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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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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裘带着锦衣卫在陕原办的差事办得太好了,更别提土地司一设,惠及大大小小的百姓,减少了流民的数量,让朝廷也不用继续拨赈灾银了。
许裘有大功,但是也有大过。那些被损害了利益的乡宦,联合起来想要告状告到京城,都被人给压了下去。
盛元帝是打定主意要设土地司了,先前在盛京和汴京处处受阻,所有官员都以为不管朝政的皇帝就要放弃这个荒诞的想法了,没想到派了人去受灾的陕原,继续试行。
因为有抄家得来的大量田地作为基础,这事竟然真让人在西安府给做了起来。
现在许裘一回来,果然盛元帝让锦衣卫和东厂这边开始行动,监督下属的官吏开始丈清田地,有了西安府做参照,这些人动手也极快。
两个重要首府先前虚设的土地司,也逐渐有了雏形,但是厘清田地是件大工程,一朝一夕不能做成。
因着抄了陕原那边大大小小商户的家以及京中几位大员的家,国库终于在盛元二十五年成了正数,并且还有盈余。
之前欠着朝堂官员的俸禄也终于全数补齐了,所有官员都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陕原那边土地司的事又开始头疼了。
他们之后荣归故里,也是士绅乡宦,损害了他们田地的利益不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吗?
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就看盛元帝的态度。
若是要出手杀了许裘,他们又没这个胆子,毕竟人家身后又是英国公又是皇上,最好还是要让这人死得名正言顺才好。
十月中旬,裕宁公主大婚,盛京城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海洋之中,举国同庆。
许裘虽然暂无官袍加身,还是留京待用的状态,但因着和东方弘耀有交情,也被邀到公主府参加婚宴。
于是许裘换了一声锦绣袍服,携着顾妤就到了公主府,先是送上了自己的贺礼,又代魏琮送出了那枚鸳鸯玉佩。
东方弘耀在前门迎客,手里摩挲着那枚玉佩有些感慨,“我先前见过琮弟这枚玉佩,夸赞了两句,没想到这人实诚,直接把它送给了我。许大人,琮弟在同州可还安好?”
许裘颔首道,“一切都好,同州盐税的改制若三年能有成效,说不准很快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归京怎么也会是个高位。”
顾妤扯了扯他的衣袖,在这么多达官显贵中说这些话,太张扬了。
许裘微微侧目,“夫人莫怕,我声音小着呢,别人听不去的,而且东方兄也不是外人,定会为魏琮考虑的。”
“许夫人,许久未见,今日我大婚,还望夫人也能尽兴而归。”
他笑着看着二人鹣鲽情深的模样,神情平静。
“恭贺东方大人和裕宁公主大婚。”顾妤笑意吟吟。
这可是她撮合而成的姻缘,心中也有些感慨。
进了公主府,男女就要分席,许裘正拉着顾妤在狭窄的廊道中同她说话,让她少沾些荤腥,也不要碰酒。
就见一人领着随从走了过来。
那人身着绛紫色锦袍,腰佩玉带,通身气势凛然,面上未蓄须,发黑如昔,还用了金冠束起。
他径直走了过来,像是冲着许裘而来。
许裘发觉身侧的顾妤握在他手心的手凉了许多,冷汗潺潺,面色也变得苍白,眼睛避开了那人的目光。
“许大人,后生可畏啊,先前只远远地见过两面,没想到许大人到了地方,能做出那般丰功伟绩出来。”
孙沽并未作揖,只是言谈间带着几分客气。
以他的身份,这世上值得他躬身行礼的不超过五人。
许裘躬身行礼,“孙首辅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不过是替陛下办差事捡了个功劳罢了。下官的夫人身体有些不适,现在得先行回府了,还望首辅大人让一让,莫要挡了下官回府的路。”
长廊设计出来连同前厅后堂,不过是容两三人通行的宽度,现在孙沽和侍从拦了大半,许裘和顾妤要往回走还真的得让两人让一让。
孙沽身边的侍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孙沽伸手拦住了,“那许大人,许夫人请。”
等人走后,那侍从愤愤地嘀咕一句,“大人,这人还真是不识好歹。您过来想同他交好,他反倒对大人一点礼数都没有。不过是陪着锦衣卫抄家捡了三千万的功劳罢了,大人您老日夜为大盛操劳,为国库拿的钱又何止三千万。”
孙沽面上镇静,“这路我可不会轻易给他让了。”
另一边,顾妤坐会马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歉疚道,“你陪我出来了,这婚宴也不参加了,定会惹其他人不快。许大人,你还是回去得好。”
“夫人,莫担心我了,我看你脸色苍白得很,要不要让大夫瞧瞧?”
