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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猫猫上岗(贡椒不香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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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御膳房被雾气裹了层薄纱,案板上的水汽像初醒的猫伸懒腰。
我——御膳房新晋“猫味官”小白团(本名苏黎),正坐在灶台边,认真履行职责:闻。
谢宴冷着脸递给我一个小瓷罐:“湖广贡椒,昨夜新到。试。”
我把鼻尖凑近——嗅。
第一息:麻香应该像小闪电,轻轻在鼻腔一蹦。
第二息:柑橘皮样的清亮要在后头冒个泡。
第三息:尾巴里该有微微木头的温度。
然而这罐……像睡着了。
我“喵”了一声,把小爪子点点瓷罐:不对劲。
谢宴眼神一沉。旁边的小厨们瞬间绷直了背,像被线拴住的木偶。
燕昭宁掀帘进来,腰间长刀叮当一响:“谁动过贡椒?”
没人吭声,连锅里的水都紧张得咕噜轻了半拍。
“先别吓人。”我跳到那堆麻袋上,从左到右一只只嗅过去。
第一袋:潮。
第二袋:混入了别处的香。
第三袋:有柚皮干和稻草熏过的痕。
我尾巴“唰”地指向第三袋,爪尖点点——就你。
谢宴没说话,抬刀划开袋口,里面果然不是正经贡椒的红润亮泽,而是颜色发褐、表皮起皱的“老椒”。
“谁验收?”他语气很轻,轻得让人更虚。
“内务司库丁张三回禀,昨夜卯时入库,小的监收。”库房小吏硬着头皮,手心满是汗。
我把猫脑袋探进袋里,“呼噜呼噜”吸了两口:
——这不是纯换货,是掺了三成旧椒,还用柚皮干熏过,想把“老味儿”盖掉。
妙就妙在,熏多了,反倒把正经的清亮给闷死。
“张三人呢?”燕昭宁问。
“巡库。”小吏声若蚊鸣。
“我去把人逮来。”燕昭宁抬脚要走,被我“喵”一声叫住。
我跳回案板,用爪子在粉面上画图:
一个圆圈(库房)——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香气的走向)——最后停在一个小口袋样的符号。
我抬头:“喵!”(不是他一个人,香被‘藏’了。)
谢宴懂我。他吩咐:“封库,去账房。”
“御膳房查库房账房合适吗?”一个小厨胆小地嘀咕。
谢宴淡淡:“食安为大。”
——
账房在偏殿,油灯白日也亮着,墙角堆了厚厚的账册。
账房先生戴着细金边眼镜(古代版的,别问我),见我们来,笑得客套:“诸位大清早光临,有何贵干?”
我绕着桌脚走一圈,忽然停在他的椅背后——那里挂着一个香囊。
我“唰”地扒拉两下,香囊掉地,裂开,红褐色的小粒滚了一地。
账房先生脸色“腾”地白:“猫爷——不、不是……这、这是我家乡带来的……”
“是你家乡的贡椒?”谢宴面无表情。
账房先生:“……”
我低头又嗅:这香囊里的,比库房袋里那批还要活泼一点点。
说明他从“好货”里抠走了一部分,混回“老椒”,再用柚皮熏,妄图凑个“总体还能过”的错觉。
我尾巴一点一点扫着地:“喵喵。”(两头都动了手脚。)
“拿人。”燕昭宁一声令下,两个小侍卫干脆利落。
账房先生软了腿:“我、我只是短借!都是张三出的主意,让我先墊家里喜宴,过了月再补回——贡椒这玩意儿谁又吃得出来……”
他话音未落,我“哧溜”扑到他袖口,一口咬住一粒隐在缝里的辣籽,吐到桌上。
“人舌吃不全,猫鼻闻得清。”我心里哼,嘴上“喵”了三声。
谢宴没看他,只转向我:“还能追出仓口外吗?”
我精神一振,四爪着地,“哒哒哒”直奔后院——
后院有水井、竹篱和一条窄窄的灰砖道。
我在灰砖上停住,鼻尖贴着地面吸气,气味像一根隐形的线,牵着我往右拐、再右拐,过了晒谷场,拐进一间矮棚。
矮棚门虚掩,里面堆着麻绳、竹筛,最底下压着一个破木匣。
我抬爪一勾,匣盖“咔”的一声开——小香囊、柚皮干、几把干辣籽和两串铜钱。
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婚期酒席采买单”。
我喵了一长声:好家伙,是“喜宴救急队”啊。
不一会儿,张三被押来,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小的一时糊涂,明日就补!”
