想到,但你若是胆子大些,一刀把我给刺死,我说不定还真没有法子,你错就错在太信高堂之上冠冕堂皇的一套......”

      魏琮已经听不清李大成在说什么,他眼前被血色染红,耳边是那些人的求饶声......

      “大人,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大人,我上有老小有小啊......”

      “大人......”

      魏琮不知道他们口中求救的大人是谁?
      是他吗?
      难道是他吗?

      那些百姓们,或老或幼,在酒席上喜笑颜开的面庞和现在涕泗横流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被恐惧扭曲了的脸庞,慢慢失去了生机。

      刘变在人群中大喊着东西在他那里,不要再杀人了,但是没人理他。

      官差们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想要奋起反抗,却被十几个拿着长矛的士兵围着。

      官府办案怎么也要走个审案的流程,那些私盐贩子也不敢真的拒捕。

      他们原以为这次事情,最差也不过是无功而返,没想到遭殃的是这些百姓,虽然他们原本就是私盐贩子,但是罪不至此啊。

      李大成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不过是为了事情不被泄露出去罢了。

      李大成站在上首狞笑着看着他们,这些人都会死,证据在谁手上并不重要。

      “你不能杀他们,李大成,你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他们也是人啊?”魏琮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声调。

      “李大成,你个畜生!”

      魏琮还说了好多话,或哀求,或咒骂,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对于骂人的事不太熟练。

      竟然找不出一个足够肮脏、恶毒的词来谩骂眼前披着人皮的牲畜。

      但是李大成不为所动。

      他像条毒蛇阴仄仄地说着,“知州大人,这些人都是为了你死的,原本他们只是普通人,但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一来,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私盐贩子,是因为你来了......”

      “大人,一共一百零三人,全部已伏法。”李大成身边的副官禀报道。

      “伏法?你是卫所的长官,辑私盐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李大成,你今日不杀我,我终有一日定会杀了你。”

      魏琮字字泣血,身体的苦痛比不过心尖的痛,像是万根针在戳他的心一般,密密匝匝得疼。

      他还活着,他还会疼,但是那些被杀的百姓呢?

      李大成松了魏琮的手,“知州大人,好自为之吧,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你猜我还会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他哈哈大笑着离去。

      “大人!”那些官差立马围了过来。

      士兵已经将那些私盐贩子的尸体,垒好了,浇上了桐油,火焰炙烤出皮肉焦灼的味道,几欲令人作呕。

      魏琮呕了几声,在尸身火海里找刘变的尸体,却一直没找到,他不知道刘变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帮他的决定。

      他只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而且这个错误的代价太大了,一百零三个人,他们就这样死了。

      他应该一开始就杀了李大成的,这头畜生。

      “大人先回去吧。”

      魏琮那双软趴趴的手,又被火灼烧得皮开肉绽,全然没有了先前握笔的风骨。

      “大人,别找了,你的手,再这样下去要废了。”

      官差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的决定将魏琮打晕了,先带回去。

      魏琮再次醒来,以为自己先前只是做了场噩梦,直到手上钻心的疼痛传来。

      他痛哭出声,抱着自己的膝头哭了许久。

      他自小到大都没有哭过,父亲死了他没哭,母亲死了他也没哭。

      现在的魏琮太愧疚了,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天旋地转得厉害,明明是青天白日,他却看不到一点光。

      如果他不是知州,他能鲁莽地去贼窝捉贼首。

      事败死得不过是他一人。

      但他是知州,他错误的决定害死了他治下的百姓,一百零三人,他们本不应该死在那里的。

      “大人,衙门有人报案。”门外传来了张书奇的声音。

      魏琮咬着牙,擦干了自己的泪水,穿回了那件官服,“好,我马上出来。”

      *

      “魏琮,你觉得那一百零三人的死是你的错吗?”