“回去。”顾妤固执道。
“我既然都说了你身体不适,再回去,不是打自己的脸吗,让流云去和东方弘耀说一说,我们先回府就好。”
“算了,我拗不过你。不过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不借着婚宴结识些权贵,真打算当孤臣啊?”
许裘道,“孙首辅来了,我哪敢做这等子事,听闻他寻常都不参加宴会呀,这回竟然破天荒地来了,看来是奔着我来的。况且我做的事不和那些权贵结下私仇就不错了,哪像岳丈那般宽宏大量,还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顾妤笑道,“你这般夸他,也是白夸,我可不会替你美言几句,他也听不着。”
“无妨,无妨。”他连连摇头,很是大度。
“那许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去江南,徐徐图之。夫人的想法呢?”
顾妤想到了在汴京执政的太子,点点头,“江南是个好地方,你那土地司的差事还要办嘛?”
“要办,不过不急,这事在陕原能办成,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但在江南决计不好办。”
顾妤点点头,心思莫名。
盛元帝想要废太子,但是太子不是个蠢人,察觉到了盛元帝的心思,定然在汴京那边想办法拉拢旧朝勋贵势力。
汴京那班子六部主要管理江南一片的十四府和两个州。
许裘若是到了那些个府州又能讨到什么好?前面肯定龙潭虎穴,等着他们呢。
“若有一日我真遭逢大难,夫人该当如何?”他黑眸灼灼地看着顾妤,眼中似乎带着点不一样的光彩。
顾妤直言不讳,“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若是许大人不辛遭难,我自然也只能另寻枝头。”
“夫人这样说......”他受伤地垂着眼皮,“那我还真要担心自己无用之后,夫人会不会将我弃之敝履。”
顾妤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摩挲着他细腻如瓷的皮肤,眼见着他的耳垂又红了。
她道,“我也不清楚,起码现在是不清楚的,但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嘛,让我好好想一想。”
男女情爱是什么东西,她此刻尚且蒙昧。
是对顾缙的艳羡钦佩,还是对魏琮的愧疚不忍?
许裘和他们不同,他们分享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在他身边不用伪装,在他这里,她可以是她自己。
“许大人,我也有一个问题,好奇已久。不知道许大人能不能给我答疑解惑?”
他黑眸沉沉地看向她,像是深渊暗夜升起了月亮,亮的惊人。
“夫人,你说。”他握住了她摩挲着脸颊的手,十指相扣,指骨分明的手指如美玉一般温润。
“如果顾妤只是顾妤,唐青宁只是唐青宁,你还会如你所言的喜欢我吗?你喜欢的我,到底是谁呢?”
