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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养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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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四年,立冬。
自商船沉海一事之后,孟诉已在府中休养了数日。
他的伤势不重,只是操劳过度加上失血过多,当时看上去有些撑不住了似的。
此时已恢复大半,晨起时,还会在院中练剑。
虽是禁足,但皇上并未命他整日待在屋中思过,反而次日天不亮,还差人送来了奖赏。
吴公公亲自敲响了王府的大门,满脸含笑地说道:“昭王殿下伤势如何?陛下差奴才送来了上好的药剂,是苟正苟大人从阿斯卡搞来的,整个太医院都只有十瓶呢!”
王婆从善如流地谢恩收礼,解释道:“王爷身体不适,加上正在禁足,不能当面出来谢恩,还请公公见谅了。”
吴公公哪能不知她话中的意思,暧昧一笑,低声说:“手足之间,哪有隔夜仇呢?王管家,陛下的心意咱们外人难以揣度,王爷自然明白陛下心中所想。”
那比黄金还贵的阿斯卡药剂被孟诉锁进了柜子里,经过静养,他早已用不上这东西了。
在这期间,崔玉和梁归解决完了风嚎角的疫情,回到了稼阳。
靠着雪薇送来的药,崔玉治好了大部分病人,唯独剩下一部分人病情反反复复,用药也好不了。
他们到最后几乎是死了,蜷缩着身体,连呼吸都很微弱,症状和孟诉在船上看见的、木桶里的人一模一样。
崔玉“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有将这“疫源”用火焚烧掉才能控制疫情,可是活生生的人命,谁下得去手呢?
次日再去难民营,清异司发现,昨晚已有一支神秘的小队无声潜入,利落地将那病情反复的人割喉了。
当晚驻守的江源地方军齐刷刷地打了瞌睡,竟无一人发现有人进来杀了人。
蜷缩的尸体被扔进了火堆,随之一起焚烧的,还有无数难民使用过的窝棚和被子。
那一晚,整个风嚎角的天空被火焰给照亮,火舌高高撩起,几乎舔到流云。
至此,那奇怪的人皮鳞病像一阵风似的来,又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回到稼阳后,崔玉拿走了杨文宾的琉璃瓶,跑到荒无人烟的旷野,躲在一间小屋子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
最终鉴定,这瓶中的药丸,是能够将健康的生物,变成顽固病原的“毒种”。
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吞下这药丸,一旦感染,到被焚烧殆尽为止,都会不断地将这顽固的人皮鳞病传播出去。
不敢想象,如果让这药传播到晏海,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经过孟诉同意后,崔玉严谨地将这一瓶药摧毁了。
至于怎么摧毁的,崔玉出奇的嘴严,没有任何人知道。
立冬这天,稼阳阴沉了小半月的天终于晴了。
近日晏卡志士也出奇地老实,只有一些小小的宣扬异教的活动在阴暗的角落展开,梁归轻轻松松便能解决。
孟诉收起了佩剑,身上出了薄汗,人却因此精神了不少。
他接过家仆的帕子搽脸,感觉家里有些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等他走回书房才想起来少了什么,倏地停住脚步,身后的家仆差点撞上了他的后背。
孟诉的脚踩在门槛上,往后扫视了一圈,重点关注了墙头和草丛后,像是在搜寻一只神出鬼没的猫。
确定没有看见某只大型动物后,他才开口:“司融呢?”
家仆揉了揉鼻子:“哦,王婆方才找了一圈没找到司融先生,想必又是出去了。”
果不其然。
在火里滚了一圈,司融险些将一身皮肉都给烤熟了,回到昭王府后,立即被郎中用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完好的头来。
司融因为太不配合,被王婆下令绑在了床上,在床上伸着脖子长吁短叹地喊着“没天理啦”,聒噪的八哥似的喊了一整天。
受伤的右肩因为没有静养,恶化得险些让郎中一刀给切了,司融急得险些表演用右手给郎中画一副八骏图,以表示自己无恙。
好在此时崔玉风尘仆仆赶到,从郎中手里接手了司融,这才保住了司融的右臂。
崔玉小心地对他的伤又剜又刮,司融在火里烧成那样都生龙活虎的,被崔玉一碰就哼哼唧唧、鬼叫连天,娇气得像是一碰就破皮。
“司融先生,别叫了,”崔玉头也没抬,加重了手里刀子的力道,“我给王爷开了助眠的方子,此时王爷正在休息,听不见你叫。”
闻言,司融果然闭嘴了,舔了舔嘴唇:“不早说?害我白费功夫,喊得口都干了——小玉,给我倒杯茶来。”
小玉不言,埋头下刀,手法忽然快如闪电,稳准狠地剜出了一块腐肉。
他一声不吭地抓紧了司融放松的时刻,司融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剜,“嗷”地一声亮了嗓。
崔玉松了口气,对着司融笑出一口小白牙来。
他用刀尖挑着那块肉,人畜无害道:“司融先生,你看,接下来只需要上药就好啦。”
司融痛得险些从床上蹦起来,只是此时还被牢牢绑在床上,只能死鱼似的挣扎了一下。
他幽怨地看着崔玉:“小玉,你我之间可是有什么私仇?”