      顾妤看出了他的痛苦,认真地问他。

      “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死的。”

      魏琮麻木地认着错,愧疚和痛苦已经淹没了他,如果他不麻木自己,他连继续处理公文办差都做不到。

      他的手臂已经被接回去了,只不过手指上全是伤痕,没有得到妥善的包扎。

      顾妤看了一眼,担心他的手怕是要废了。

      她找狱卒去买些金疮药和纱布回来。

      “后来呢?后来徐运良李大成他们陷害你,你就这样自暴自弃,认罪伏法?”

      魏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道,“后来我亲自去了刘变家,他家在河东盐池,他的父亲母亲四十出头,但是满头白发,像是行将就木一般。”

      “他的妹妹十三岁了,叫做小花。瘦得像个八岁孩童,我见着他们,说不出刘变已死的事。”

      “还有好多人,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因为我......”

      顾妤伸手在魏琮面前晃了晃,想要找回他的神智。

      她知道他太痛苦了,他重新讲一遍在同州发生的事,无异于再次揭开还没有好全的伤疤,疤痕之下还是血淋淋的,在流脓发烂。

      “你是不想活了对吗?”

      顾妤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眸子麻木得没有一丝神采。

      她不只是在问他,也是在问到了云仙阁断水绝粮、被吊起来打的唐青宁。

      世道险恶,奸人当道,这人世间原本就是一片炼狱啊......

      所以,唐青宁,你是不想活了吗?

      魏琮没有说话,他失去了回答的勇气,所以沉默地闭上了眸子。

      他不睁眼,所以看不到眼前的黑暗,他不回答,所以世间好赖事都不要问他。

      唐青宁也是这样做的啊,她闭上了眼,任由饥饿和混沌的意识包裹着他,高烧给她的逃避找了借口。

      她没力气了,没力气做出选择了,所以蒙冤死去的父母和弟弟,没理由怪她了。

      她好痛啊,好累好饿,她不想和这个污浊的世道共存,她不想活了呀......

      但是玉竹替她做出了选择,她活了下来,唐青宁活了下来。

      顾妤在昏暗的牢狱中,伸出了手,摸了摸魏琮微微颤动的眸子......

      多么清冷明亮的一双眸子啊,眼里总是含着一种她不懂的神采,像是光,黑暗中亮着的微光。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也像你这般干净,宁折不弯,所以落得了个凄惨下场。”她弯唇浅笑。

      玉竹眼里的光至死都没有熄灭过,她不想魏琮眼里的光也消失了。

      魏琮的眼睫颤动不止,但是没有睁开。

      他听到她说,

      “我替你做了选择,你要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唐青宁,有人替你做了选择,所以你该活的好好的。

      失权、弱小、痛苦却挣扎无果,但有人想要同他分担这一切的因果。

      顾妤拿过狱卒买来的东西,小心地给他的手上的伤口上了药,又用干净的纱布替他包扎好。

      她总是笑意吟吟的,仿佛一切苦厄都是无足轻重的。

      魏琮想,她应该从来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吧,毕竟天生就拥有了世人羡慕的一切。

      但是他从来不嫉妒她,因为即使她拥有一切,也从未蔑视过那些光是生存就已经用尽全力的百姓。

      在顾妤离开前,魏琮最后说道,“顾小姐,徐自流知道一切,但我还是入了牢狱,我想,他在我和胞弟之间,选择了徐运良。”

      他不再喊那人老师了,在死了那么多人以后,徐自流依然选择徇私,他不配当他的老师。

      顾妤出了牢房才发现,天色已晚,她听魏琮说了那么久故事,一点都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夫人!”许裘手里拿着一件灰松鼠毛皮的斗篷,见她出来了,给她披上。

      “先回府吃点东西吧,有事晚点再说。”

      “等很久了吗?”顾妤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冰凉一片。

      看来是站在外面等着她,也没有进去打扰她和魏琮的谈话。

      许裘抓住了她的手,笑着蹭了蹭,将她手心的温度染到自己身上,“也不算久,不过外面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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