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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新政 ...

  •   “说来惭愧,梁某才疏学浅,在下担任西安知府十年,未作出任何功绩,竟然比不过许同知来这的三个月。”

      许裘眯睐着眸子,“大概......是因为下官娶到了个好夫人。”

      梁凌峰看着他,想到这人一点也不因为自己位卑,攀附上英国公这跟高枝而心生自尊自怜,反而他实实在在地敬重自己夫人,是个心胸敞亮的人。

      “许夫人爱护百性之心,梁某愧不能及。”

      梁凌峰咳了两声,毕竟顾妤是下属内眷,他多说有些僭越了。

      “对了,梁大人,下官有一事想要请您帮忙。下官的岳丈现在受了一些官员的弹劾,还请大人联络一些同僚,上疏为他美言几句。若是有北方那边的地方官吏就更好了。”

      “这个好办。”梁凌峰点头应下此事。

      他不参与内斗多年,寄情山水之中,与同僚大多交好,况且顾翰膺也并未出过大错,只是美言开解,是极简单的事。

      没过几天,李时钦带着皇上的圣意回来了。

      这次抄没家产充盈国库,众人都得了奖赏,除此之外,陕原还被免了三年的赋税。

      梁凌峰闻言心中大喜,钱承弼也是喜出望外,帮着梁凌峰一道筹备土地司的事,召集下面县令知州集会了十几次,才大致定下了地方土地司的制度,定于次年二月初一施行。

      魏琮比其他县令和知州还要更忙一些,他的心思都扑在了盐税改制上。

      皇上已经恩准,让他在同州试行新的盐政制度,户部和其他盐政官员都一道配合。

      陕原免了赋税以后,魏琮立即将盐市中官盐的价格定到了五文,盐商亏损的钱用于抵减后面的盐税。

      免了三年的盐税,让他们心中的不满少了许多。

      若不是有锦衣卫震慑在先,这些剩余的盐商定然不会乖乖听话。

      但是现在正在风头,他们就怕自己刚抗议,次日就被锦衣卫抄家了,所以都老实得像鹌鹑似的。

      即使如此,也有几家爱财如命的盐商联合罢市,被魏琮抓入牢狱关了几个月才安分。

      官署赔了那些无辜被李大成屠戮的百姓不少银两,魏琮更是拿出自己的俸禄接济刘变一家。

      魏琮伏在案头,身上披着略显单薄的单衣,不时停下手中的笔,轻咳两声。

      官署赔了太多银两,现在不只是他就连手下的小吏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张书奇端了壶热茶进来,面露喜意,“大人,知府那边拨了银子下来,说这是朝廷对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的补贴,还有抓了徐运良这些人的奖赏,足足有十万两银子。”

      魏琮点点头,“先前欠着你们的俸禄先给补上,再支些银两作为赏银给你们过年用,之前欠着的补偿统统送回去,补偿未足数的也要补足。”

      “你先列个单子,我看一看。”

      “大人,官署的炭火得添上了,要不然您这一直病下去,反而才会耽搁公务。明年要实行新政,定然会缺人手,我出个告示,再招些差役备着。”

      “还有您这后衙,照顾收拾的仆从也要补齐,大人,这些都是惯例,您就不要推辞了。”

      张书奇心中罗列着要支出的银两,怎么算这些银子都有富余,果然有钱才好办事。

      “您今年新官上任,带的冬衣不多,不妨先用着下属的旧衣吧,身体要紧,若是您倒下了,这新政谁来推行。”

      张书奇叹了口气,他知道魏琮将自己那点微薄的俸禄都给了姓刘那户人家,连件买冬衣的钱都不给自己留。

      他头一会遇到这般拗的人,谁好人家辛辛苦苦考个榜眼,是来过苦日子的。

      显然张书奇的借口打动了魏琮,他并不想在新政还未见成效的时候,就倒下。

      “好,辛苦你了,你安排就好,张同知。”

      魏琮点点头,喝了盏热茶暖暖身子,蜷了蜷僵硬的手指,然后继续提笔写盐税改制的细节。

      腊月的天那么冷,寒风卷着天光自薄薄的窗棂透过,让人不自觉地牙关打颤。

      但是魏琮低头垂眼,冻得青紫的手又僵又直,干冷的笔墨之下是规整的小楷。

      他似乎全然不惧周遭的寒冷,整个人都沉在了那张薄薄的白纸之上,思索时眉头微蹙,展眉时下笔飞快......

