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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龙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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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之那日去找冬青之后,隔几日便收到冬青差人送来的一大车文书,让人不禁感慨集樱坊搜罗线索高效和对古籍保护的严密。
李越之拿了摞书文坐下,眯着眼睛努力辨识上面内容。书中都是关于当年五行锁和五圣的来自各个渠道的记载。
光是官方的记载就已经十分详尽了,将五圣生平事迹,人际关系,喜恶情致写得个细致入微,民间传闻和稗官野史更是有些有肉,活色生香。毕竟是人族开天辟地般的第一任圣人,人们总是恨不能将其每日吃几粒米都窥个干净。
李越之一面感概,一面又觉得十分新奇,看得津津有味。等多翻阅了几部文典,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面的记录连有关火圣的只言片语都没有。
就算当年火圣故居走水确有其事,事后也理应有知情者或亲友对这段记载进行修补或者杜撰,而如今这般,好歹是五圣之一的火圣,对他的记录基本可以称得上是空白,就好像……有人故意抹去了所有关于他的痕迹一样。
他将车里的文书尽数搬上卓,同时翻开几本书平铺在桌上飞速的浏览。等大半的书都这样被他翻了去,他才停下来,有些颓然地坐回凳子上。他看着桌上堆叠着乱作一团文书,心中乱作一团。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镜火急火燎地从药房门口路过,又急匆匆地倒回来。
“之之哥!”
陈镜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未到,声先至,在李越之面前她总是如当年那个天真稚气的小女孩般跳脱。
“小镜?”李越之见她疾步如飞的进来,收了桌上的文书,伸手在一边的灶台上摸索茶壶。
感觉人到了眼前,温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陈镜接过李越之手里的杯子,一口闷了,叉着腰急喘着气。
李越之等她喝完水,才缓了语气问她:“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陈镜摇摇头:“火行锁出事了。”
李越之没接话。出事那日,温红昱也在,李越之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陈镜会牵涉其中。
陈镜简要的吧那日火行锁出现裂痕的事情给李越之说明了下。
李越之沉吟片刻,道:“你是说,你当时抱着水圣进了阵法,水圣到锁下去镇妖了?”
陈镜道:“是,她说当时那个情况,如果她不下去,火行锁根本来不及修补,火行锁必破。”
李越之心下一沉,水圣为何突然醒了,她不是在五行锁建立的时候融进锁里了吗?
李越之道:“水行锁可有异常?”
陈镜也面色沉重起来:“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水圣不知为何突然和水行锁分离了,而滞水台主却说水行锁却毫无异动。”
五行台各台之间有严格的限制,只能守驻守所在的台,不允许穿插值守,但这导致了各台之间消息闭塞,难以监管。
李越之:“你怀疑滞水台主隐瞒此事?”
陈镜走进了些,低声道:“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应该不是隐瞒这么简单。”
李越之看她的样子十分谨慎,也跟着低声道:“何以见得?”
陈镜道:“于涟亲口给我说的,但她只说了一部分,她说她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苏醒的,她这次为了保住火行锁不得不以身犯险,但这件事背后的人还会再对五行锁下黑手,剩下的她要我来找你,让你想办法。”
李越之疑惑道:“找我?”
陈镜凑到他坐的马凳上,神神秘秘地道:“之之哥,你其实……不是人吧,于涟都告诉我了。”
李越之:“……”。他伸手想探陈镜的额头,陈镜似乎早有预料的挡住了他的手。
陈镜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之之哥,我是说认真的。”
李越之深吸口气,也十分有信念感地回答她:“我是人,我也是说认真的。”
陈镜嘴巴一撅:“那怎么可能,于涟说她认识你。”
李越之倒是认识于涟,当年的五圣之一,在入阵后其功绩被万事流传,尤其在修水行的世家,基本都是按照老祖宗的规格来追拜的。
无论再怎么了解她的事迹,但对李越之来说,那也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物,跟自己沾不上边。
李越之捏了捏眉心:“她怎么和你说的?”
陈镜:“当年你送我去锁金台的时候送了我只剑穗你记得么?”
李越之不明所以,答道:“当然记得,那穗子上的金饰还是我当年手打的。”
“就是那个!”陈镜神情藏不住的雀跃,“那个小金饰是一条蛇,是龙首蛇身的样式,你说那是你独创的全天下决没有第二家。”
李越之还是有些不解:“是啊,怎么了?”那年陈镜孤身前往锁金台,李越之实在放心不下,便给她打了这只金坠子,让她带在身边,希望能驱邪除避晦,护她平安。
“这些年我练功太过频繁,鉴真倒是结实比较抗造,但是我怕把你给我的穗子给弄坏了,就把它改成了发簪戴在了头上。”陈镜说着从怀里摸出根发簪。
李越之朝她手中看去,那发簪头顶是剑兰花的形状的玛瑙玉石,中间镶嵌的正是那块龙首蛇身的金饰。
“当时于涟一眼就瞧见这块金饰,她问我从哪来的,我还以为她也要像其他人一样诟病这装饰的模样怪异凶恶,哪知道她从怀里拿出来一只玉佩,底下的坠子上也掉着只龙首蛇身的金饰!”
