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黑心莲》秋水白

57、布局

　　三百里外，潼关卫。

　　张炎铭领兵到了许裘说的那个位置，但是没见到许裘，只看到一个人高马大，面生的魁梧男子。

　　“你是哪位？报上名来，否则就当是阻扰军务，一律杀无赦。”

　　张炎铭骑在马上，也不下马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时钦。

　　“在下姓李，在许大人手下做事，许大人被府中事务耽搁了，要晚间才能到，还请张指挥使等一等。”

　　张炎铭五年前入京面过圣，但是李时钦是三年前当上指挥使的，他们先前从未碰过面。

　　张炎铭闻言，眉头松了，原本他就想在许裘审问李大成之前，将人给处置了，没想到许裘刚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潼关卫是我辖下的卫所，既然许大人还没来，我先将人抓了，等明日将人亲自送到西安府。”

　　张炎铭言罢也不等李时钦回话，自己策马进了卫所，“你们大人呢？”

　　守门的士兵回道，“回指挥使的话，大人昨夜去喝了酒，自回来后一直在房中，可能酒还没醒。”

　　张炎铭冷笑一声，“将你们这的总兵找来，李大成贩卖私盐，和商户勾结，可是死罪，同我去将他一块抓了。”

　　他刚来到李大成的门前，就见从门内冒出滚滚浓烟，里头传来了李大成的声音，“张大人，我为你做事这么多年，你竟然这般不讲情面。”

　　“我李大成就不喜欢憋屈，你要杀我，我偏不如你意，我宁愿死在这大火之中，也不愿死在你的剑下。”

　　张炎铭皱眉，他觉得事有古怪，但是房里的人确实是李大成无疑，“李大成，你若死了，算你是个讲情义的汉子，我也不为难你，你的父母妻儿我会替你赡养。”

　　“哈哈哈哈......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门内的烈火愈演愈烈，张炎铭见热浪涌来，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李大成的屋子是单独的一间，也不和其他的关联，现在火越烧越大，众人都无动于衷。

　　等到火灭了，士兵将房中的焦尸给拖了出来，李大成手下的副官好好检查了一番，连连点头，“是李大成。”

　　张炎铭眼睛一眯，“你是李大成的心腹？”

　　副官两腿一软，“指挥使大人，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张炎铭拔剑将人给杀了，看向剩下的其他人，“互相指认一下，谁同李大成关系亲近，都是同党，一律杀了。”

　　他擦了擦手中的长剑，转身出了卫所，许裘正带着身后两人慢悠悠地赶来。

　　“张指挥使，这些......”许裘看了眼他身后躺得横七竖八的尸体。

　　“李大成自觉在劫难逃，在房中放了把火自尽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尸体，“至于这些人，都是同党。不过都是些小喽啰，杀了也就杀了。”

　　许裘咂舌，“指挥使好手段，那我就将人犯的尸首给运回去了。也好向知府大人交个差。”

　　“那就麻烦许大人了，李大成的事是我御下不严，我会上疏请罪。今日事毕，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张指挥使。”

　　见张炎铭上马离去，许裘也起身打量起潼关卫血流成河的景象来，胆小的士兵一早被吓尿了裤子。

　　他指挥着那些心有余悸的士兵，“你们将尸体理一理，装到板车，都运到西安府的官署去。”

　　“许老弟，下一步怎么走？”李时钦问道。

　　许裘看了眼陆时，“陆兄，张炎铭没有起疑吧？”

　　“没有，李大成的尸首虽然焦黑，但是五官模样还在，他也是认识的。”

　　“下一步？”许裘摸着下巴思索，“李兄，徐运良不是供出了一个商人，叫做马靖的吗？抓回来，审一审。这人不在名册之上，是只漏网之鱼。”

　　“好。”李时钦见几个月没进展的皇差，突然有了进度，哪能不兴奋，“陆时，你同我去抓人。”

