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与微光》云云时天

3、枷锁与“礼物”

　　战术分析室内的空气，因沈清歌那句石破天惊的“私人教练”而彻底凝固。

　　林东张着嘴，脸上的肌肉僵硬着，像是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他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沈清歌，又看看面色沉静、眼底却已结满寒霜的陆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位小祖宗，是真不按常理出牌。

　　“清歌，这……这不合规矩。”林东试图挽回局面，声音带着干涩，“陆延是来应聘战队战术分析师的，这是正式职位，有合同，有工作范围。私人教练……这算什么？”

　　“算什么？”沈清歌转过电竞椅，重新面向他们，一条腿随意地跷起，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脚尖轻轻晃动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倨傲，“算我给他开小灶，额外辅导，不行吗？”他目光转向陆延，那里面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挑战和势在必得的光芒，“Yan神昨晚给我上了那么‘深刻’的一课，我总得有个机会，好好‘回馈’一下，顺便深入学习吧？跟着团队做宏观分析，怎么能比得上针对性的一对一指导来得效果好？”

　　他句句看似在推崇陆延的能力，实则每一个字都在将他推向一个更为被动和尴尬的境地。这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基于权力不对等的宣告。

　　陆延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冰冷，像碎冰相互撞击：“我应聘的是战术分析师。”他强调着“战术分析师”这几个字，划清界限的意图显而易见。

　　“我知道啊。”沈清歌笑得无辜，却又带着恶魔般的狡黠，“但我觉得，你的才能，尤其是‘教育’人的才能，放在分析师的位置上，太大材小用了。直接指导我，才能发挥最大价值，不是吗？”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陆延身上，“还是说，Yan神……怕了？怕教不好我，砸了你世界冠军的招牌？”

　　激将法。简单，甚至有些拙劣，但用在陆延此刻敏感而骄傲的神经上，却异常有效。

　　陆延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厌恶这种被掌控、被安排的感觉，更厌恶沈清歌这种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用金钱和地位轻易碾压他人意志的姿态。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迫退役时，那种无力与愤懑交织的窒息时刻。

　　“清歌，别闹了。”林东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恳求，“陆延刚来，总得让他先熟悉环境……”

　　“东哥，”沈清歌再次打断他，这次语气淡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觉得这样安排最好。至于合同……”他看向陆延，唇角弯起，“私人教练的薪酬，会是战术分析师的双倍。而且，只对我一个人负责，不需要参与战队那些繁琐的会议和报告，更自由。怎么样，‘别急’哥，考虑一下？”

　　双倍薪酬。只对一人负责。更自由。

　　这几个词，像精准的子弹，击中了陆延内心最脆弱的防御。他需要钱，需要尽快摆脱目前捉襟见肘的窘境。他也厌倦了复杂的人际周旋，如果能只专注于技术层面……这些条件，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像是一个裹着蜜糖的毒药，明知危险，却难以抗拒。

　　他死死地盯着沈清歌，试图从那双漂亮而张扬的眼睛里看出更深层次的目的。是单纯的恶作剧？是为了报复昨晚游戏里的“恩怨”？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轻视，将他视为可以随意摆弄的私有物？

　　沈清歌坦然回视，眼神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良久，陆延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吐出的字眼带着冰碴：“职责范围？”

　　沈清歌眼睛一亮，知道对方松动了。他打了个响指，语气轻快起来：“很简单！我的训练日程，Rank复盘，尤其是比赛中路部分的战术设计和执行细节，都由你负责。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的短板补上，让我变得……无懈可击。”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具体怎么教，是你的事。我只看结果。”

　　“可以。”陆延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但我有几个条件。”

　　“说。”

　　“第一，训练期间，你必须完全服从我的指令，没有质疑的余地。”
　　“第二，我的教学方式可能不会让你觉得‘舒适’，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第三，”陆延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清歌，“这只是工作关系。私下，我们互不打扰。”

　　沈清歌听着，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没问题。”他答应得干脆，“完全服从，接受任何‘不舒适’，以及……保持纯粹的金钱关系。”他最后一个词咬得有些玩味。

　　“陆延，你……”林东还想再说什么。

　　“东哥，”陆延转向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我接受这个安排。”

　　他知道自己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或者说，是沈清歌一时兴起的牢笼。但这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快摆脱困境的绳索。尊严在生存面前，有时候必须暂时搁置。他只是没想到，这份搁置，会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卖身”的形式。

　　“太好了！”沈清歌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动作轻盈得像只猎豹，走到陆延面前，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我的‘私人教练’。”

　　这一次，陆延没有立刻伸手。他看着沈清歌悬在半空的手，又抬眼看向对方那双盛满得意与挑衅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手，再次与他相握。

　　这一次的握手，比上一次更加短暂，也更加冰冷。仿佛不是在达成合作，而是在签订一份不平等的契约。

　　“你的办公位，我会让人安排在我训练室旁边。”沈清歌收回手，语气恢复了那种少爷式的理所当然，“今天下午就开始吧，我先看看你怎么分析我昨天的Rank录像——特别是，你是怎么一次次找到机会来‘教育’我的。”

　　他说完，不再看陆延和林东，哼着不知名的游戏BGM，径直走出了战术分析室，留下一个张扬的背影。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陆延和林东两人。

　　林东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无奈：“陆延，对不住，我没想到会这样……清歌这孩子，被他家里和俱乐部惯坏了，做事全凭喜好……”

　　“没关系。”陆延打断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林东，望向窗外冰冷而规整的建筑群，“路是我自己选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紧握在窗框边缘、指节泛白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一份薪酬翻倍却失去了平等地位的工作，一个喜怒无常、目的不明的“雇主”，一段注定不会轻松的关系。

　　野火的余烬被强行纳入了微光的轨道，等待他的，是会被这束过于耀眼也过于灼热的光彻底焚毁，还是能在这种近乎屈辱的捆绑中，找到一丝重塑自己的可能？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失去了选择的自由，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名为“沈清歌”的华丽枷锁。而这个枷锁，究竟是他的深渊，还是……一份包装拙劣的“礼物”？

　　答案，需要他用未来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