李越之一愣,在他仅有的记忆里,他只给陈镜打过打过这个样式的金坠子。李越之道:“你可看清楚了,她那坠子和我给你的这个一模一样?”
陈镜拍拍胸脯:“之之哥,我可是修的金术,我连那坠子上哪条纹路用了多大的力气打出来的都能看得明白,她那只和我这只绝对是同一个人打的。”
“这怎么可能……”李越之喃喃道。
陈镜接话道:“对啊,所以我才说你不是人嘛,不然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喔对了”,陈镜想起什么了似的又道:“他说你当时送她这坠子的时候正是妖物横行的时候,尤其是南岭的黑鳞蛇一族,大家都对有这些妖相的制品很忌惮,但唯独你并不避讳,还当作护身符带在身上。”
一切都太具体了,具体到李越之一时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话毕,陈镜的又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次她才舒了口气,慢慢喝下去。
屋外小蛇不知从哪里回来,正要进门,突然摇着尾巴朝门边叫了两声。陈镜脸色一变,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谁在哪里?”
她身上的鉴真“锃”的一声出鞘,迅猛的朝外飞去。
坏了。
李越之来不及制止,慌乱中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门!”
鉴真直冲门板而去的剑锋一歪,绕到了门外。
门外却没有如预料般传来打斗的声音。李越之现在处于半瞎的状态,对声音十分敏感,他隐约听见嗡嗡的剑鸣声。
身边的陈镜站起身来,脚后撤一步,左手前伸掌心向外,右手呈爪装举在身侧,那是金行的控剑姿势。
“啊,好重的剑……”烛关行走到门口,手里拿着陈镜的重剑,黑雾顺着他的手腕爬到剑柄上,牢牢地缠住了那剑。那重剑在他手里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剑鸣。
陈镜看见那诡异的黑雾,面色一沉:“好诡异的的术法,你是人是妖?”
烛关行带着那重剑转了转手腕,答非所问的道:“我是这儿的住客。”
陈镜侧头看向李越之,眼神里询问的意思很明显,只见李越之捂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陈镜似乎有些疑惑,眼睛又转回去,紧紧盯着烛关行的动作,又道:“那你为何在门口鬼鬼祟祟?”
烛关行:“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出来散步,一不小心迷了路,正巧路过这里,本想进来问问掌柜的,但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不便打扰,便在门口等候。”
竟有人把偷听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李越之抬起头,一脑门官司的看他一眼。
烛关行颇为满意的看着李越之的表情,在和他对视的瞬间,手上一松,鉴真立马飞回陈镜身边。“是在下唐突了。”他当着陈镜的面走到李越之旁边的座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陈镜看不穿他的来历,也看不懂他的行为,正欲发作,却听见他到:“姑娘的那只簪子,可否借在下看看。”
他是说“在下”?李越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陈镜也一头雾水的看向李越之。
李越之也不明所以,但还是问陈镜:“可以吗?”
陈镜见李越之并不抗拒此人,便不再与他针锋相对,坐下来将簪子递给了他。
烛关行从怀里摸出张手帕来接过那簪子。隔着帕子捏住簪柄,细细地端详片刻,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上面那块金饰品上摸了摸。
李越之看他摸得浑然忘我,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是实在喜欢,我可以给你打一个。”
烛关行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手指仍然在那金饰的纹路上细细摩挲,无意识的道:“谁会拿这种丑东西当饰品。”
李越之:“……”
陈镜:“……”
陈镜拍桌而起,一把夺回簪子。“这可是之之哥给我的护身符,才不是什么丑饰品!”
烛关行收回半空中空落落的手,搓了搓指尖。
李越之怕他又和陈镜争起来,正准备起身先将陈镜带出去。
正要迈出大门,烛关行声音又幽幽传来:“你为何要拿这种奇怪的东西当护身符?”
陈镜闻言忍无可忍地脚步一顿,回头大声道:“都说了这不是奇怪的东西!”
对一个他所谓的“丑东西”刨根问底,实在不像是烛关行的性格。李越之拉住陈镜,从她手里拿过簪子,捏了捏她的脸让她息怒,然后心平气和地坐回了烛关行旁边。
烛关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放下了茶杯,身体转向他,颇有几分正襟危坐的意思。
李越之见状,也清了清嗓子才道:“世所共知,护身符的效用乃是守护。但它并非一种真实的力量,更像是一种期许。既如此,这东西更多的效用就只是一种信念了,所以我认为不必局限于形制,禀赋,款曲。”
他看着烛关行有些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守护的作用不在于祈求,而在于我相信。”
他向烛关行晃了晃手里的簪子:”我相信我做出的这个东西有守护的力量,能够祛除邪祟,护佑我想要守护的人,那么它就可以成为我的护身符。”
烛关行深深的看进他眼睛,仿佛要将其中任何细微的情绪都看个清楚:“仅此而已?”
李越之:“仅此而已。”
李越之将簪子还给陈镜,又听见他开了口:“哪怕世人都认为它是个荒诞不经的不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