      张书奇看了一眼他,着手采办去了,有些人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心生动容,他怕自己看久了要落下泪来。

      他和李方那些人商量着每人出点钱,给魏琮买件新的冬衣,官署的炭火仆人也一点点补齐了。

      等到魏琮发现,一伸手就能喝到热茶,饿了便有热菜热汤,屋里的炭火燃得正旺,身上穿的冬衣也是崭新之时,才察觉到身边的变化。

      此时他的盐税新政也大成了。

      现今陕原免赋税三年,盐商阻力最小,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他才没日没夜地完善细则,生怕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赶上了,二月初一要试行土地司的制度,他的盐税新政也能一块推行。

      他拿着整理成册的盐税新政,马不停蹄地往西安府赶,和梁凌峰和许裘等人继续商议,修正。

      他给盐税新政取了个更妥帖的名字,叫做“就场票盐制”。

      这制度的核心在于就场征税和票盐开放。

      就场征税,也就是要取消先前盐商事前花大价钱在户部购买盐引,让盐商直接在当地盐池购买。

      盐价由朝廷规定,这时的盐价会包含朝廷要征收的税赋,大概是盐价的两到三成,按照朝廷的财政情况每年新定。

      盐商只要在盐池买盐时交过一遍税赋,往后运往各个行盐地的关卡不用重复征税,让盐商拿盐的成本受百姓监督。

      按照这个法子,朝廷的纲册制度就要废除,盐商不再是纲商,没有世袭罔替,就不会出现盐商为了自己的名额行贿的情况。

      票盐开放是在前人提出的盐票制度的改良,取消现在盐引,用盐票代替盐引,废除之前盐引固定的引额,盐票仅代表当年纳税运盐的资格,不会再出现盐引积压的弊端。

      任何商户只要足额纳税都能领取盐票。

      地方行盐地需要建立平价仓,用于调控行盐地的盐价,若是盐价过高,官署便要出面,放出低价盐,防止盐商哄抬盐价。

      私盐的管控可以后续慢慢治理,官盐价格若是和私盐相差无二,买私盐的百姓绝对会慢慢减少,到时候增加民间缉私队,让私盐逐渐消失。

      最后是盐池的灶户,盐商购买必须用现银结清,不能拖欠,也不能压价,也允许灶户将自己多制的浮盐卖给有盐票的盐商。

      灶户本身的课盐也就是加在他们身上的赋税,会根据前几年的贩盐情况,每年进行变更,不能加之过重。

      即使加了许多细则,就场票盐制还有许多漏洞,这些只能随着施行慢慢地补上。

      私盐的事自古就是难题,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魏琮知晓土地司是许裘提出来的之后,才想明白为什么盛元帝为什么点了他做状元。

      大盛现在最缺的是什么?自然还是钱。

      如果说他对盐税的改制只是对大盛的税收修修补补的话,土地司则是在皇权的加持下,为大盛开了一条艰难却前途广阔的财路。

      虽然说这条财路,说难听点,就是跟权贵士绅抢钱,但是确实救急。

      他要推行他的新政,也只有在大盛国库充盈的时候徐徐图之,所以得先有土地司,才能有他的就场票盐制。

      至于设置土地司的条件是什么,自然是抄家,抄各种权贵士绅的家,这样田地大多都能落回皇帝的手里,才能再次分配。

      魏琮总觉得许裘这次来陕原就是奔着抄家来的,而且这样的路数还会继续下去。

      难道盛元帝放任官场污糟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好抄家吗?他简直不敢细想。

      但这条路损害的利益太多了,盛京和汴京的那些人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他总觉得后面还会发生一些天翻地覆的大事。

      若不是许裘有英国公府这棵大树,和皇权东厂锦衣卫的加持,这人怕是刚出盛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关于这点,他是佩服许裘的。