顾妤想缩回手,却发现动弹不得。
许裘讷讷不得言,顾妤只是顾妤,那这太过无趣沉闷,他生不出一丝趣味,自然不会想娶她。
唐青宁只是唐青宁,那么她身上他别无可图,两人就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别提会生出喜欢。
“是你,是现在的你。”
背负了血海深仇,又有着高门身份,是披着美人皮的伥鬼。
“嗯。”
顾妤听到答案,勾了勾唇。
她原本也没有预设的答案,他无论答哪个答案,她都觉得不对。
或许,她曾有过答案的。
“许大人,小心些,你一个人先行的话,将流云带上,别丢了性命,我的盟友死在半路上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好。”他松开了执着她的手。
眉眼柔和,唇畔绽出一个宛若春花般灿烂的笑。
“都听夫人的。”
他向来很好满足,只要顾妤小小地施舍他一点关心担忧,他就像是吃了蜜糖一般,心里甜得厉害。
他爱权势,爱富贵,也爱自己。
发现自己动心想要收心时,已经晚了,太过猝不及防了。
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全是阴谋算计,算计别人,也算计自己。
烛火将熄,许裘看着顾妤熟睡的脸庞,生不出半点悔意。
既然已经动心,他便甘拜下风,只求她也能心甘情愿。
半个月后,许裘带着流云赴任扬州,补知府的空缺。
他料定江南此行定然不平,所以没有带上家眷,只待他到扬州府安定下来,再暗中差人加顾妤接过来。
只不过,青风这边接到流云传来的第一封信,便是糟糕的消息。
许裘即使已经乔装打扮了,仍然在路上遇到了刺客,两人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因为这封信是流云传来,给青风的,所以难免累赘些,写的都是刺客的武艺如何如何。
许裘给顾妤的简讯,就很简单,“勿念,安。”
顾妤看着这三个字,还是问了一句,“伤得如何?”
“似乎......有些重,不过活了下来。”
青风从流云絮叨的长篇大论中总算找到了重点。
顾妤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篓,突然没了继续下棋的兴趣。
她招来了春月,听了听最近那些田庄和铺子的收支,又查了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的账本。
最后夜深人静之时,还是低喃出声,“许裘,可别死啊。”
另一边,汴京酒楼,几个穿着富贵的男子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年过半百,发须皆白的林世寅率先开口,“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虽然找到人了,重伤了了两人,但是人没死。”一个大腹便便、肚满肠肥的紫衣男人摇摇头,“他身边带这个护卫,身手不错,让他们给逃了。”
“既然在路上遇上了刺客,定然已经打草惊蛇,我看是没有机会了。”另一人心有不甘地叹息道。
“唉!”说罢几人齐齐地再叹一口气。
“难道真让这厮来江南一闹,土地司一设,祖宗家产便相当于没了。大盛国库空虚,便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些苦命人身上,老天未曾长眼呀,竟让这黑心黑肺的小子活了下来。”
林世寅摇摇脑袋,失魂落魄地喝了口茶水。
他祖上曾任左都御史,攒下千顷良田,若是没有变故,可保子孙后代百世无忧。
只不过,现在变故出现了。
“准备准备吧,卖田的卖田,降租的降租,要不然锦衣卫随便按个罪名,将我们家产全给抄了。”李明武道。
“你们还有良田千顷,我不过数千亩薄田,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些田地吃饭了,这一卖都不知道够几年用。”大腹便便的王春生叫苦道。
“等一等,说不定这事还有转机。”这里面年纪最轻,看着不过而立之年的玄袍男子安抚道。
其他人都是祖上做官,或者做过官但退了下来的,只有这位玄衣男子现任汴京兵部侍郎。
所以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
“刘大人,何解?”
他不急不缓地放下那盏茶,“今日有个贵人要来,各位别见他年纪轻,就轻视他,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众人正在疑惑不解时,就见到雅间的门被小二推开了。
来人月白袍,玉腰带,金绣线,黑皂鞋,端是一副风清朗月的谪仙模样。
“这位是?”
“在下沈长清。”他拱手作揖,面带浅笑,故意停顿片刻,才说出自己的身份。
“太子幕僚。”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是那位的幕僚?”
刘靖和微微颔首,“这位是庄老太公的曾外孙,现在是太子近前的红人。”
“原来是沈公子呀,久违,久违。”
虽然大多数人表面客套,但沈长清知道这些人重视的不过是他身后站着的人。
众人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沈长清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