　　许裘也不骑马，让人也给他找了个板车，他盘腿坐在上面，和潼关卫所里的那些尸体一块回西安府。

　　他上车之前还特意检查了一遍李大成的尸首，确定烧的没有一块好肉了，看不出箭伤，这才放心。

　　李大成，这也算是死了两次吧，可怜可恨，人也倒霉才遇上了他。

　　这几日太忙了，都没有同夫人好好一块吃个饭，他今日可是特意迟来了些，免得身上沾染了血腥气。

　　昨夜也没睡个好觉，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躺下去，只是支着下巴小睡了一会儿。

　　“许大人，已经到了。”

　　许裘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是道清凌凌的女声，他伸手环住了眼前人的腰身。

　　“夫人，别躲，我身上是干净的，没沾上东西。”

　　顾妤闻言也不挣扎了，好像许裘身上确实没有血腥气。

　　他抱着她，声音还带着一丝倦怠，“今日怎么来了官署后衙？”

　　“听闻城外浩浩荡荡运来了一批尸体，我来瞅瞅，我是不是成了寡妇。你若是躺着的，我还真以为你也出了事。”

　　许裘闷笑一声，“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可不会轻易抛下夫人自己去地府。”

　　“说说吧，同州的事，还有李大成的事。”

　　“我还以为夫人去找魏琮问话了，原来在等着我。”

　　“嗯，我在等你。”

　　顾妤说这话时声音小了许多，但还是落在了许裘的耳中，他的心蓦然变得柔软，仿佛一戳就陷进去出不来似的。

　　许裘放开了顾妤，从昨日和李大成的交涉说起，讲到最后张炎铭意图先一步杀人灭口。

　　“原来贩卖军火的事真有张炎铭的手笔，他现在既然相信李大成连同证据一块烧了，定然会有所懈怠。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徐运良供出了许多和他一样向北狄运过粮草的商户，有一个叫做马靖的，不在名册之中，我让李兄先将人给抓了，审问得出了结果再做打算。”

　　“既然你想要查张炎铭，不妨也从田地入手，将人给召来西安府。”

　　顾妤拿出了几张签了押盖了章的状书来。

　　“我原本想着，你想要整治卫所侵占民田的事，所以我让那些被侵占了田地的佃农们，写了状书又画了押......”顾妤巧笑嫣然。

　　“而且，这些佃农有不少是甘州卫附近的农户，恰好就是张炎铭直辖，既然有了状书，不妨直接让张炎铭来西安府配合调查，或者直接领人去指挥使司抓人。”

　　“不过我想，还是用温和些的手段比较好，就说有人想要告他，还望他将证据处理好，毕竟我父亲跟他是袍泽兄弟，他会信我想帮他的。”

　　许裘笑意吟吟地接道，“要销毁证据，最好的手段不过杀人灭口，到时候夫人将证据的来源指向......”

　　他回忆起了脑海中的地图，“大柳沟。那块地方常听闻有贼寇出没，到时候我带着官差去那里埋伏，当场将那些人给抓了。”

　　“他妄图毁灭证据，被我抓了个正着，怎么也要来牢狱走一遭。这样我就能不惊动他身后的人，而直接将人先关押了。”

　　顾妤思索道，“我觉得还是让锦衣卫出面更稳妥，一来他毕竟是都指挥使，若是想要调动兵马围困你，你定然逃脱不了。”

　　“官差毕竟是西安府地方小吏，你也只是地方同知，你抓他太危险了。”

　　“二来便是锦衣卫本就有土地司的差事，他们用这个名头出面不是更合情合理，卫所屯田不一定是皇上所赐，但是张炎铭是勋贵之后，他名下的土地肯定归土地司管理。”

　　“皇权镇压，他若还敢拒捕，那就是谋逆。”

　　“嗯，夫人说的有理。”许裘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做吧，拿了证据还不敢抓人，这皇差办得有些憋屈，希望张炎铭能多吐出点东西来。”

　　“我看你昨夜应该是没有休息好，今日若没有差事，先回府歇息吧。”

　　“好。”

　　钱承弼刚踏进后衙，就看到两人手牵着手，正要一起回去，他咳了两声。

　　“许同知，那同州贩私盐的案子梁大人说让你明天协同审理，毕竟是你将人犯的尸首给带回来的，你对同州和潼关卫的事应该会更清楚些。”