      好大的胆子,好毒的点子,若是真成了,大盛的后面百年都可以说是他稳下的根基。

      想到这,魏琮离开西安府前,恭恭敬敬地向许裘作揖行礼,“许大人,多谢你开路,我才能推行我的新政。”

      “这般客气作甚么,都是为皇上做事,为百姓做事,你我本是一路人。”许裘说着把一个包袱交给了他,“哦,对了,这是我的旧冬衣,你我身量相差不大,你拿去凑活着穿,要不然这寒风雪地里,你来来回回往这边跑,倒下了怎么办。”

      许裘见他想要推辞,道,“魏大人别拗了,我夫人给我买了好些衣裳,我本不缺这些,只是为你锦上添花罢了。别倒在这小小的同州,我还等着魏大人同我一块归京。”

      魏琮收下了他的好意,再次道谢,坐上那辆破破小小的马车。

      风急雪骤,满天的白雪覆盖了整个天地,冬日一到,天地间的辽阔总让许裘觉得世道也干净了不少。

      许裘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少见地在原地怔愣了片刻。

      即使外人的夸奖再悦耳动听,他也知道自己和魏琮不是一类人。

      魏琮太干净了,遇到再糟糕的事,始终保持着心中的赤忱澄明,干净得让他这样的人也会自惭形秽。

      “许大人,别发呆了。落雪了可别把自己冻着。”
      顾妤下了马车,撑着一把黄澄澄的油纸伞,风雪落在上头,簌簌然地往下落。

      她俏生生地立在不远处,字句清晰地飘在风里。

      许裘展颜奔向了她,将她拥入怀中,鼻尖是熟悉的馨香,闷闷地说道,“夫人来接我了,真好。”

      顾妤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拍了拍落在他肩头的雪,雪花压在了他的发间,又融成了雪水,蹭了她一脸。

      “怎么了许大人,今日又不开心了?”

      “没有,夫人今日来接我了,我很开心。”

      许裘心道,就算他再干净又如何,他有顾妤陪在身侧陪着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哪管身后的骂名或是赞誉。

      “过几日是除夕,官署里放了假,明日就不用来这了,我呆在府中好好陪夫人。”

      “让你给魏琮的冬衣给了吗?”顾妤问道。

      “自然是给了的,夫人没见到我两手都是空的吗?”许裘撇嘴,这是不信他大度嘛,虽然他也不是大度的人。

      “夫人能不能别管其他男人的闲事,若是再看其他男人一眼......”

      “那就怎样?”顾妤好奇道。

      “那就将我的腿打断好了......”他不悦道,“要不然我肯定要去拦着夫人的。”

      “傻瓜。”顾妤骂道。

      他可真是个傻瓜啊,但她知道,这是因为许裘喜欢她,才会从一个聪明蛋变成傻瓜。

      她伸手给许裘暖了暖耳朵,许裘笑眯眯地亲了亲她眉心。

      “回去吧,我们不回府,在雪地里挨冻,就成两个傻瓜了。流云和青风在院里支了炭盆,说要烤土芋,我们去抢他们烤好的土芋怎样?”
      顾妤眼眸亮亮的,语气中还有些小雀跃。

      许裘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被她的喜乐感染,也笑着点头,“好,都给抢了,让他们重新烤。”
      “父亲那边来了信,说军中的事务整顿好了,朝堂的弹劾也消停了,过几天来看看我们,到时候你去接他。”

      “好。”

      “兄长要一个人在盛京过年了,也好,让他尝尝孤独的滋味,说不定什么时候开了窍,就娶亲了呢。”

      “我修书一封给他吧,省得他说我没有宽待你,时常催你写信......”

      风雪之中,两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逐渐消散于天地之中。

      秋菊见两人又是手牵着手回来的,捂嘴偷笑,“小姐和姑爷的感情真好,什么时候添个小小姐或者小少爷,也让我忙起来。”

      顾妤被人牵着手的一僵,有些仓促地将手收了回来。

      许裘看了眼她,眼底有些落寞,但是面上不显,“夫人年岁还小,这些事不着急。你好好照顾她的身子,让她身体康健点就好。”

      秋菊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打破了两人先前和谐的气氛,她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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