崔玉温和一笑:“哪有。”
崔玉娴熟地包扎好了司融的右肩,片刻之后,房中又传来一声声痛呼。
对于司融那棘手的烧伤,崔玉选了恢复效果最好的烫伤药,唯一的副作用是会很疼。
拆了绷带,又缠上了满身的新绷带,还需每日换药。
于是,每天便能看见这样的风景。
崔玉捧着绷带和药瓶,一边喊着“司融先生”,一边四处张望,连床底和狗窝都要看一眼。
司融整日和崔玉斗智斗勇,翻墙上房,死活不肯再上那药。
碍于他这瘆人的英姿吓着稼阳百姓,他也没离开昭王府,只是天天在王府的瓦上扎了根,装作没听见崔玉苦口婆心的劝诫。
崔玉输在了没有司融这般矫健,只能每天站在墙根,对着墙头的司融对牛弹琴。
偶尔孟诉会帮崔玉将司融逮下来,司融上蹿下跳,滑得像泥鳅一样。
孟诉将此行为当做复健,竟然异常认真,只要和司融对上目光,就非得把他抓住不可。
每次司融落到孟诉手里,就会瞬间老实,像是被揪住了后脖子的猫一样,垂头丧气地被拎下来。
只要是通过孟诉的手到崔玉手里,司融总是会敲孟诉一笔,开出些条件才肯上药。
崔玉一头雾水地旁观:治自己的伤,怎么还要别人开好处?
奇怪的是孟诉也跟着他瞎胡闹,一边推着他往屋里走,一边仔细听着司融的要求,偶尔还能讨价还价一番。
“天呐,王爷简直像疯了。”崔玉抱着绷带紧随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候王爷也这么不成熟了?”
这日,司融仗着孟诉心情好,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等上完药,他要一亲孟诉芳泽。
闻言,孟诉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挑了挑眉:“这不是你承诺的,能画出我的画像了才能得到的奖励?”
司融抓耳挠腮,压低声音:“哎呀我的昭王哥哥,你贵人多忘事吧?画出画的奖励是那个呀,那个!”
他挤眉弄眼了半天,还比划了几个孟诉看不懂的手势,也不知孟诉回忆起来没。
孟诉煞有介事地沉思半天,像是在回忆当时司融是如何提出要求的。
良久,孟诉才开口:“不行。”
“你我都是男子,哪有男子做出这种事情的?”孟诉无情地将司融推进屋里,“至于画像的事,等你能画出来再谈也不迟。”
司融伸手扒住门框:“你又不是不知道画你的画像有多难!”
司融从拿到孟诉送的画具后,第一件事就是试图给孟诉画一副画像。
可是,他尝试了很多次,都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画别人时,进入状态后,会感觉面前的人宛如一张展开的纸,将一切信息都印在了纸上,他只管将他看到的绘在画板上即可。
可是画孟诉时,他一旦意识到孟诉正静静地坐着任自己凝视,或者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他便心神不宁。
他会感觉孟诉无法变成一串详细的信息,那些特征不肯老老实实地被他印在纸上,就算勉力画下去,也会得出一副完全不像孟诉的画像。
自从清异司的监狱出来,投宿昭王府之后,在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孟诉的情况下,司融那一见到孟诉就心跳不止的毛病已经缓和了很多了。
他顶多是在人群中看到孟诉时会心神一动,或是在听到孟诉名字的时候听觉异常灵敏。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接受孟诉静静地坐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尝试多次后无果,司融便死乞白赖地设下了条件,待他画出孟诉的画像后,孟诉要给他奖励。
或许是他说得太隐晦,孟诉没听懂,毫无防备地答应了。
毕竟作为王爷和清异司司主,孟诉一点也不差钱,至于稀奇的珍宝,费点心思也能弄到。
至于为什么答应,可能是他见司融当时愁眉苦脸心软了,又或许是孟诉也好奇司融这奇怪反应的原因。
等到后来在司融不断的猥琐揶揄中,孟诉逐渐回过味来时,反悔已经晚了。
索吻无果,又有画像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司融便每天想方设法拎着画箱往外跑,美其名曰锻炼画技。
身上的烧伤才略有好转,他就坐不住了,徒留崔玉整天唠唠叨叨。
梁归曾问,是否要派靖卫在暗中保护司融。
孟诉想了想,说不必。
既然已经承诺要给他放假,哪里还有派人跟踪他的道理?
再说了,司融或许也有自己在稼阳的朋友要见呢。