“你补得回贡椒的清亮吗?”谢宴第一句就把他堵死。
张三噎住:“……不、不晓得。”
“贡椒不只麻辣。”谢宴目光冷静,“它有风、日、土的气。混旧椒与熏柚皮,破的是贡椒的骨相。你补得了账,补不了这口气。”
张三瘫了:“罪该万死。”
“没那么严重。”燕昭宁把刀往桌上一放,刀鞘轻响,“但是公器不可私借,更不可掺换。按例罚俸,逐出内务司,补偿货值,另……将香囊交太医院验明是否有害。”
“喏。”侍卫应声。
账房先生连连叩头:“谢首席、燕侍卫开恩!我家里确实是喜丧并起,我……我还以为贡椒这东西除了辣也没啥讲究……”
“讲究在于诚。”谢宴言简意赅。
他转头看我:“你再闻一遍库里的正袋,挑出还能用的,别让百官早膳误了。”
“喵。”我踮起脚尖(爪尖),小心地在每袋里取样。
还能用的两袋半,其余——不行。
我把爪子按在那两袋上,回头“喵喵”两声。
谢宴朝小厨们点头:“先用这两袋。配菜谱我稍后改——‘椒麻鸡’的椒换‘椒盐脆’,‘红油藕带’改‘清香冰藕’,用蓼叶提清意。香要回来,靠搭配也能带它回一程。”
“得嘞!”小厨们齐声。
我尾巴在空中写了个大大的“服”。
——
早膳准时开。
景昭帝心情不错,边吃边点评:“今日椒香不刺鼻,倒有股子清。”
太医院少监沈子衡在一旁抬眼,细嗅:“蓼叶借香,姜丝走了半息——嗯,舌面留香更久。”
我在柱子后面像个小间谍,悄悄打量他:这位药罐子说话温柔,眼神却像能把味道拆成分子。
他忽然朝我一笑:“猫味官,辛苦。”
我:“喵。(懂行的,一看就懂。)”
谢宴端着最后一道“椒盐脆鱼”。鱼皮起沙,椒盐轻拍,入口“咔嚓”一声脆响,椒香在舌尖炸开,随后被鱼肉的嫩甜收住。
景昭帝大悦:“好。”
他放下筷子,意味深长看了我们一圈,“昨夜库房的事,朕已闻。人有难处,法有章程——照例办,但给改的机会。食乃民天,欺可罚,心可改。”
张三与账房先生当庭谢罪,连连叩首,我在一旁耸耸耳朵:这皇帝有点意思,嘴上像混不吝,心里挺明白。
散朝后,顾采晃进御膳房,手里扬着一笼桂花糕,笑得像狐狸:“听说你们猫味官立功了?试试我的新方,‘桂花酥雪’。”
我先闻——嗯,桂花香对味,但糖火略重了半寸,盖住了花的轻。
我“喵”了一声,爪子指了指蒸汽,再指桂花。
顾采挑眉:“蒸汽再散一点?……哼,倒挺会使唤人。”
谢宴淡淡:“她不是人。”
顾采噎住:“……”
我趁机叼走一小块,嚼得两眼弯弯。甜归甜,好吃是真的好吃。
“对了,”沈子衡忽然凑近灵灶,眯眼看了半天,“这灶的心火不稳。”
我耳朵一竖:又来了。昨夜那口“呵欠”还在我脑壳里回响呢。
“灶心缺角,”他把手贴近,像在测脉,“似有风入。”
谢宴收了笑:“风?”
“医不医灶,我不懂。”沈子衡摊手,“但火弱则味弱,味弱则人心浮——你们自个儿琢磨吧。”
我缓缓靠近灵灶,灶门像是认得我,悄悄“嗡”地震了下。
风从灶心里往外吹,吹得我胡须轻颤。
那股风里夹着很远很远的香,像是柑叶新折、雨后泥土,还有一丝丝——月光。
我忽然明白,贡椒的案子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菜在后面:
这口灶,是“路”。
有人在路那头,轻轻地、轻轻地对我说:回来。
“喵。”我把爪子按在灶门上,回头看谢宴。
“走吧。”他说,“猫味官,下班后,我们拆灶。”
“拆”这个字一出口,全御膳房“唰”地抬头。
顾采吹了声口哨:“哟,谢刀要动祖宗了?”
燕昭宁“铿”地把刀背一拍:“动就动,御膳房里没动不得的祖宗。”
沈子衡抱臂好整以暇:“我负责在旁边喊‘危险’。”
谢宴看着我,眼神里火光一点一点亮起来:“今晚子时,开灶心。
——你带路。”
我把尾巴在空中写了两个字:
敢吗?
他不笑,只把手伸过来,掌心很热:“敢。”
我把小爪放在他掌心里,心里想:
不就穿越吗?本猫最会走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