　　地方同知本不用管刑狱的事，但是到了许裘和钱承弼这两人这里，倒像是调了个个。

　　钱承弼鞍前马后管着财税和赈灾，许裘天天往大牢里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趟潼关卫，带了六车的尸首回来，这对于西安府来说可是个大案子啊。

　　“好。”许裘点点头，脸上满是倦意，“我昨夜忙了一夜，等我回家休息一晚，明日定会将事情同梁大人禀报清楚。”

　　钱承弼见话都带到了，侧身让开，许裘牵着顾妤的手径直出了后衙。

　　顾妤后知后觉发现东西没给呢，“我将状书交给钱大人。”

　　“无事，等我明天来府衙，一块交给他就行。”许裘打了个哈欠，“夫人，我好困，先回府吧。”

　　“好吧。”顾妤妥协道。

　　＊

　　大柳沟位于是两座山峰之间的峡谷沟壑。

　　山谷口那里长了一棵百年的柳树，树身大概十人合抱才能围拢。

　　大柳沟的村民大多都是逃荒的难民，荒地多，田地少，开垦出来的荒地都可以用于耕种。

　　这里离甘州卫属地极近，大柳沟附近已经开垦的田地大多已经归卫所所有。

　　大柳沟的村民耕种，种自己的田，还要给卫所上交田租，比寻常佃户还不如，所以大部分青壮年都已经外出了，而且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留下来的老弱妇孺靠着地里剩下的粮食勉强过活。

　　这天夜里，原本寂静的大柳沟突然被马蹄声和人声给吵醒了。

　　不少村民点了灯火，透过窗户，看见了越来越近的卫所士兵。

　　“阿爹，怎么了？”

　　稚童胆怯地缩在女人的怀里，看了眼拿着蜡烛的阿爹。

　　蜡烛对于他们来说是奢侈品，平常阿爹都不舍得点。

　　男人察觉到那些靠近的士兵，气势有些不对，而且在村口时竟然停了下来，看着不像只是路过。

　　“我出去看看，小翠别怕，跟阿娘好好待在里屋。”他将蜡烛吹灭了，放在了妻子手中，悄声出了房门。

　　男人借着夜色，偷偷往前凑近，就听到领头的对手下说，“......这个村子里都是贼寇，一个不留，全给杀了。”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转身就跑，却看到从两侧山间洞穴跳出了几个人。

　　为首的也没看他，只是估摸着身后士兵的人数，然后蓦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带着点势在必得的得意和轻蔑，这和他在皇宫和盛京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出了皇宫，出了盛京，他代表的就是皇上。

　　这次差事因为不想打草惊蛇，做什么都不顶着自己的名号，现在可算是能出一口气了。

　　李时钦朝身后的下属说道，“不过三十个人，一人三个。”

　　说完这十人没等前面的士兵反应过来，提着剑就上去了。

　　“什么人？”问话的人察觉到了杀意，看向没有蒙面的李时钦。

　　“锦衣卫的，查你们大人的田地来的，没想到正巧碰上了你们来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言罢，十人提剑就上，也不和他们多说废话。

　　“大人......既然你们是锦衣卫的，有话好说，我也只是奉命办事......”

　　李时钦不屑道，“都来屠村了，还有什么话好说，若不是我来得碰巧，死的不就是贫弱百姓吗？”

　　他面无表情，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大人，我们没有违捕啊，还请大人绕小的们一命啊。”

　　那些士兵一边抵抗着锦衣卫的攻击，一边求饶道。

　　“违捕？”李时钦挑眉，“呵，我说你是违捕就是违捕。都杀了，留一个问话。”

　　那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打斗的场景，两腿都软了，但是他一步都迈不开，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第一批想要来杀他们的人应该是甘州卫的人，为首的人来收粮食的时候他见过。

　　第二批自称是锦衣卫的人，应该是来救他们的。

　　他见锦衣卫将人都杀的差不多了，总算恢复了力气，仓皇地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