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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恐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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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慕杨青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轻蔑,“那狼主遣走我的译官,可谓用心良苦啊。”
万俟钲直起身子,轻笑道:“来日待公主的用心良苦更多,公主可要好好受着。”
他的威胁简单赤裸,由漠北寒风吹来,牵引着心头骤生的寒意一寸寸爬上她的骨头,让慕杨青不受控制地低头打了个喷嚏,而后吸吸鼻子,一字一顿道:“好啊。”
万俟钲的注意力因为这个喷嚏移到了她的穿着上。
他眉峰拧起:“亏我还当你这中原女子细皮嫩肉,你倒皮糙肉厚,敢穿这么单薄在草原上乱晃。”
他说着,还揪着她的衣袖,拎起她的小细胳膊晃了晃,话音是遮挡不住的幸灾乐祸:“冻出病来,可没人照顾你。”
慕杨青心底也委屈,从前什么天穿什么衣服,都有宫婢挑选搭配,她已经考虑到漠北秋天要冷很多这一点,但挑出来的衣服还是不足以挡御草原刀子似的秋风。
“滚回你的帐子去,穿成这样,是想提前给自己收尸?”万俟钲眯着眼,最后警告道。
慕杨青何曾被这种语气斥过,即便这毫不客气的驱逐里并无恶意。鬼使神差,她并不想第一时间应和他的命令,故而钉在原地没动。
万俟钲见状,抬步上前,俯身逼近她:“还是说你这一遭来没带厚衣裳?若如此,那便换上漠北衣装。反正你已经嫁过来,便不要再想中原了。”
慕杨青眼睁睁看着眼前山一样的人压过来,被他逼得急促后退数步。又听他后面的话,心头一紧。
在此处孤立无援已是可怜,若连家乡的衣裳都穿不了,岂不是连念想都断了?
再待下去,万俟钲可能会说到做到。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小极低的轻哼,转身往自己帐子的方向走去。
……
穹庐空冷,她坐立不安,在帐子里走来走去,半是为了消解身上冷意,半是消解因他的话而生的浓浓不安。
如果这里真的如他所说,除他之外没人会说中原话,那岂不是她日后只得依托他而活?关于外界的一切事情,只能从他的口中得知?
被这样惶惑的情绪包裹直到晚上,帐帘掀开,慕杨青看向来人,见是伊塔丽托着食物送来,顿时欣喜上前,拉住了伊塔丽的衣袖。
伊塔丽疑惑看她,心想这位公主该不会脱衣裳也要自己帮忙?
虽然慕杨青脱衣服的确费事,但她不是为了这个而叫住伊塔丽。
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外面,秀气的小脸挤出一个困苦的表情。看伊塔丽不太懂,她翻出一本小册子,拿出炭笔,在上面飞快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后指着它,一字一顿念道:“慕杨青。”
伊塔丽眨眨眼,迟疑接过炭笔,写上自己名字,又指着它,用草原话说出自己的名字。
慕杨青连忙点头,照着伊塔丽写下的字多写了几遍,一边写一边念。
这一着下来,伊塔丽好似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位璟国来的公主,想要学他们的草原话。
第二日,伊塔丽带着大儿子图达启蒙图册来的时候,小公主高兴得像个乱飞的小蝴蝶。
慕杨青捧着上面沾有稚子手印的图册如获至宝,将自己准备的小册子放在一旁,开始了笨拙的学习。
她指着图册上的太阳,在小册子上抄写下太阳的漠北文字,伊塔丽读出太阳的发音,她便立刻在漠北文字的后头写上官话谐音,最后再写上中原文字。
图册虽然厚,但伊塔丽只需要将所有的读音读一遍即可,她在慕杨青记录下所有的读音后离开,太阳还在东方挂着。
接下来的一整天,慕杨青都在帐子里复习今日所学。
万俟钲夜里来的时候,慕杨青正伏在案上,对着小册子,用气音反复念诵新学的词汇,专注到都顾不得回头招呼来送晚膳的人。
眼前的小册子突然被人从上方抽走,慕杨青慌忙起身去夺,可两人天然的身高差让万俟钲随意抬臂就可以让慕杨青蹦跳着都抢不到。
今日因学习而充盈的内心霎时间空空如也。
慕杨青停止争抢,扬起倔强的眸子凶狠狠地看他,纤细指头紧紧蜷缩在掌心,等待他的嘲讽。
或许不止是嘲讽,这个残忍劣性的男人可能会将她新找到的支柱在她面前撕得粉碎。
万俟钲见慕杨青不争抢,这才静下来翻开她的宝贝册子,小册子很简单,第一列是漠北的文字,第二列和第三列都是汉字,内容也无甚新鲜——太阳、天空、草地……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慕杨青不自觉屏息,认命思索一会儿他真的撕毁它,她该怎么抑制住心底的委屈与悲伤。
没挨过凶,没受过委屈,所以连忍耐它们的能力都没有。今日被万俟钲呼喝的时候她眼眶就热热的,很想哭,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下来。
但现在,她有点忍不住了。
可是在他面前哭出来,他肯定会用那种惯常的轻蔑语气嘲笑她的懦弱不堪,连带着侮辱她母国的尊严,届时……她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忍住气不吭声。
“今日能学那么多?”出她意料,万俟钲只是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拿着册子拍了拍她头顶,比起侮辱,更像是逗弄孩子。
慕杨青紧绷的身体顿时松懈,她抿抿唇,淡淡道:“只是用笔记下怎么读怎么写,脑袋还没有完全记下。”
“是吗?”万俟钲把册子丢到书案上,淡淡道,“让我瞧瞧,你学到哪了。”
慕杨青只是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允许她学,但他要掌知她学了多少,把她当个物件一样,连她融入漠北的程度都要严密监视。
慕杨青咬紧牙根,坐在案边,捂住前两行,对着汉字念起相应的漠北语。念着念着,万俟钲俯身下来,一手撑在案上,将她圈禁在自己与桌案这方狭小天地之中,距离之近到她几乎可以感知他皮袍下结实的肌肉轮廓。
淡淡酒味与雄性气息瞬间包裹住慕杨青。
她想起和亲前宫中嬷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教导,娇小的身子微微发颤。
她的确学的不多,加上被他的气息围裹,巴掌大的册子,从第七页起她就磕巴起来。
万俟钲看着她对着露在掌外的汉字干瞪眼,开口道:“照你这速度,什么时候能跟人交流?你还是别挣扎了。”
灼热呼吸拂过她脆弱的耳畔,激起耳后肌肤一片颤栗,但听清他话中挑衅,刚掀起的旖旎气氛全都灰飞烟灭。
慕杨青气鼓鼓合上册子,咬牙切齿:“我爱学到哪就学到哪,你管不着。”
“那我能管你什么?”身后的气息逼近,一字一字从齿间挤出,“管你如何做一个妻子?”
作为和亲公主无法推卸的……终究还是逃不了。
慕杨青闭上眼睛,长如蝶翼的睫毛剧烈颤抖,纤细指尖紧紧抠住今日所穿的云白裙裳,青筋脉络于白皙手背清晰可见。
可是他太高又太壮,方才撑在书案上的那条手臂,比她的大腿还要粗,坐在他身后,好似后头围了一堵墙……与这样的人做嬷嬷教导的事,是会疼的吧?不对……进去都困难吧?
慕杨青脸色发白,压在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掌下突然一空,原是万俟钲将册子抽走,扔到了一旁,似是暗中警示她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般。
她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嗓中干痒,不自觉咳了两声。
“受风寒了?”
低压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不等她回话,那只宽大的手掌便盖到了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