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向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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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像是按下了某个宇宙重启的开关。原本死寂的教学楼瞬间沸腾，欢呼声、尖叫声、撕书声如同海啸般从各个角落喷涌而出，雪白的试卷碎片从窗口洋洋洒洒飘落，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的、告别青春的雪。
江知屿随着人流挤出考场，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大脑还残留着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嗡鸣，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空茫的轻松。结束了。十几年悬在头顶的利剑，哐当一声落了地。
他站在喧闹的人群边缘，有些茫然地四下张望，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重又轻快地跳动着。他在找那个身影。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他的视线就自动锁定了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站着的人。
沈亦也刚出来，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有些模糊。但他周身那股独特的、清冷又引人注目的气场，像是自带聚光灯，让江知屿一眼就能从鼎沸的人海里精准地把他捞出来。
仿佛心有灵犀，沈亦也抬起了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四目相对。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狂奔，也没有夸张的拥抱。他们只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安静地看着对方。
沈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江知屿就是能看懂他眼底那抹极淡的、如同冰层下涌动暖流般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江知屿心里最后一点空茫，一种扎实的、温热的喜悦，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脏。
他忍不住，也对着沈亦，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一点点傻气。
沈亦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收起手机，朝江知屿的方向走了过来。
人群依旧喧闹，撕碎的试卷如同白色的蝴蝶在他们身边飞舞。但他们走向彼此的这条路，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就在两人距离缩短到只剩几步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亦！江知屿！考得怎么样？”是周明宇，他顶着一头被他自己揉成鸟窝的头发，脸上带着亢奋的红光，咋咋呼呼地冲了过来，张开手臂就要给离他更近的江知屿一个“战友的拥抱”。
江知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握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往后轻轻一带。
沈亦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和周明宇之间，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只热情的胳膊。他的动作流畅自然，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考后放松的平淡表情。
“还行。”沈亦对着周明宇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握着江知屿手腕的那只手，指尖却在他敏感的腕骨内侧，极其警告性地，用力按了一下。
江知屿手腕一麻，差点叫出声。他瞪向沈亦的后脑勺，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这个醋坛子！连周明宇这种哥们式的拥抱都要拦！
周明宇的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讪讪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哈哈，考完了就好！对了，你们晚上班级有活动吗？我们班说要出去嗨……”
沈亦没接话，只是侧过头，目光落在江知屿泛红的耳根上，语气平淡地打断周明宇：“我们还有事。”
说完，他也不等周明宇回应，拉着江知屿的手腕，转身就走。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哎？你们……”周明宇在后面喊了一声，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疑惑地眨了眨眼，“……这么急？”
被沈亦一路拉着，穿过依旧喧嚣的校园，走到那条熟悉的、通往他家方向的僻静林荫道，江知屿才忍不住用力甩开他的手。
“沈亦你干嘛！”他揉着自己被攥得发红的手腕，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周明宇就是打个招呼！”
沈亦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考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江知屿因为气恼而微微鼓起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点刚结束大战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想他碰你。”
直白，霸道，毫不讲理。
江知屿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了一下，心跳却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他看着沈亦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的模样——脸颊绯红，眼神闪烁，明明在生气，嘴角却好像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往上翘。
“你……”他张了张嘴，想继续谴责他的“暴行”，却发现词汇匮乏。
沈亦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抬起手，不是去碰江知屿的手腕，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开落在他肩头的一片白色试卷碎片。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与刚才强势拉他离开时截然不同的珍视。
“考完了。”沈亦看着他，低声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卸掉了江知屿身上所有的力气和那点微不足道的恼怒。是啊，考完了。压在他们身上十几年的大山，挪开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疲惫、兴奋和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心防。他看着沈亦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不再掩饰的、深沉而专注的温柔，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嗯。”他发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节，低下头，掩饰性地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
沈亦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去握他的手腕，而是缓缓地、坚定地，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温热干燥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疲惫。
江知屿浑身一颤，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们紧紧交握的手，又看向沈亦。阳光在他眼底跳跃，将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映得璀璨生辉。
“沈亦……”他喃喃道，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气恼。
“我在。”沈亦收紧手指，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目光沉静而灼热地锁住他，“以后，都可以这样了。”
都可以这样了。
不用再藏着掖着，不用再借着讨论题目偷偷靠近，不用再在无人的角落才能短暂地牵手、拥抱、亲吻。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强烈的光，瞬间照亮了江知屿的整个世界。他看着沈亦，看着这个他追逐了十几年、争斗了十几年、也偷偷喜欢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心脏被一种巨大的、饱满的幸福撑得发胀。
他反手用力回握住沈亦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仰起头，迎着沈亦的目光，眼底重新燃起了那簇熟悉的、明亮又带着点狡黠的火焰。
“那……”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嘴角扬起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坏坏的笑容，“现在，可以亲你了吗？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两人站立的人行道，虽然僻静，但偶尔还是有车辆和行人经过。
沈亦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江知屿那张在阳光下明媚得晃眼的脸，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挑衅与期待，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而是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低下头，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在偶尔驶过的汽车带起的微风中，在飘散着青草和试卷碎屑味道的空气里，吻住了他那胆大包天的、刚刚结束一场人生大考的恋人。
这个吻，不再带有任何试探、压抑或顾忌。
它温柔，绵长，带着阳光的温度和青草的清新，像一个郑重的仪式，正式开启了属于他们的、全新的、自由的夏天。
江知屿闭上眼睛，感受着唇瓣上温柔的碾磨和吮吸，感受着沈亦紧紧握着他的、微微汗湿的手，感受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但他不在乎了。
去他妈的别人的眼光。
他现在，只想吻他。
林荫道上，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两个刚刚挣脱枷锁的少年，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用一个无所顾忌的吻，宣告了他们的胜利，和他们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向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